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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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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显然所有人都知道兹伏奇·大吾有个妹妹。
格洛丽亚。
[02]
Glory,Gloria。
他说,格洛丽亚(Gloria),你是我的荣耀(Glory)。
[03]
他有一个妹妹。
幼妹小他九岁,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银蓝长发和澄澈眼眸。她像一只初生的小四季鹿,又像一只展翼的舞天鹅。
他看着她长大,妹妹穿着漂亮的裙子走进庭院,走到他身边来,抱着胖丁娃娃,抬起头来向他索要一个拥抱。
于是他拥抱他。
[04]
兹伏奇·格洛丽亚六岁,兹伏奇·大吾十五岁。
他拥抱她,把妹妹轻小的身躯兜在怀里,动作小心翼翼,像拥抱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妹妹用银蓝的眼眸看他,不说话,睫毛颤一颤,眼睛眨一眨。
六岁的妹妹亲吻他。柔软娇嫩的唇瓣落在他颊边,像是小公主给他的一个礼物。
[05]
十五岁的大吾微笑。他没有品出任何异样,只是回吻在妹妹洁白的额头。
二十五岁的大吾微笑。妹妹亲吻他,触感如十年前般娇柔的唇瓣这一次落在他的下巴。他没有说话,内心过于宁静,在妹妹面前什么都不需要想,因而也就不晓得什么叫异样。
于是他吻她的眉骨,像是亲吻盛开在她眉角的一朵玫瑰花。
[06]
十岁的格洛丽亚有一只宝可梦。很漂亮,主从俩都漂亮地让人挪不开眼,只此一眼就惊艳绝伦。
那是只眼神柔软的白色九尾,它喜欢把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缠往少女训练家的手腕,再绵绵软软地轻声叫一下,这样格洛丽亚就会凑过来抚摸它的下巴。
[07]
妹妹十岁时他十九岁,已经是丰缘联盟的冠军了。
他偶尔会把妹妹带到联盟他的房间里,批文件时让妹妹陪陪他,即便不说话也是好的。
小姑娘静静看他,不说话,凝望兄长的背影,目光滑过青年笔挺的背脊和熨展妥帖的深色西装,大吾收拢的腰线异常漂亮,她知道那里有锻炼于石之洞窟和流星瀑布的紧绷肌肉。
[08]
哥哥,她想,即便是在心里也轻轻地。
哥哥。
[09]
于是他回头看她,盖因这是骨血间与生俱来的感应。他们本就出自同源。
她要哥哥抱,小公主像六岁时那样朝他张开双臂伸出手,脑袋微微歪一下,精致脸蛋像娃娃。
他搁下手中的公务,推了椅子走过去抱她,小公主转移阵地,从床上到他腿上怀里,咯咯地笑,眉眼流转天成美好,小小年纪已有美人胚子的雏形,从骨头里透出清纯。
他想她真像一朵菟丝花。女孩子身子小小的,委在他怀里,抿起唇角笑盈盈地看他。眼尾天真成了妩媚。她那么漂亮,从小就漂亮,天生就漂亮。即便年纪小,还没长开也是漂亮的。
[10]
带着这样的感叹,他轻轻叹息,语调柔和地说:“格洛丽亚。没有了哥哥,你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问:“哥哥会离开我吗?”
他说不会。
格洛丽亚说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啦。
[11]
格洛丽亚慢慢长大。
她十五岁,有灵秀秾丽的皮囊和显赫的家世,娇软的性子并不与温和有礼相冲。
她像她哥哥。优秀,温润,心智坚定,天赋异禀。
但她又不像她哥哥。
小姑娘很安静,蓝眼睛里光辉淡淡,静美和暖,像一弯轮月,又渴望追光。
[12]
她要追逐太阳。
[13]
妹妹和千里馆主家的男孩儿玩得很好。
那男孩叫路比。他当然知道。
他看着妹妹对那男孩笑,嘴角笑容隐约有灿烂的意思。十岁过后妹妹从不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她的微笑优雅自持,并不张扬,却像一朵款款盛开郁红玫瑰。
他心里感到不痛快。
但他没有说出来。
[14]
他们血浓于水。他们生而相连。
他想要妹妹对他露出微笑。
[15]
妹妹长大了,学会舍弃可爱而寻求修身的长裙,掐出腰线,剪出花蕾般的玲珑胸脯。她展示自己线条美丽的双臂和圆润的膝盖,修长的脖颈让他又一次联想到高贵的舞天鹅。
他对路比感到嫉妒。
但他不能说。
他是丰缘冠军兹伏奇·大吾,要永远冷静持重,永远沉着微笑。他喜欢努力的训练家和宝可梦,他欣赏路比的坚韧和执着。
灵魂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做一个领导者、一个领路人;另一半只想捧住这朵美丽的红玫瑰。
[16]
他和妹妹委婉地说,“莉亚对路比君很有好感?”
