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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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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开爸一拍大腿,“秋桂,你刚才还抱怨我没摄影,这有一个现成的呢!”
又转过头来对开旋说;“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章老师家。”
“去什么去?现在先吃饭,等会瑶瑶要回来了”,开妈将手上端着的两盘菜放在桌子上,又把围裙取下来擦擦手挂好。
开爸听了开妈的话,却走得更快了。
开妈望着开爸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别人家也在吃饭呢,这个时候去……”,摇摇头又往厨房走去,到底是手上有了几个小钱,受了别人几句恭维的话,眼睛就看到天上去了。
开璇到底不是一个真正的10岁小孩,只这么一看就明白开妈叹气的不只是开爸不识眼色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上门这件事,而是对开爸自大、得意忘形的行径表示无奈。
开璇便也跟着开妈幽幽地谈了口气,再往门口看去,就看见一个14、5岁的男孩走进来。
他皮肤白净,右脸鬓角处略微有些异于别处的白,鼻梁高挺,宽松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身形消瘦,低着头,永远像在害羞,偶尔抬起头与别人对视,又飞快地低下头,与人说话时爱下意识地略侧头挡住右脸。
他就是比开璇整整大上五岁的哥哥——开瑶。
这时的开瑶,正处于青春期,身体的微妙变化让他对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隐秘地探索过让人脸红心跳的性,对班上的一个女生有过朦胧的幻想,不过,由于他内向少言的性格,以及来自右脸白癜风的自卑,开瑶的青春是坚忍、阴郁和压抑的。
开璇看着开瑶消瘦的身影,和即便在家人身边也驱不散的愁苦,心里暗叹,谁又知道未来那个在人前侃侃而谈、稳重淡然的有为青年,会有这样的灰色青春呢。
开璇主动跑出去,一把挽住开瑶的手,“哥哥,妈妈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快去吃吧!”
开瑶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脸上的郁色立马消散,向好兄弟一样笑着揽住开璇的肩,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开旋身上,带着开旋往前走。
“妹啊,听说你今天体操比赛很厉害诶,得了一等奖,我们班主任的老婆是小学老师,就是你们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一比完赛就跑到附中和我们班主任说了。”
“我跟你说,我这次考试又没考好,你要安慰我……要不然你就帮我做豆腐包饭吧”
开璇拨开他使劲揉自己头发的大手,泥鳅一般向下滑出开瑶的控制,又向旁边走了好几步,站定了,这才仰起头,谴责地盯着他不言语。
开瑶有些讪讪然地笑,摸摸头说道:“你不是吧,才一天你就这样嫌弃你老哥了?”
开璇一本正经地咳嗽两声,严肃地开口道:“现今妹妹也长大了,实在不好再和哥哥像小时候一般打闹,让人看了平白笑话了去……”
“你得了吧”,开瑶不由分说地截断开璇的话,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斜眼睨着她,“少看点红楼梦,假小子一个,这条街谁不是看着你打架长大的,快点过来,我要吃豆腐包饭,你来帮我包。”
开璇又是尴尬地咳嗽两声,撵了上去。
路过他时,开璇重重地哼了一声,仰着头用鼻孔对着开瑶:“今天妈妈没煮豆腐!”
豆腐包饭是开璇和开瑶玩闹时自创出来的一种吃法。
两人都很喜欢油豆腐,可那时开妈妈煮豆腐一般不会把豆腐改刀,往往是直接将一个个油豆腐下到锅中煸炒,再加水稍焖煮入味,要是碰上油豆腐炸的过久,表皮会很很硬,就很难入味。
于是两人灵机一动,将那老硬不入味的油豆腐咬开一个小口,掏空内芯,在用筷子或勺子夹些饭菜,和着浓浓的汤汁,塞进豆腐,直将那豆腐塞得鼓鼓囊囊,胖乎乎一个十分喜人。
开璇和开瑶就夹起这所谓的豆腐包饭,从容不迫地小口享用。
外表的豆腐皮还是很硬,若是单吃,寡淡无味不说,还硬得惹人恼。可这么做成豆腐包饭,细细地咬上一口,内里柔软的饭菜中和了表皮的硬度,浓香的汤汁更是给豆腐皮填上几分咸意。
一时间,原本老硬寡淡无味的豆腐,不出几息就华丽丽地变成另一道外硬里软,咸香可口的美味。
开璇想着豆腐包饭,也觉得有些馋了。
另一边,开瑶早就坐上了桌,见开璇还站在原地,面漏痴态,显见得是在想什么好吃的,就对开璇说道:“在想什么好吃的,快点过来要吃饭了。”
开璇应了一声,摇了摇头,暗自想道,明天一定要叫妈妈买豆腐。
雪白的帘子被拉开,开妈微弯腰低头从厨房里钻出来,手上端着两盘菜,放上桌后用围裙擦了擦手,对他俩说道:“瑶瑶下午还要上课,先吃吧,吃完赶紧去学校。”
原来,这天正是星期五,学校一贯喜欢将大活动放在周五,这样上午搞活动,活动结束就可以回家去,下午就不必再上课了,刚好连着周六周日放假,让这帮小孩激动的心好好冷却冷却。
而开瑶已经上初二了,村中学建在山上,就是家住集上的学生也得走上半小时才可以到。
即便这样,开瑶还是坚持中午回家吃饭。
开璇抬眼看面前这个少年,明明还是赖在父母身边享受关爱的年纪,却因为开爸仓促的搬家计划,不得不留置在下壁村,住进学校宿舍。
想起后来哥哥在宿舍里沾染上的皮肤病,开璇越发坚定了自己阻止爸妈搬家的计划。
可是,该怎么办呢?
