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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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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东程赶到的时候风尘仆仆,他在城郊的工地上监工,接到周景棠电话之后立马放下工作赶了过来,路上联系了张浩和钟承霖,三个人一起来到柳城里的时候,是半个小时之后。
周景棠是第一次见到张浩。张浩是最先上楼的,见了他只是多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敲沈栖的门,声音温柔又耐心地叫他开门。
徐东程和钟承霖也赶到了,钟承霖过去和张浩一起敲门,而徐东程停在了周景棠面前,对他说:“周总,谢谢你给我打电话,这里我来处理,你有事就先走吧。”
周景棠装听不懂说:“我没事,我也是沈栖的朋友,我也想知道沈栖怎么了。”
他想知道沈栖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大起大落,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徐东程说:“这边我会处理,周总,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请你先离开吧。”
周景棠没有想到徐东程会这么直白地请他离开,他心里纠结,忍不住继续说:“徐叔,我只是担心沈栖……”
他叫他徐叔,说明他把他当作长辈,而不是当作一个合作伙伴。他尊重他,因为他是沈栖的父亲。
那边的张浩和钟承霖已经进去了,徐东程松了一口气,周景棠一句“徐叔”让他有所动摇,可是他也明白沈栖最不愿意的,就是周景棠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小周,我会处理好,有什么事情,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周景棠知道,徐东程虽然在说好吗,却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他满脑子都是沈栖崩溃着叫他出去的样子,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沈栖。
最后周景棠还是离开了,他把车停在了柳城里对街的临时停车位上,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看到了徐东程、钟承霖、张浩和沈栖一起出来了,而沈栖神色如常,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周景棠觉得沈栖也看到自己了,他们隔着车流对视了一眼,眼神已然都是平静了。
周景棠想,那些年里,也许他所知的只是冰山一角。
沈栖看到了周景棠的车。他情绪失控之后再冷静下来,心里更多的是后悔。他后悔让周景棠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上了后座,一路上钟承霖和张浩聊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不进去。脑子里一会儿是当年的教室里,林远说周景棠听到他的秘密之后挂了电话的场景,一会儿又是不久之前周景棠说他早就知道了了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了庸人自扰这个词,用在如今这个局面,再贴切不过了。
钟承霖烦张浩话多,直接发微信叫他闭嘴。车内安静下来之后,他侧过身看着沈栖,对他说:“栖栖,和我聊聊,刚刚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钟承霖温柔斯文,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在哄人的感觉,大多数时候都很受用。
沈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徐东程,又看了一眼张浩,靠着椅背长长吐了一口气,说:“周景棠他说,他早就知道我是男生了。”
沈栖说:“他早就知道了,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钟承霖愕然。
沈栖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年我特别怕遇见他,真的。比起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侮辱过我的人,我其实更怕遇见他。我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怕看到他讨厌我的样子。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钟承霖笑着对他说:“因为栖栖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栖栖啊。说明周景棠还不赖啊,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栖栖的好。”
沈栖不由得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很小声:“他就是比较傻而已。”
徐东程一路上竖着耳朵听着沈栖和钟承霖的谈话,心里也有了很多考量。
他相信,周景棠和沈栖,心里都是有对方的。
回到徐家别墅之后,徐东程把阮长苓叫到了卧室里,和他聊起了周景棠这个人。
阮长苓听到了周景棠年轻有为的时候很欣赏,说:“嗯,不错啊,还算是个人才。”
徐东程继续把周景棠和沈栖之间这种微妙的情况说了出来,阮长苓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栖栖喜欢的那个男生其实也喜欢栖栖的?”
徐东程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阮长苓又气呼呼地说:“他喜欢栖栖,那当年干嘛还离开栖栖?”
“我觉得周景棠不是个坏人,”徐东程说,“当年的事情,应该有很多误会吧。既然栖栖喜欢他,他也喜欢栖栖,那挺合适啊。”
“那承霖呢?”阮长苓问。
徐东程说:“承霖和栖栖认识这么久,你见到一点儿苗头吗?栖栖不喜欢他,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栖栖,他们两个在一起,都是将就着。”
“意思是你现在很满意那个周景棠?”
徐东程说:“不是说很满意,是栖栖喜欢。你还没有看明白吗?栖栖就是喜欢他。”
“有机会叫到家里吃顿饭吧,”阮长苓说。
她只想亲眼见见那个叫周景棠的,到底能不能对她的栖栖好一辈子。
徐家的饭桌上,张浩和钟承霖已经是常客了,亲车熟路地去厨房帮忙端菜。等到饭菜全部上了桌,徐晓晓和徐杨才从房间出来,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徐杨突然问徐东程:“爸,周大哥最近很忙,找他打游戏都不回我,我都上不了分了。”
张浩问:“哪个周大哥?”
沈栖顿了顿,视若罔闻。
“周景棠啊,”徐杨口直心快,说完就后悔了,心虚地暼了一眼沈栖,见他神色如常才敢继续说,“恒一知道吗?恒一老总。”
“你之前不是很讨厌他吗?”徐晓晓可没忘记徐杨一开始听到周景棠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个要把人生吃了的样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徐杨想说,只要周景棠以前没欺负过沈栖,就凭周景棠带他上分这点,他就是他的老大。
徐东程的目光扫了一圈,见缝插针,看似随意地和阮长苓说:“这周景棠确实不错,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就是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阮长苓问。
徐东程说:“之前我还和他开玩笑,说把晓晓介绍给他,结果人家自己说了,他不喜欢女孩子。”
啪嗒——
是沈栖筷子落地的声音。
徐东程继续说:“这在津城不是什么秘密了,倒是我孤陋寡闻,差点闹了笑话。对了栖栖,你们是高中同学,你知道吗?”