这一句话温吞又艰难。他向来运筹帷幄,计划周全,他是天生的上位者。
可面对妹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17]
妹妹又一次抬起头看他,眼神仍然柔润得像小鹿。
“不。”然后她坚定地说,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敲打在他心上,“我不喜欢路比。”
“那莉亚想不想嫁给王子呢?”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心里却明白这世上没有王子,人生不是童话。
他又想其实也未尝不可。只要妹妹想要——无论是什么。
他想,即便是王子又怎么样呢?如果妹妹喜欢王子的话。
只要她喜欢,他什么都能给她。
[18]
他已经做好准备失去她。在未来,某一年,某一天。也许就在下一个月。
“我一定要恋爱吗?”
然而妹妹和他撒娇,“我一定要嫁给王子吗?我会离开哥哥吗?”
他眼中闪过讶然。那微小的神情转瞬即逝,很快淹没在他深邃如海的眼底。
然后他对妹妹露出微笑,弧度完美得无可挑剔,也温柔得不可思议。
“不。”他说,学着妹妹拒绝时的语调,“莉亚。只要你不想,那就永远没有这个必要。”
[19]
直到水舰队抓走了父亲,为了他们那愚蠢的、所谓的大业。
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些邪恶组织是个笑话,鉴于他们并不了解神明的力量一旦经由释放会发生什么;然而他又无可抑制地感到痛苦。生死不明落入敌手的父亲,这让他感到痛苦。
他的妹妹既便在此时也仍然是个精秀的小公主。
可小公主总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他心中沉忧。就像此时,就像此刻。
他又感到释然。因他们是出自同源的血脉。他们血脉相连,他们是兄妹。
[20]
妹妹拥抱他,像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力道仍似以往轻柔,像一只蝴蝶落到他肩上。那么轻。
他回抱她,情绪点燃又熄灭,因而力气大抵就有些大。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维持静默,然后拥抱他。
“哥哥。”她说,嗓音那么轻,真像一只蝴蝶一片羽毛,又或者雪花簇簇落下,她洁白的世界像是他的童话。
他没有答话,她就继续叫他,嗓音低低柔柔地:“哥哥。”
“哥哥。”她说,最终揉了一点哭腔进来,“我还在这里。哥哥……哥哥还有我呢。我一直都在这里。”
但他看着十六岁的格洛丽亚,看着少女红润艳丽的嘴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领教过无数女人的风情与她们的红唇,但都不如妹妹的美丽诱人。
他想要一亲芳泽,放弃一切,在负面情绪中沉沦在愤怒中升腾在阴霾中迷失自我——
啪嗒一声弦断。
人生第一次,过往二十五年都不曾有。
兹伏奇·大吾猛地推开妹妹,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
[21]
那一瞬间他领教到一些东西,又或者说一个词语,一种概念。
背德。
[22]
他的红玫瑰,他的菟丝花。
他的公主,他月光下静谧的童话。
[23]
他的妹妹离开他。
因为很多。因为水舰队,因为盖欧卡,因为三神柱的狂暴,因为……
因为背德。
[24]
他无法忘记她,没办法忘记她,无法忘怀十六岁的少女毅然的身姿,那般凛然是他今生未见。
格洛丽亚有一只九尾。
九尾的定身法阻拦了他。他站在原地不得动弹,脑中计划悉数推翻重演,最终崩离四散。他没有料到过这个结果。
格洛丽亚替代他,站在三神柱面前,作为三神柱的训练家,用生命控制它们。
[25]
她燃烧灵魂谱写一个传说。
她是童话里死去的小公主。
背德。背德。背德。
背德!
妹妹那么年轻。她有大好的人生和青春年华可以挥霍,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战场,显然绝不是为了让妹妹顶替他!
他没有流下眼泪,他把妹妹抱在怀里。他亲吻妹妹的嘴唇。
父亲被抓走时他勉力维持镇定,他想没关系,没关系,又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呢?至少妹妹还在。他必须顾全大局,必须静下心来。
然后他连妹妹也失去了。
他唯一的妹妹。他的血亲,他的玫瑰。
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他失去他的灵魂,他的鲜血。
钻心剜骨之痛也莫过如此。
十六岁的玲珑少女躺在哥哥怀里。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地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