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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菩逻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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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们被领进了庙。
夜晚已经到来,一钩月亮斜挂在天边,棱角锋利,还有些零零散散星星。
暗淡的夜色。
庙里点起了的蜡烛。
真的挺有古早的感觉,现在还用蜡烛。
烛光明明灭灭,照的院内几棵老槐树的影子映在剥落的墙皮上,沿着墙爬进来的藤蔓自发地在墙上纠缠,黑夜掩护着山中的昆虫和鸟类,只听到阵阵虫鸣和间或的鸟叫,叫声嘶哑。
四周太安静了,我们不太敢发出声音,怕惊扰了供奉的神明。
神像也是慈眉善目,笑眯眯地模样,我们能感受到他的快乐和自在。
他双腿随意地盘起,一手搁在腿上,一手向前伸,半握,像托举了什么东西,只不过现在那里只有一团空气。
我似乎知道他,却没真正记起他,僧人也不说话。
我不由自主地去回忆寺门上的牌匾,却只记得那里一团漆黑,就像是时间太久,连雕刻着的寺庙的名字都被山中的岁月侵蚀掉了。
不再多想,我们在和尚轻声诵念经文的声音中跪拜,投了功德箱,就被领去歇息了。
五
房间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简单地摆了张方桌和两张椅子,还有靠墙的床。
床就是在床板下作了支撑,看起来比单人床大一点。
我和林宁住一起。
他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长得挺可爱的,我挺喜欢他。
但是他太逗了,实在是“可爱”所不能体现的逗。
他之前告诉我他的胆子很大,是他家里最胆大的,什么都不怕!
但我不太相信他。
就看他这一路上蹿下跳,又怕虫子咬,又怕杂草划。他叫了一路,自己把自己折腾得没力气爬山。
他的flag早倒了,还砸伤了我这个无辜者。
导致我现在一看到他就想笑。
他跑过来打我,不准我笑。
他太有趣了,整个人都是鲜活的。
我喜欢他的鲜活,他在这个黑暗的山中闪闪发光,让我在这个庙中有了些许安宁。
或许他可以让别人胆大,比如我。
我笑笑。
六
爬山爬累了,我们在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中睡去。
我一直觉浅,被庙中阁楼传来的闷闷的钟声惊醒了。
我对铜钟声很敏感。
我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2点。
这么晚了,为什么敲钟?
身边的林宁抱着被子睡的很乖,我轻轻地给他盖了肚子。
耳边钟声停了,又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不是我们的门。
笃笃笃……
是敲在木板上的声音。
是庙的后门!
我侧身看着窗外,夜色中只能看到树木不太明显的轮廓。虫鸣声也低了下去,如果没有敲门的声音,这就是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静谧的夜了。
敲击声每响12次就会停下一段时间。
没有人应声,和尚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无聊又困顿地听着。起初还是有些慌乱的,但听着听着就麻木了。
寺庙本身就是阴阳交界处。
有神明,也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别说这里了,庙里还有那么多老槐树。
9组敲门声后,院子里有翅膀煽动的声音。
窗外鸟的黑影一闪而过,接下来是缓慢而费力地拖拉木栓的声音。
“吱呀”,刺心的门轴摩擦的声音在深夜里很明显。
有人走进来了。
听脚步声,大概有三四个人,他们把什么铁器拖在地上,有碾压石子的钝钝的声响。
鸟也开始沙哑地叫了起来,叫声短促,像一声掰成两声叫,音色听起来像乌鸦。
身后有人动了。
我回头看他,他醒了。
估计缓过了白天的疲惫,现在不安稳了。
他叫我哥,用气声问我在干嘛?
还没问完他也听到了什么被拖在沙土中的声音,这次没有脚步声。
我看他受惊般地睁大了眼睛,他在发抖,我轻拍他,给予无声地安抚。
地面的摩擦声径直向我们这排矮房靠近。
鸟再次从窗前飞过。
我看清了它的模样。
不是乌鸦,是一只和秃鹫差不多大的黑色的鸟。
它飞得歪歪扭扭的,像喝醉了酒一样。
不知道其他屋里的人醒来没有。
我不希望他们醒来,他们会惊慌,我害怕打草惊蛇。
铁器拖一段路就停一下,根据位置推断,他停在了我们住下的每间屋子的窗前。
我搂着林宁,翻身背对着窗,把林宁的视线挡住。
他吓的一直在憋气,憋的身上热乎乎的。
我让他闭眼,帮他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脖颈,在被子里轻拍他。
他胆子小,却没叫出来,我挺高兴,也乐意护着他。
七
我知道“他们”来了。
我听到有杂草被分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我们的窗下。小石子被碾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已经非常清晰了。
终于,房间里的光变暗,有东西挡住了窗口。
我的呼吸骤停,我怀里的身体也僵硬起来。
时间仿佛停驻不动了一样,我直觉这时间过长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互相“观察”。
他们听起来不急不缓,游刃有余,甚至用一些奇怪的声音呼唤来了那只鸟。
我猜还是那只黑鸟,它普通翅膀的声音很特别,跟着群人一样,悠闲,随意。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黑鸟落在了外面的窗台,我已经能想象出它那反光的瞳孔和左右摇晃的脑袋了。
林宁又开始发抖。
林宁被吓得快到极限了。
我觉得很不对劲。
他们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异常了,也许是通过呼吸,也许是通过身体。
那就没必要装了。
我翻过了身,准备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一翻过来就被吓了一跳。
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三个和尚模样的人,他们不在窗外,他们就站在我们床前,在沉默地俯视着我们。
暗黄色的布料在黑夜异常扎眼。
还有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在爬窗户,他上半身已经进来了,头贴着地面,两手在地上挪动,腿翘在窗台,僧袍倒翻盖住上半身。
我的翻身好像也惊到了他们,黑鸟“嘎嘎”地叫着,“呼啦呼啦”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槐树叶哗哗作响。
挂在窗上的那个把头从地上抬起,脸在黑暗中非常模糊,看不清五官。
床前的三人也迅速消失了,带走了窗上的那个。
还拖走了那块铁……
八
我松了口气,心脏慢半拍地狂跳起来,后面林宁也动了。
我赶忙翻身坐起,叫他。
他吓得声音颤得不行,问哥,那些人是谁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安慰他不管是谁,都走了。
后来我开玩笑地说你不是说自己胆子大嘛,林大胆!
他却没有笑,很诚实地说那是他自己想象的。
我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再忍忍今夜就能过去。
庙里真正地安静下来了。
他们在离开我们房间之后,门外的拖拉声也消失了。
那些没被他们“检查”过的房间中的人,应该是躲过他们的凝视了。
今夜,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已经安全了。
我没有再抱着林宁,免得他不适。
但是他却抱着我手臂睡着了。
我笑笑。
九
天亮了。
庙的全貌就清晰地展现了出来,并没有晚上看起来的那么破旧,也没有那么阴森森。
早晨的林子里鸟雀声清脆,庙里敲起了钟,比昨晚听的要响亮许多。
我们走出了庙门,还是那三个僧人送我们出来。
我回头再看一眼,突然发现这个庙原来是有名字的。
菩逻寺。
菩逻……菩逻!
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一切就解释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