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十三、悲欢聚散 ...
-
寒春日暮,归家之路变得十分漫长。
陶昱拖着一身的疲惫,停车上楼,拐出电梯,入眼便是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坐在门边。纵使那人将头埋于双膝之间,陶昱依然能够毫不迟疑地认出他来。
或许是因为分别太久,那人身上熟悉的感觉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真切。
容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也没抬头,多日未见,心中种种愁绪尚未释怀,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只是又听说了些流言蜚语,于是情急心切地前来欲讨个说法。
临门,才发现自己已然进不去了。
陶昱早将密码改掉——在当初刚发现容成欺瞒自己的时候——连指纹也删除了个干净。
容成便在门边候了大半天,其间无数矛盾心理,到底还是决定留下来等待。
因为想见他。
容成想无论如何至少要见陶昱一面,一人暗自神伤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然而终于等到了人,容成却又不敢看了。直到陶昱越走越近,他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活像一个做错了事正等着挨骂的孩子。
陶昱垂眸看去,眼神十分沉静,目光在容成身上停留不过两秒,随后刻意避开他的身躯,伸手预备开门。
容成被他的动作触伤,哀戚道:“你将密码改掉了。”
“是,”陶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说,“早就改掉了。”
“我进不去了……”
何其委屈、何其无辜的语气,陶昱心中冷笑,他早知示弱是容成一贯的手段,从前愿意陪着玩,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心软。
今日他却没有这个心情。
“你不该来的,”陶昱冷着脸道,“你家里在找你。”
“我想见你,”容成说,“就想见见你。”容成直愣愣地望着他,期盼能够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波澜,可惜终究是失望。
“你现在见到了,”陶昱转身,又背对着他,“可以走了。”
容成的头仰得有些酸,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走近半步,贴上陶昱的后背,低头在他耳畔道:“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我想找你都……”
“我去哪里与你有关系吗!”陶昱一手还捏在门把上,青筋暴起。
容成只觉得他的语气冷漠得不像话。
连日来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容成猛地用力将陶昱的身子扳了过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凶狠道:“你去哪儿,去见谁了,我都知道,我都看见了!你去与人见面,与人相亲,与一个女人!”
陶昱被他骤变的态度震慑了,顿然哑口无言。
容成再咄咄逼人道:“我一心一意念着你、想着你,你却与旁人眉来眼去,你还要与女人相亲,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待过我!”
听他将相亲一事咬住不放,陶昱反倒生了恼意,激动道:“相亲又如何,难道同你在一起会有未来?你最终不也是要与女人相亲吗!”
容成只听进去他说与自己在一起没有未来的话,更是躁怒非常,一双眼睛瞪得通红,牙关都在颤抖:“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叫你如此不满意。你与那个女人相亲,与别人暧昧,我一直忍着,为了你我一直忍着!可你从来就没有将我、将我们的感情放在心上,你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与我在一起,从始至终只将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情人!”
“你难道不是吗!”陶昱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阴狠,“想起我了就来戏弄一番,说些虚情假意的话,做些虚情假意的事,闹得鸡犬不宁;想不起来便把我丢在一旁,自顾自地逍遥,还要落一摊麻烦叫我收拾。你以为你是好人吗!”
容成堪堪退开两步,嘴唇嗫嚅着,一颗心凉了大半:“虚情假意,我虚情假意……呵,我戏弄你,我不是好人……”
容成只觉胸口忽然绞作一团,闷疼闷疼的。为挽回两人的关系,自己一直在努力,既要哄陶昱开心,又不能叫家人反对,这些所作所为,看在对方眼里却不过是虚情假意的戏弄。
“说到底,我只做错过一次,只那一次却也不是故意欺瞒于你……”容成凄然道,“明明一直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是你,最初先来招惹我的人也是你,现在却反倒都成了我的不是。”
陶昱蹙眉,面有愠色:“我先招惹的你?真是好笑,不是你容小少爷突发奇想与我交易的吗,怎么是我招惹的你!我若知道你是谁,我又岂会招惹你!”
“是你!是你!”容成暴跳如雷,“是你一直盯着我,是你一直勾引我,我才过去寻你的!”
陶昱愣住,似乎并不记得此事。
容成见状,哑然失笑,自嘲道:“原来真是我自作多情,我竟真以为你喜欢我,我……”越说越糊涂,越说越怨愤,容成的眼眶里竟渐渐蓄起泪来。
复又忆起些什么,容成的脸色陡转,语气变得冷峭:“呵,原来你对我也不过如此,原来也不过是身体交易……你也不曾喜欢过我,如今有更好的新欢,自然也不会在意我了……怎么,他的活儿做得比我好?”
陶昱顿感羞辱,咬牙不予理会,欲转身躲进门里,却被容成一把抓住,狠狠地摁在门上。
“我说得不对?”容成冷讽道,“也是,他怎能比我更懂你,他哪里知道你喜欢什么姿势,他哪里知道你的敏感之处,他能让你满意吗?还是说,你就是因为与他□□的感觉更好,才要与我分手?”
