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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完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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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望只觉天塌地陷。
他所不能言道的私心,能自圆其说,却架不得顾煊不信,他能觉察到顾煊在围猎一事后对他的疏远,却仍然期冀着只要他看在清河和阿昭的面上不将其捅破,他便还能装作阿煊没有为此责怪他。
而他现下说出来了。
眼见李望如丧考妣,顾煊却懒懒地笑,他盘膝,两腿间狰狞的烫伤直愣愣暴露在李望眼前。他轻飘飘道:“无妨,左右过几日便消了,实在连这几日都看不得,现下也看不到了。”
“是你......”李望一怔,顾煊不理,朝床头一扬下颌,“替我上药。”
烫伤遍布他股间,不得一寸好肉,李望极小心地替他涂药,不敢余半寸目光多看。到了抹完药,顾煊淡淡道:“很丑罢?”
李望不知当如何回答,顾煊重新盖上被子,幽幽道:“不必矫饰,我若是一直这副样子,你应当也不愿再多碰我了。这样想来,我倒真该早些烧了自己。”
“我很恨别人碰我,我很疼,很恶心。”他顿了顿,又狠声道,“尤其是你!”
尤其是你碰我,尤其是连你也想这样做。
李望心尖如若被钝刀缓缓割着肉,鲜血淋漓,却不知这缠绵痛苦该如何休止。他已然迈出那一步,已然尝过那快乐,面对顾煊的憎恨本是应该付出的代价,可他并不想接受。
“是我错了,阿煊,你别这样......”他期期艾艾道,他上前一步,不敢碰顾煊的手,便只敢抓着他身上的锦被,顾煊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讽刺道,“你错什么了啊?”
他不知错。
他无法抗拒近在眼前的诱惑,重来一次也只会重蹈覆辙,而顾煊的痛苦,他的痛苦在现下会让他心如刀绞,而若是能让他快乐,他是并不会太在意顾煊是否会痛苦的。
他本性如此。他卑劣若此。
他嘴唇颤动,不知该如何挽救,于迷惘间感受到有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脸颊,伴有若有若无的嗟叹。他大着胆子,一点点抬着头,看到顾煊注视着他,目光几可称平静温柔。
“何故如此呢?我不是说了,你未做错。”他淡淡道,“但我还是很害怕,我要人替我换药,要人守着我,终有一日我还要让我所恨的人付出代价,哪怕那人贵为东宫。”
“我出不了府门,但我不想神机营落入旁人之手。在我能起身前,我会求舅舅让你暂代统领一职,康复之后,你也要如从前般留在我左右。”
“开春之后,阿瑶和阿昭会回燕京,而你留在长安。无论我来日是何下场,你都必须要与我荣辱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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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望的请求很快为秦赫允准,叶润行知晓此事,也道此举相宜。他对他受伤缘由也是好奇的,然顾煊不肯说,他便也不再追问。
“都察院事务繁杂,你不必登门来看我,有很要紧的事,我会送信给你。”临别时,顾煊拢着锦被,轻声道,“或是阿瑶来。”
叶润行顿首,忽得又道:“我知晓,只是还有一事,你也留心些消息。”
“何事?”
“我昔年在庐陵,曾拦截一自京城往江南的商队,其所载之物豪奢精美,竟不比先太子府中逊色。我疑心是京中人私下倒卖逾制之物,想要细加盘查,却为总督阻拦。”
“何人如此大胆?你可寻思出眉目?”
“所运之物中有一批是西秦样式,或可从中突破,而既是往江南,便有可能是京中与江南豪族关系匪浅者。”
江南豪族于昔年赵宋南渡后起家,掌控半壁江山之钱财米粮,因本朝太/祖连年用兵,太宗登基后国库空虚、粮仓中不得一月能用,故不得不对江南六族多加宽待,其继后陆氏便是出身六族中吴郡陆氏。
秦赫登基后废火耗、行一条鞭法,江南六族不满其颁行新政,陆氏便密谋行废立之事,事败后郁郁而终。然秦赫乃入继之子,于礼法上并非十分名正言顺,况论江南六族势力盘根错节,不便贸然处置。故陆氏虽死,身后哀荣却未减,其女德阳长公主仍得享长主之尊,秦赫亦默许其同母家多有联络-------若说京中还有同江南豪族关系匪浅者,那便是谢家!
谢家倒卖逾制之物,又是从何来的途径?“彼时东宫可易主?”他忽得问。
“建昭二十四年,晋王已立。”叶润行道。
他看到顾煊神色骤然阴戾,以为他知晓内情,便待着他说,却不想顾煊只拢上了被子,恹恹道:“叶哥哥......知鹄先回去罢,帮我唤下管家进来。”
叶润行略微疑惑,但仍未多言。半晌,管家进了房,小心翼翼道:“侯爷有何吩咐?”
“这几日,太子可送了东西过来?”
“有。”
“那便拿过来罢。”
管家不知顾煊是何打算,却唯有照办,半刻钟后,仆役端上来一尊天青釉的花瓶,绘有精美的珐琅花样,必然价值不菲。管家战战兢兢将其递给他,见顾煊凝视此物,眼中情绪复杂,不知他作何想,而后他便听到他一声嗟叹:“可惜了。”
管家一惊,而后看到顾煊冷笑一声,扬手将花瓶扔向一尺之外。
千金之物顷刻四分五裂,而顾煊又重新躺会床榻,淡淡道:“找个漂亮些的盒子把东西装了送回东宫,务必别漏了半点,否则便不算完璧归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