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瞳》西*雪

8、黄泉

　　闻人焰泉昂首走上刑台，刽子手正等着他，他看向围观的人群，然后他看见了熟悉的目光。
　　他笑了，她要他与她一同离开。
　　他又看到了她身边的白衣僧人，依旧灵光满溢。
　　他笑得更欢，缓缓垂头，眼角间只见人影一闪，黑瞳已跪在他的面前，刚举起大刀的刽子手被唬得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闻人，为何不肯带我走？”
　　“黑瞳，这世上唯有天不可逆。”他眼角带着笑意，嘴唇翕动，念出一段咒语，一阵拂地旋风吹扬了黑瞳一头长发和衣袂。
　　“你自由了，轻冉泽之魅。”
　　她此时此刻恨透了他满不在乎的神态。
　　“去吧，回到轻冉泽。”他合上眼。
　　“闻人，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你非要选择死亡吗？”黑瞳双目圆睁，她不清楚自己拥有了怎样的情感，愤怒？悲伤？失望？
　　她扬头，巨大的魔气震飞了魁梧的刽子手，迸碎了闻人焰泉手脚的锁链。
　　主斩的官员大惊失色，忙招呼士兵，他们却无一人近得了刑台，被强风逼退。
　　“白沽，你怎么把妖孽带……”宰相惊讶地责问僧人，僧人嘴角带笑转过头来，宰相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已身首异处。恐惧的惊叫声霎时此起彼伏，纷纷四散而逃，士兵们因这太多诡异的场面震惊，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沽在血泊中一步一步迈向刑台。
　　任凭体内的魔气汹涌流窜，黑瞳的灵识正在一点点消散。闻人焰泉全力顶着利刃般的劲风欲接近她，任风刃在全身割出无数血口。
　　“黑瞳，黑瞳！”他试图唤醒她。
　　“闻人焰泉，”白沽在强风中赫然挡在他面前。“贫僧会送你一程的。”他的掌中聚满黑气，双手忽然伸长变大，竟是雪白凄厉的骨爪，呼啸着向闻人焰泉袭来。
　　闻人焰泉抽出发簪，手一挥，长剑在手，凝气为屏，挡住了白沽的攻击。
　　“生如浮影，归于尘土。人终归有一死，何必执着。”白沽的话音仿若重锤敲在铜鼓之上，震耳欲聋，在场的人们均双耳迸血痛苦而毙。
　　“况且你留这世上一日，魅姬便仍对人心存希望。”白沽一扬手，变幻爪势复又攻来，闻人焰泉轻跃倒悬半空，伸直手臂快速刺下，钉住白沽一爪，复施出缚灵咒，倾刻骨爪碎裂，而后，他一咬牙划破双手血脉，任鲜血狂流，顺着白沽的碎骨径直飞向白沽。
　　“红莲火，起！”随咒音落，那血流沸腾竟成绵绵烈火，将白沽团团围住。
　　“就算我死，也绝不让黑瞳坠入魔道！”闻人焰泉用尽生命燃起一望无际的火海，对妖魔来说无穷无尽的业火。
　　“哈哈哈！”白沽在火焰中阴森地狂笑，虚幻的肉身渐渐隐化透明，森森的骨架在火红的烈焰中刺目恐怖。“注定不能在一起，人与妖魔……若迟，你，还有她!”
　　力量在一点点流失，闻人焰泉，他困住了白沽，却要付出代价，在这之前，他必须……
　　他移动虚弱的身体，半趴在黑瞳身前。
　　“黑瞳，还记得我为何为你起这个名字吗？”他的双手被魔气腐蚀变得紫黑，他却忍着巨痛缓缓捧住黑瞳的双颊。
　　“你有一对深如潭水的清澈眸子。不要失去了真心，无论何时……”
　　闻人焰泉抱紧了黑瞳，喃喃道：“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他的身形渐渐化为灰烬，紫晶发簪应声落地。
　　一滴泪滑下漆黑的眼，滴落在灰烬之上。

　　闻人焰泉说过，人死后，都会去往冥府。而她呢？她有灵魂吗？她死后是否将重化为轻冉泽氤氲的一缕湿雾，又或是一颗渺小的晨露。
　　她决定前往冥府，哪怕是魂魄，她也要再见闻人焰泉一面。
　　可惜，她不懂他的爱。直到失去了他。
　　那是一条遥远漫长的路，沿着忘川开满了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宛如鲜血，魂魄们守在岸边，对忘川对面的世界迷芒又期待。
　　黑瞳站在彼岸花中，忽闻身后响动，回头却是一只身形矫健的黑豹。
　　“你要渡川吗？”黑豹开口却是人言。
　　“渡船人是不会让你过去的，上来吧！”它俯下身，示意黑瞳骑上它的脊背。
　　犹豫片刻，黑瞳还是坐了上去。
　　“你是冥府的妖兽，为何要助我？”
　　“冥王派我前来迎接。”黑豹扬腿一跃 ，竟直接踏于汹涌的忘川之水上。
　　虽有疑惑，黑瞳终是沉默。

　　一路听闻各种魂魄各种声语，凄凉悲婉，诉尽生前遗恨。黑豹一跃千里，不过过眼云烟。
　　玄岩宝座上的冥王看不清脸庞，只有一种苍白高绝的威严感。青灰的火焰簇簇燃放在宝座四周，火焰中心是表情各异的人脸，或愤怒、或哀哭、或惆怅。
　　“冥王，我请求您让我找回一个人的魂魄。”黑瞳一下豹背便跪在刻满入生咒的地上。
　　“你要找的人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冥王如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大殿。
　　黑瞳愕然转头，她的身旁只有匍匐在地的黑豹，琥珀色的双眼正静静地注视她。
　　“它本是孤的座下妖兽。”冥王端坐宝座，周身没有一丝流动的气息。“因触犯天条被罚抽魂永锁灵塔。闻人焰泉本有五百年之寿，命不该绝，他相求于孤，宁愿放弃轮回，也要与你相伴永世。”
　　冥王的话语仿佛咒文般一阵阵涌向黑瞳的脑海。她缓缓向黑豹伸出双手，轻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是吗？这便是你的选择？
　　“冥王，我也有灵魂么？”她轻轻问道。
　　“万物皆有灵，你有何困惑。”
　　她的灵魂，在闻人焰泉于她耳边轻声低语之时，在他抱紧她之时已成。
　　他的灵魂，陪伴着她的灵魂，黑瞳忽然觉得，今后不管要走多么遥远多么艰难的路，她将不再孤单。胸前滚烫，黑瞳抬手取出怀中的紫晶簪，它焕发出温暖的红色光芒，渐渐伸长变形，片刻间已成一支水晶长戟。
　　“做为交换，你们也要为孤与冥府尽一份力。”冥王的脸部一片空无，虚无缥缈。
　　黑瞳环抱黑豹的颈项，仰头望着冥王。
　　“轻冉泽之魅啊，你愿意引领那些迷途的灵魂去到黄泉之境吗？”
　　黑夜般的深色瞳孔燃起一道温暖的光芒，她在黑暗中缓缓叩首，“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一口气更完这篇文章，其实这个故事早就成形，一直没时间写出来，呼呼，舒畅了～ 写成中篇，还是略有些紧促。
故事情调有点悲伤，不过结局还是好的吧，相伴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