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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无声凌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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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宫,春和殿。
慧太妃坐立不安,拖尾长裙在春和殿内一遍又一遍的滑过,她心急如焚,又招手催宫人去问睿亲王府的情况。
不一会儿,宫人匆匆来禀:“太妃殿下,县主已无性命之忧。”
“好,那就好。”慧太妃欣慰道:“传令,太医暑中参与救治县主者,黄金百两,官升一级。”
宫人道:“太妃殿下,不止太医暑,救治县主功劳最高的是陛下亲封的小神医。”
慧太妃娴静的面容上带着疑惑:“是治好东海鼠疫的那个苏娘子?”
宫人道:“正是,她还是杜使君的表妹。”
慧太在小几旁坐下,略做沉思后道:“那便赏她黄金百两,领三品之禄,可不必向三品以下行礼。”
“是。”宫人领命退了出去。
深夜,长仁殿。
燕珩银色面具下薄唇微抿,长仁殿内静若止水。
燕珩幽眸如深潭,黑不见底,泛着冷光,淡声道:“康平此番受伤,你二人难辞其咎。”
李勤和沈追跪在地上,齐声道:“是微臣之过,陛下息怒。”
被鲜血染透的文书摆在面前,燕珩看着那信纸,眸子淡了又淡,道:“抓到的那几个杀手,可招了?”
沈追毕恭毕敬道:“他们早在微臣赶到之前便服了毒药,在押回禁院的路上毒发身亡。”
李勤道:“但太医和苏娘子说,县主被下的毒药并非中原之物。”
燕珩面具下幽眸寒凉:“文书为何会在康平身上?”
李勤想起燕琪放出的黑血还心有余悸:“是微臣看到县主换下的血衣,才知这纸在县主身上,现在县主昏迷,无法晓得这文书是她在何处所获。”
燕珩手指在书桌上敲着:“你二人可知杀手是何人所派?”
沈追不确定道:“看招式,是崇人。”
花年拿起带血的文书交给沈追,沈追接过。
燕珩道:“春猎之前,将这上面之人盯牢,不要打草惊蛇,若再有此事,朕绝不轻饶你二人。”
二人叩首退了出去,在殿门口遇到了等候多时的郑暑令。
他来向今上说明县主的伤势,因他二人在内,只能在外等候。
李勤问了两句燕琪的情况,郑暑令道燕琪只需好好休养就可完全恢复,他同二人打完招呼就进了长仁殿。
花年在给郑署令开门时,小声提醒他今上心情不佳,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跪在了燕珩面前。
郑署令先是将康平县主之伤说清楚,又将王府的情形说了一遍,这些燕珩从宋齐口中已得知,只闭目听着,未问他什么。
郑暑令默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道:“陛下,臣还有事要禀。”
燕珩应了一声:“讲。”
郑暑令磕磕巴巴道:“臣......臣今日无意给杜郎君诊了脉,她脉象罕见,且另有发现。”
“你且起身。”燕珩睁开眸子,手不自觉地捏紧:“你既已知我此前所问之症是为她,就将所有你知道的说出来。”
郑暑令谨慎道:“县主所中之毒,和杜郎君身上的余毒,极为相似,好在县主救治及时,体内没有余毒残留,而杜郎君则是中毒太深,那毒在杜郎君体内少说也有九年之久,已无法清除。微臣大胆猜测,那毒是杜郎君受凝血之刑时便被喂下,若如此,用此手段之人可谓心思歹毒。”
燕珩胸前被人锤了一记,他只觉缓不过气来,他手撑在桌前,尽量平心静气道:“朕知道了。”
待郑暑令离开,宋齐与齐宋在殿内现身,他二人一向是兄长稳重弟弟活泼,这次,宋齐破天荒的沉默不语。
齐宋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担忧:“主子,属下这就去调查此事。”
燕珩声音若雪花冰凉:“不必,我知那人是谁。”
虽是夜间,但问月别馆内灯火未熄,恍如白昼。
萧景遥天青色丝绸长袍陈铺在椅上,雪白滚金边的袖口下的手掌修长白净,他头发半束,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皮肤泛着流淌的光泽,清冷的容颜在灯下美轮美奂,眸光如琉璃透彻,带着寒光,越看越冷。
跪在他脚下的几人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萧景遥极为认真地把玩着手中的青色竹纹绣荷包,斜睨了几人一眼:“听说康平县主今日遇刺了,你们可知是谁做的?”
