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笔记》云一旧草

2、太阳河

　　这是个多年以前的梦了，久到我记不得做梦的年月，却记得梦的内容。这是个极其可怖的梦。
　　我不是梦到了什么鬼怪，这些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那是世界的崩坏。
　　是自然的震撼。
　　那使人类无法遏制地陷入绝望。
　　人们惊恐于毁灭。

　　现在差几分钟就到晚上七点了。
　　夏天的这个钟点对于农村人来说绝不算晚。
　　人们吃过晚饭，已经拿着扇子，带着孩子成群结队地逛完马路回来了。
　　刚刚又聚集在村长家门前聊完了那些反复咀嚼的琐碎的小事。
　　人和蝉鸣一样聒噪。

　　现在晚霞的红也渐渐淡去，变成了一抹道不出颜色的深沉。
　　人群散去。
　　今天算是结束了。
　　这是平淡而安逸的农村生活状态。

　　村长家就在我家隔壁。
　　我很快进了家门，奶奶她们还在边说笑边往家门口走。
　　天彻底黑了下来，然而这个不值得人们在意。

　　几分钟后，窗外投入的光线开始变得昏黄。
　　黄土的黄。
　　门前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带起了此起彼伏的一众狗叫，渐渐演变成令人惊心的狂吠。
　　我看到旁边狗棚里拴着的狼狗人立起来，把铁链扯得哗哗作响。

　　我赶忙奔出门去看。
　　立刻被撞入眼帘的黄色地平线吓到了。
　　此时的天就像一个倒扣的画纸，地平线那一圈完全被染成了土黄色，而头顶却依旧是浓墨般的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干净得没有一丝光亮。
　　平地起狂风，垃圾桶被掀翻在地，风卷起红色、白色的垃圾袋飞到半空中，沙尘在地面小漩涡般打转，池塘边的竹林被压得向西边倾倒，水面翻起气泡，鱼群跳出水面又噼里啪啦地砸回去。

　　抱着孩子的老人跑回家去。
　　看热闹的人站在门口伸长脖颈望天。
　　她们在笑着讨论天的异像。

　　农村人是不把这种变化当回事儿的。
　　毕竟夏天暴风雨来袭前，世界也会像这样浸没在土黄色里。
　　但是引起人们尖叫的是天空的撕裂。
　　天空撕裂了！
　　就像薄薄的纸被撕开了一条边缘刺刺拉拉的扭曲的豁口。
　　豁口里盛着一轮艳红的太阳。
　　在东方！

　　现在是晚上7：09，撕裂的东边天空中出现了太阳！
　　我已经心里发慌了。
　　狗叫地像是要背过气了。
　　但我却觉得很安静，我没有精力去注意身边人们的惊叫。
　　只看到东边漆黑的天被继续撕扯，歪歪扭扭地从东方斜向上裂到南方，缝隙里排布着多余的太阳！
　　一、二、三、四、五、六……
　　而未被填满的空隙中居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闪着惨白的光。

　　水面倒映着异样的天空，翻滚着的气泡让这怪异的图像坑坑洼洼。
　　水中的鱼翻着肚皮，漂浮在了水面上。
　　看起来很脏。

　　现在的温度并没有升高，吹袭的狂风依旧带着夏天本身的燥热。
　　多数人已经吓得逃回了家。
　　而其他人能做的只有等待。
　　谁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因为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有孩子的哭声从农家传来。
　　人们用家乡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狗已经叫哑了嗓子，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言不发。

　　“那里的电线塔要炸了！”
　　不远处另一个村中，伫立的电线塔突然嗞出了刺眼的火花，火线炸裂的声音隔了这么远都能被听到。
　　接着它燃烧了起来，又是红色。
　　电线成为传导媒介，一路漏电地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
　　几乎眨眼间，身后的屋子陷入了黑暗。

　　黄色，黑色，红色，白色……
　　它们都异常鲜明，鲜明到让人眩晕，鲜明到看一眼就会永生铭记。我们一直在看。
　　现在撕裂的已经不能称作为缝隙了。
　　它甚至占了大半边天，露出的仿佛是宇宙的星河。

　　我逐渐分不清究竟哪一个“天空”真正的模样。
　　我们习以为常的“天”像被剥落的纸。我们像是一直生活在这张半球型的纸倒扣住的空间里。

　　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我们一直把扣住我们当做是真实？
　　还是我们本身就以宇宙为天？
　　我不得而知。
　　但不可否认，即使原先的是虚假的，在撕裂虚假的同时，我也确实感觉到了世界末日般的惶恐与绝望。

　　然而最后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这真是个久远的梦啊！
最后也不知道结局，就醒了。
但是我依旧记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