沈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整个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他手忙脚乱地弯下腰去捡筷子,结果没拿稳又掉了一次。
旁边钟承霖见状,弯下腰帮他捡了起来,又叫佣人重新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过来。
徐杨震惊得不得了,问:“哥,周大哥是……是……那个,你知道吗?”
沈栖茫然地抬起头,缓了很久,说:“我……我不知道,徐叔,他自己说的吗?”
徐东程说:“他自己说的,年轻人坦荡大方得很,也没把这个当什么丢人的事情。我后面还打听了一下,这件事情传很多年了,还有人说他当年被送出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吗?
沈栖的心绪彻底乱了。
津城的冬天来得晚,十二月底的时候才看见大雪的落下。
时逢年关将近,餐饮业的生意也不太好做了,到了新年前的前两个星期,沈栖便关了柳城里,放员工们回家过年。
年关将近,徐东程的应酬也多了起来,本国人从来就喜欢在酒桌上把生意卖卖谈了,他自然也不能例外。徐杨和徐晓晓每天在家里吵吵闹闹,阮长苓和沈栖比较安静了。
新年前的一个周末,沈栖和徐晓晓陪着阮长苓一起去市区的超市大采购,准备年货。沈栖没有想到会在货架旁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沈栖其实已经忘记了周兰的样子,再加上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周兰的变化也很大,他从她的推车旁边走过,没有认出来。
是周兰先叫住了他。
“是……沈栖吗?”
沈栖和阮长苓、徐晓晓都停了下来,看到了穿着黑色西装套装,画着精致妆容的中年女人。对方言笑晏晏,一副毫无架子的样子。
沈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周兰索性开了口:“我是姑姑。”
沈栖想起来了,是周景棠的姑姑。他的记忆里,是帮助过他,人很亲切的一个长辈。也是后来打破他的幻想,让他不再做梦的人。
沈栖笑了笑,客套着打招呼:“姑姑,好久不见。”
“这两位是……”
“这位是我阿姨,这位是我的妹妹。”沈栖介绍,“阮姨,晓晓,这位是我高中同学的姑姑,以前帮助过我。”
阮长苓笑着跟着客套:“那真是巧了,能遇见您太好了,谢谢您帮过我们栖栖,改天一定一定请您吃顿饭。”
“客气了,”周兰见到沈栖挺惊讶的,下意识地便叫了他。而沈栖说的她曾帮助过他的事情,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兰又问:“沈栖,你遇见景棠了吗?他也在津城,都好几年了……”
“遇见了,”沈栖有些抢话,“几个月前遇见的,挺巧的。”
巧吗?周兰不觉得巧,她知道,周景棠找了沈栖很多年了。这些年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把沈栖的事情告诉周延武,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周兰叹了一口气,柔柔一笑:“沈栖,有时间和姑姑吃顿饭吧。我真的希望,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句姑姑。”
沈栖说:“好,姑姑。”
对于沈栖来说,一个人面对沈清竹病情手足无措的时候,是周兰出现帮了他。他心中感激,对周兰仍然尊重敬佩。
从超市出来,沈栖原本想和阮长苓和徐晓晓一起过去,但是周兰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她摇下车窗,对他说:“择日不如撞日,沈栖,今天一起吃个饭吧?”
阮长苓正想替沈栖拒绝,但是沈栖已经往前走了一步,他回头对阮长苓和徐晓晓:“你们先回家吧,我一会儿打车回来。”
沈栖上了周兰的副驾驶,里面暖气很足,抵御住了外面的低气温。
周兰开始和他闲聊:“我刚调回津城,走了那么多年,回来发现一切都陌生了。景棠那小子,除了我回来那天来接了一下机之后就找不到人了,工作好像挺忙的。他争气,不走他老子的路,经商也是做得风生水起,现在有钱了,在我这个姑姑面前,腰杆子别提多直了。”
她话里都带着周景棠,继续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小子还真是这样。谁知道他当年那个痞样能混出这个样子。对了栖栖,你知道景棠当年怎么去的柳城吗?”
沈栖被提到了,摇了摇头。
“飙车,差点把自己命飙没了的那种,”周兰笑了,说,“他被他老子绑着,送柳城来的。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窝囊,你知道他第二次这么窝囊是什么时候吗?”
沈栖继续摇头,摇完之后他想到了周景棠好像已经和他说过了,是去澳洲的时候。
周兰说:“第二次是出国。那时候我在柳城,是后来听他妈妈说的,他外公葬礼刚结束,他知道柳城这边的事情了。”
她又问他:“你知道什么事吗?”
这一次没有等他回答,她自问自答了:“整个一中都知道你是男生的事情了,我们都以为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后来才知道,他怕是第一个知道的吧。他想回来找你。”
“他想回来找你,在火车站被他老子抓了回去,”周兰觉得搞笑,“是真抓,在火车站把人打了一顿带回去,听他妈妈说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场景你说搞不搞笑?”
周兰以为沈栖走神了,又笑着问了一遍:“你说搞不搞笑?”
搞笑吗?十年后回头去看的话或许吧,但是那个时候,他得有多难过?
沈栖只能报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