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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疏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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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川柏回望京第二日,宫中内官便声势浩大携玉轴圣敕前来。
刚及杜府门前,已是锣鼓喧天,红绸铺地,首领内官踏红绸而来,身后跟着一左一右两个内官。
一左手托炉香,一右手托玉盒。
其后两列内官,半躬而行,所抬之盒,为御赐之物。
杜府上下一众,皆恭谨跪俯。
首领内官展开圣敕,缓缓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仁德基宗。尔尚文之才乃国之重器,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譬兹梁栋,有若盐梅,教忠励资,敬之忱聿,文武兼备,明善德仪,兹特授尔为尚文节度使,锡之敕命于戏,忠君固朝。深眷疫时之骏烈功宣华夏,另加丕绩,钦哉。敕曰:嘉柔有献公之德,朝廷有疏爵之恩,懿范弥彰崇嘉永。锡尔之妹苏氏,淑慎毓秀,月华昭明,医术高深,德行嘉勇,是宜赠尔为神医,锡之敕命于戏,徽着芝兰耀琢,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独以之黄金百两,锦布百匹。敕命宣和四年十月九日。”
杜府上下齐呼:“谨遵圣敕,叩谢皇恩。”
首领内官将圣敕托到杜川柏手上,拱手贺道:“恭喜杜使君,恭喜苏娘子。”
杜川柏施然回礼,请内官一众至一旁喝茶。
苏修罗抱着上好蚕丝制成的圣敕,摸着其上祥云瑞鹤,和那翻飞的银色巨龙标志,内心澎湃汹涌。
她不求功名利禄,但今上亲赐,圣御亲封这么光耀门楣之事,她想不激动都难。
杜忘忧替她高兴之余也不忘提醒她树大招手,让她小心行事。
她自然听下,但有几日,都给抱着圣敕入睡,梦里都带着笑容。
淑衣坊绣房内,卫掌绣端着做好的衣物走到杜忘忧面前。
杜忘忧放下茶盏接过,展开一看,赞叹道:“不愧是卫姐姐的手艺,琼花绣的洁白无瑕,栩栩如生,娶了卫姐姐的姐夫真是好福气。”
卫掌绣俏脸一红,啐了她一口道:“你个巧嘴惯会取笑,这一下是取笑到奴家头上来了。”
杜忘忧笑的好不开心,道:“我今日来可是见了姐夫的,文质彬彬,待人也是极为和恤,什么时候清闲了到藤青院来给我的孩子们教书可好?”
“那可不行,他肚子里那点墨水难登大雅之堂,去了还不得被你们笑话死。”卫掌绣话锋一转,低声道:“听说沈家那个活不长了,不知是真是假。”
杜忘忧道:“怎么说?”
“月前,睿亲王携康平县主回京,回京那日带的仆从甚少,想是要低调行事,不愿过多惹人眼光。康平县主花容月貌,正走着被出来换药的沈家那位给看到了,他当街就要将康平县主拖到自己府上,睿亲王一怒之下,是将他扒光了扔到沈家门前的。”卫掌绣警惕地看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方道:“再加上沈大郎君这些日子没少关怀他,他也没天日子好活了。”
说到这些,卫掌绣面上带笑,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杜忘忧安慰道:“姐姐放心,即便不为慈溪,我也不会让他好好活在这世上。姐姐的委屈,慈溪的委屈,都会报应他的身上。”
卫掌绣低头抚上衣物上的琼花,再抬眼,眸子满是感激:“郎君,您对奴家和慈溪的恩情,奴家这辈子都还不起!”
“姐姐这是什么话,是我应该谢谢姐姐才对,若无姐姐帮忙,沈追怎会答应做这件事。”杜忘忧笑道:“姐姐只需在家好好等着,不出几日,就会有天大的好消息了。”
卫掌绣点点头,她站直,恭敬标准地施了一礼,杜忘忧连忙制止:“姐姐这是何意,忘忧受不起。”
卫掌绣执意不起身道:“我夫君当时病重,是郎君和苏娘子救了他一命,奴家曾被那混蛋欺辱,也是郎君肯帮奴家讨回公道。奴家真的无以为报,郎君无论做何事,只要开口,奴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掌绣说着还是行完礼,待到她起身,杜忘忧清雅柔和的面上带着调皮的微笑:“那就请姐姐再帮忙绣些衣服吧,需要加急赶工,约摸一二十件,姐姐月底可能做好?”
卫掌绣也笑了,道:“能,奴家让所有绣娘先紧着郎君的做,绝不让你那群孩子冻着!”