陶昱一时气极,不怒反笑:“她如何,我如何,皆与你无关。便是她再不好,也比这样的你要好!”他被压趴在门上,胸口喘不上气,喉头憋得发酸。这些日子以来,陶昱的心里堆积了太多的情绪,被容成如此一激,终于是彻底爆发。
“从你欺瞒我开始,你就该知道我们俩是不会有结果的。”陶昱试图使自己看起来十分冷漠,实际上他也确实是,“我不管你从前是谁,以后是谁,总之不要再与我有关系了。”
容成悲从心起,通身寒凉,笑得颇为惨淡:“好,好。我也正有此意。”
语落片刻,陶昱便感觉到身后的桎梏放松,容成的气息退远,然后是一阵踉跄的脚步,一步轻,一步重,愈渐消失在空荡的走廊。
而后良久,陶昱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额头抵在门上,眼中空洞无物,只有呼吸深长。
他的心中又何尝没有委屈?
消失、出国、相亲……容成从未交代,一句简单的联系难道很难吗?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说着爱,却连什么消息都不告诉对方。那么他又凭何认为,自己应当随时对他笑脸相迎?
随心所欲,予取予求的人到底是谁?
容成若来,自是欢喜;可若不来,便是失落;若长久不来,便无端生了怨怼。陶昱恨极了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也恨极了容成的若即若离。
两人的隔阂愈深,来自外界的压力愈重。
一层一层加诸于身的折磨,在爱人的冷漠与质疑中得到无限的放大,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只是无力而空虚。与这样的难过相较,似乎从前的恩爱根本不值一提。
陶昱早该知道与容成的交往必将带来自己所最不期待的结果,最厌恶的结果。可他就是不知休止,因贪图一时的欢愉,而选择蒙上自己的眼睛。
所以此刻直面现实,才惊觉是如此不堪。
夜来风雨,乍暖还寒。
陶昱当晚便病倒了。
或许是因为早春的气候料峭,或许是因为连日的案牍劳形,伤了身、伤了神,自然会病。
陶昱将自己闷在厚重的被子里,捂得浑身是汗,俊脸绯红,嘴唇却惨白。他想如小孩子一般撒个娇,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偌大的公寓失了人气,空空洞洞的,回荡着病患无力的呓语。
陶昱一连病了好些天,对家小姚总都觉出不对劲了。
“你们陶总监怎么又不出席会议?”姚靖逮着大卫气势汹汹地问道,“这可有些不尊重人了!”姚靖前一回与人相争占了上风,正是得意欲乘胜追击,谁知陶昱竟忽的销声匿迹了。
大卫解释道:“陶总监请了病假,在家休养呢,还请姚总体谅。”
姚靖眼神十分锐利地将人盯着,悠悠道:“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合着他旷了会,我还不该过问,否则就是不通情达理了?”
大卫被他吓得头皮都紧了,冷汗直冒,又赔笑道:“姚总您误会了,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这不是,只是替陶总监向您解释一下……”
“行了,知道了。”姚靖挥挥手便走开,将大卫扔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还未反应过来。
大的不在欺负小的,怪无趣的。
大卫搔了搔头,眯眼嘟囔道:“看来小姚总和陶总监果然是有奸情啊,这么关心对方。”
这一段小插曲被他原原本本又添油加醋地表述在了策划部的八卦群聊里,三言两语,惹起一阵狂风巨浪。
姚靖过了长廊,听得一阵铃响,伸手摸兜接起了电话。
“媳妇儿,可下班了?”秦彦华的语意甜腻十足。
“谁许你这样叫的!”姚靖环视四周,低声道,“骚得很!不许这样叫,怪丢人现眼的。”
他的呵斥却换来一阵傻笑:“我在容盛酒店的露台餐厅订了一个好位置,咱俩时隔一周来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吧!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人忒傻,姚靖腹诽道,都讲出来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不去,心情不好。”姚靖有些愁闷,心中想的则是秦彦华的收入来源不过一家会所,却总是大手大脚的花钱,尤其两人恋爱后,更是挥霍无度。
爱人为自己花钱的确是浪漫,姚靖却也不得不为两人的将来考虑,万一自己争不过兄长,丢了权势,只凭一点薪资与秦彦华这等收入,哪里供得起两个人的花销。
钱还是得精打细算着用。
“又是谁惹我们家宝贝儿不高兴了?”秦彦华耐心哄着,“没事儿,老公我替你出气!”
姚靖听了,便故意提陶昱的大名,揶揄道:“你有本事就去,看你好兄弟不得跟你拼命。”
秦彦华只好悻悻地挂掉了电话。
姚靖放下手,望向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翘了翘嘴角,心中泛起无限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