几人互看了一眼,抖如拆筛糠道:“属下不知。”
萧景遥眸子闪过戏弄:“好,那我就清点清点这别馆里的人数,看是不是和来时对得上。”
几人连忙磕头:“殿下,是属下做的,殿下饶命啊!”
萧景遥呵呵一笑,手指点着鼻尖道:“谁下的命令,让你们去做的?”
离他最近的一人道:“属下查到那文书在康平县主手上,就想将文书拿回来。”
萧景遥似笑非笑:“那你们拿回来了吗?”
那人喏喏道:“没......没有,本想带她离开,不想被人追了上来,还折了几个兄弟。”
“哈!”萧景遥站起身来,脚踩着其中一人的肩膀道:“无我的命令,你们就敢去杀人,真是狂妄!”
萧景遥一脚踹翻那人,抽了剑就抵上那人脖子:“你以为他们看不出来你们的招式?你以为整个别馆内都是自己人?”
那人脸色涨红,又怕又悔,连求饶都不敢。
萧景遥已烦透了这无聊的游戏,他桀骜道:“我最后告诉你们,我知道某人的旧属在这别馆里待的甚是舒服,三日内,将他们给我赶出去,否则,我就将你们的人头挂在叶都的城墙上。”
其他几人磕着头道:“带他们来是陛下的意思,属下们怎敢违陛下之命......”
萧景遥面带冷笑道:“那你们是在违抗我的命令?”
几人又连连求饶:“属下不敢,殿下饶命。”
“三日之后,我若再见到那几人面孔,你们就准备遗书吧。”萧景遥打了个响指:“周哲,将他们给我踢出去。”
周哲进来,一脚一个,将几人踢出门外。
萧景遥将剑回鞘,懒懒道:“我问你,阿兄是何时和夏人搭上的?”
周哲接过剑,垂首道:“若属下没记错,应当是十年前。”
萧景遥看向窗外,月光皎洁,他伸手,接了一捧月光:“阿兄十年前做了何事?”
周哲知他心情很不好,言简意赅道:“陛下寻了一种毒药,交给了大夏南王,今日去的杀手,给康平县主下的也是此毒。”
“蠢货!”萧景遥冰眸中带着烦闷:“南王不是已经死了吗?阿兄到底在闹腾什么!”
周哲道:“南王未死,只是被囚禁了,前几日刚救出来,现在城外。”
“真是有趣。”萧景遥眸色从讥讽变为关心:“杜府如何了?”
周哲斟酌一下后道:“苏娘子和杜郎君今日去了睿亲王府,康平县主与二人私交不错。”
萧景遥翻手,看着月光从他指缝穿过:“那男子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周哲道:“是个寨上的土匪,后来金盆洗手,开了镖局。”
萧景遥淡声道:“匪类?你们没有查错?”
他太熟悉燕珩当日在书局看他的眼神,那是他阿兄经常会有的眼神,聛睨一切,至高尊贵。
周哲跪下道:“属下核查过,此身份属实,他名唐山,此前曾考取过功名,落了榜,后来就自立山寨,当了土匪头子。”
土匪头子能有那样的打扮与气度?更何况,他与杜忘忧关系看着极好,萧景遥神色一凛:“他与阿遥是何关系?”
周哲确定道:“应当是朋友,杜郎君在望京都有许多好友,他是其中一个。”
听着是毫无破绽,萧景遥懒的再问,神色不耐地挥退周哲。
周哲带上门,萧景遥将那竹绣荷包举到眼前,眼神思念,绵绵无尽。
杜忘忧的面容充斥了萧景遥整个脑海,她似乎活的很开心,可眼神却和以前完全不同,曾经朝华灼灼的眸光变的温润柔和,不展锋芒。
他这些日子都在暗处凝望她,看她浅笑优雅,看她待人亲近,却再看不到她如从前般恣意洒脱。
她是一个全新的杜忘忧,与从前判若两人,每一个笑,每一次温柔,都仿佛在告诉他,她过的很好。这也恰是一种无声凌迟,一刀刀在剜他的心。
萧景遥吹灭房中所有灯,只余黑暗笼罩着他,他缩在椅子上,狠狠咬着自己的手指,将那荷包捂着胸口处,一遍遍道:“阿遥......”
外面的乌鸦哇哇叫了两声,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在荷包上晕开,打湿了荷包上歪歪扭扭的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