开璇咬着开爸夹给自己的肉,盯着笑眯眯的老爸,恨得牙痒痒。
后面几年的相处经验告诉开璇,她爸绝对是个固执的人,油盐不进不说,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听的下去反驳的话。
开爸倒是没察觉到自己满女异样的眼神,笑声爽朗,“隔壁章老师真的拍了视频,答应我下午就送相机过来。”
饭后,开瑶马不停蹄地跑学校上课去了。
寒露节刚过,天气渐冷,湘南一带却多秋高气爽和连晴天气。
午后,集市买菜的小贩早就收摊回家了,时间已晚,路上也不见结队返校的中学生,一时间,竟然只有集上人家养的鸡仍咯咯叫着踱步,啄食地上摊贩扔下的烂叶子。
开爸又骑着摩托车出门了,不用想,肯定是往江口去了。
他跑江口越发地勤了,此时正是2012年,江口,顾名思义——临江,一条窄窄的未水河隔开两岸,对面正是开家的故乡,L阳,而江口镇隶属H阳,两市隔江相望,江口作为一个渡口,向来备受瞩目。
河两岸的乡镇分隔,赶集的农民乡亲数十年来只靠一艘小船渡江,来往不甚方便,2012年开春,关于两市政府要共同拨款建桥的消息不胫而走,事实上,早在前几年,此类消息就一直在坊间流窜。
这次旧事重提,也难怪众人深信不疑。
消息传开,这个小小的乡镇一时竟成了聚财的香饽饽。
想想看,若桥真建起来,就是连接两市的重要交通枢纽。原本穿梭两市的汽车需要绕路近两个小时,等桥一搭起,两边交通快了不会只有一点。
所谓“要想富,先修路”,修桥也是一样的道理,便利的交通带来人流量,在商品经济社会,人流量就意味着金钱。
所以,自开春以来,随着消息被越来越多人证实,人们的心变得火热起来。
最先拔地而起的是江口镇的新楼房,房地产商们嗅到这浓烈到不容忽视的商机,一窝蜂地涌进这个破旧的小小乡镇,挖土机连日轰鸣,旧瓦房应声倒下,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路人眯眼一瞧,破壁残垣旁战力着与小乡镇格格不入的商人。
这些房地产商往往用胳膊夹着一个仿皮的公文包,另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一支名贵的烟,点燃了也不吸,手臂大幅度地张开合拢,向买房的人吹嘘这堆废墟以后会变成怎样的“新式楼房”。
不出几日,开爸便会下定决心买房,很快也会变成那些狂热的人中的一员。
开璇不得不变得焦灼起来。
现在是十月初,开璇记得十一月的时候开妈有跟开爸去过一次江口,当时好像看的是另一个房子,貌似没有谈妥,然后才换成现在的这套房,连带房子下面的两个门面,开爸不仅把家里十几年的积蓄砸了进去,还向亲戚借了好几万。
应该是在十二月的时候敲定的房子,付了全款,开璇还记得自己开开心心地跟着去,结果就看到一个到处都是泥巴的土坯房,很是失望。那时开爸还安慰她,说现在还没装修好。
结果没过一个月,房地产商就卷着所有人的钱跑外省去了。
开爸和其他买房的人把人告到公安局去,结果只换来一句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原来,那时签合同时根本没有写清楚房子要建到什么程度,房地产商就只建了空落落的一个架子。
开爸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经熟人介绍买下的房子,合同签下再没翻开过,一应承诺都只是口头保证,整栋楼其他人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公安局一解释,开爸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一时血气上涌,攥紧拳头就要打上那熟人的家门,破开门一瞧,那熟人早就卷铺盖随房地产商跑了,家里就剩下满屋子的妇孺小孩,只能暗骂一声他娘的,将那人的家门砸出一个大窟窿。
事已至此,钱打了水漂,开妈抹着眼泪劝开爸回头,暂且将那房子放着,先继续在下壁村做生意,还上债再说。
可开爸不甘心,偏要抓住这个“好时机”,在建桥前把房子建好。可见这人一旦钻进牛角尖,谁也劝不回。
开爸又向亲戚那儿借来几万块,拉来搞基建的同乡,自己搞起了后续的装修工作。
这般敲敲打打、抹漆砌瓷砖地干了两个月,不仅耽误了家里的生意,整日里两地奔波,还要监工,累得开爸瘦脱了相。
最后硬是在过年前搬了进去,结果如何?建桥的工程迟迟未决,江口镇的房子却越建越多,到如今渡江的小船换成了大船,两岸加上了供人休息长椅,倒是再无人提及建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