卫掌绣请杜忘忧随她去前厅:“郎君先同我去挑料子,挑好了立马就能做。”
杜忘忧直到申时才出淑衣坊,提着那件琼花袍子,去了藤青院。
到了一问,才知小风早上便被沈追的人接到禁院去了。杜忘忧放下衣物,吩咐藤青院内仆人待小风回来,将衣物给他,又抬步回了杜府。
刚进杜府大门,被身后之人叫住。
杜忘忧转身,看着燕珩神色极为凝重,面容上多了一丝肃穆。
杜忘忧惊讶道:“怎么了?”
“你可知沈若炎死了。”燕珩拉着她的手腕,冷不防的一句。
杜忘忧没有一丝惊讶:“你说之前不知,现在知道了。”
“这事,你参与多少?”燕珩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固执地多问了一遍。
“从头到尾,分文不落。”杜忘忧坦坦荡荡道。
对上燕珩幽深的黑眸,杜忘忧平静的宛若一谭死水。这一刻,燕珩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惊慌,他这般兴师问罪地前来,无异于将前些日子与杜忘忧的亲近全部斩断。
平易近人只是眼前这人的疏离与防备,到底是他冲动了。
燕珩垂下眸子,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你在恼什么?”意外的,杜忘忧问了他一句。
他在恼什么?恼杜忘忧未同他商议?恼杜忘忧做如此危险之事,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还是恼他对杜忘忧知之甚少,对这九年的事情一无所知?
杜忘忧道:“寨主,我不是纯良无辜的小白兔,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是沈追对我的形容词,若寨主对我失望,我也无法改变,这件事是我做的,你问,我不会撒谎。”
和煦春风的杜忘忧,也有冷酷残忍的一面,不假隐瞒的显露在他的面前,坦诚相待,礼貌而疏离。
燕珩深知自己触到了杜忘忧的逆鳞,他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忘忧......”
杜忘忧不在意的笑笑:“寨主气势汹汹而来,也得到了满意回答,还有问题要问吗?”
这样陌生的杜忘忧,让燕珩如一拳打到棉花上,他苍白无力地抬手,杜忘忧退了半步,谦谦郎君般施施然道:“无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寨主慢走。”
“忘忧。”燕珩拽住杜忘忧的袖子,道:“我只是,不愿你踏入这样的事情里去。”
杜忘忧回他一个笑容:“我知道,寨主是为我好。”
杜忘忧轻轻地抽出自己衣袖,温和道:“寨主的关心,忘忧收到了,寨主请回吧。”
燕珩看着杜忘忧在自己的视线里渐行渐远,他想拉却拉不住。他有何资格来质问杜忘忧?他自己便是身处泥潭之人,有何资格要求如他所愿般的纯真无暇?这一切,都是他的奢望。
“叽叽喳喳。”宋齐的暗号在耳边响起,燕珩迈步出了杜府,在不惹人眼处停下。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告。”宋齐略带稚气的面容透着焦急。
“讲。”
宋齐咣的跪下,语速极快道:“杜郎君并非因沈若炎打伤他之事才要沈若炎性命,而是因为小豆子的母亲沈慈溪。她之前是沈追的贴身的贴身婢女,在沈府时,沈若炎趁沈追平叛在战场,强辱了沈娘子,还将她卖到了青楼接客。沈娘子被杜郎君救下后,难产而死,杜郎君常去的淑衣坊,有位掌绣,曾是沈家的下人,同沈娘子一般遭遇,但那绣娘被一书生搭救,后来就嫁给了那书生。”
“杜郎君通过那掌绣告诉了沈追沈若炎强辱之事,离开望那日,沈追悄悄来找过杜郎君。苏娘子是医者,手中秘药不计其数,沈追拿了使人心智不稳的药,沈府下人都说沈若炎日日夜夜噩梦缠身,是天神给的报应。”
宋齐头抵在地上,道:“主子,这些事情被瞒的隐秘,是属下未能及时查出,请主子责罚!”
燕珩一拂衣袖,直接飞身而起,几个纵身后,到了杜忘忧房外。
燕珩在她门外立着,犹豫许久,还是敲了敲门。房内并未有声音传来,燕珩又叩了两下房门,还是寂静一片。
燕珩心下不安,他想到杜忘忧身子虚弱,情绪不宜激动,直接推门而进。
房中空空荡荡,没有杜忘忧的身影。
燕珩瞬间放下心来,刚才那一瞬,他的确是怕极了。
“唐郎君。”门外端着水盆的侍女对他的背影福了福,看他样子是来找杜忘忧,便道:“方才相公派人来请郎君,听说是去喜仙居吃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