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繁花三生锦》簪花公子

53、下卷.第二十三卷

　　告别尘世

　　青山听吾笑,兰影入君怀,月半烟煮酒,蝶乘风扑来；闲时立黄昏，晚霞任纷纷，笑问粥可温，琴声醉浮尘……………
　　自太姬与帝苍和好之后,在忘尘居且行且乐，已然忘却外界诸人诸事，过着神仙般逍遥的日子。

　　一日，帝苍面带肃色，跨越门阶时迟凝了一瞬，沉重道：“太皇太后日子快到了”。
　　太姬听到，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愣在那里。半晌，回过神，“还有多久？”。
　　“不足月余”。
　　唰的一下，太姬泪流不止，“怎会如此突然？”。
　　“她寿命早过，两年前便该西去，只是为了找你，我给她续了两年”。
　　内室一片静寂。
　　“凡人命数自是如此，你不必如此伤怀”，帝苍不知如何宽慰，
　　只是立于一旁,静静地收拾着太姬未整理完的衣物。
　　“我们回宫吧”。
　　“好”。
　　…………………………

　　回宫后，长乐每日伴于太皇太后膝下，在她生命的最后光景里，尽量让她不留遗憾。

　　“太奶奶，您怎么起来了？”，长乐端着清水走进来。
　　太皇太后睁开眼笑呵呵的，醒来就见到心头肉内心极为欢喜，“年纪大了，不似你们小年青贪睡，几时了？”。
　　长乐伺候太皇太后起床更衣，“卯时刚过，还未日出呢”。
　　太皇太后走向梳妆台，长乐和吴嬷嬷一起伺候太后洗漱。
　　“长乐啊，你每日忙前忙后的，累不累啊？”，太皇太后喜笑颜开地拉着长乐的手。
　　长乐靠在太皇太后怀里撒着娇，“长乐陪在太皇太后身边只会开心，哪里会累，巴不得每时每刻都在呢”。
　　“哈哈哈，傻丫头，就你嘴甜。你不想出去玩了？不去找你那些个姊妹？神君不会吃醋？我记得你往日可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太皇太后被长乐哄得笑不拢嘴。
　　长乐探出半个脑袋，“姊妹再好，哪有太奶奶重要啊，再说她们也要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哪有空埋怨我，至于神君就更不用担心，他巴不得清净几日呢，这几日皇兄缠着他议政，他都怕了”，长乐又把头搁在太皇太后的膝上，轻声道：“以前是长乐不懂事，不在乎人伦规礼，不懂为他人着想，事事率性而为，若不是太奶奶护着，焉有长乐的平安喜乐”。
　　太皇太后宽慰地抚摸着长乐的头，“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太皇太后自知身体每况愈下，极限已到，然彼此都未说破，只是欣慰的抚摸着自己最疼爱的太孙。

　　此时，神君果然被宁宗皇帝堵截在重光殿，美曰名是请教棋艺，实则还是问政。
　　二人倚靠在棋盘上，皇帝素知神君喜爱白棋，故而拱手相让，神君也不客气执子便下………

　　“神君，可有听说大金索要岁供一事？”，皇帝适时抛出了话题。
　　神君心领神会，“略有耳闻”。
　　皇帝见神君面色自然，心中忐忑渐去，“不知神君有何妙解？”。
　　“下棋”。
　　…………………………

　　“退可守，进可攻，这便是我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神君将手中棋子摆放后，潇洒地转身。
　　宁宗皇帝仔细观摩了棋局，发现神君确实每一步都精心设置留有回旋，而自己留下的却是一片死局，

　　神君烹了好茶，邀皇帝共饮。
　　“朕，克己复礼，兢兢业业，却总感有心无力，坐于高位岂能无忧，徒伤徒劳啊”，皇帝接过茶，幽幽道了一句。
　　“琥珀汤中，一半红尘，一半原香，一切寓于微末之中，细品方知味”，神君浅浅说了一声。
　　皇帝知晓神君从不明议朝政，一朝安稳不过百年，百年后他于南顺、于临安、于皇城再无承诺。
　　“自高宗皇帝开始，南顺便在夹缝中求存，每一代帝王无不是以振兴大顺为己任，朕自小被教导要做明君，朕亦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成为一个明君，然天下之路悠悠，纵然朕废寝忘食亦不能改变一二”，皇帝在神君面前毫不矫作，吐漏心声。
　　神君点头，这一百年他看的很清楚，只是天命自有天理，他能做的便是顺应时流，“皇上有恢弘之志甚好。天地亘古，唯有改变，才是唯一不变，以不变应万变，顺应时流。看长远些，莫被眼前的短失所迷惑”。
　　……………………………

　　迎春了，长乐向皇帝提议在后花园办一个游园会，皇帝欣然同意，“春华烂漫，不负好时光。近期被政务压得喘不过气，也好，大家热闹一下。前些日杨贵妃身体欠安，待昭贵妃办完采桑节，你同朝华协助她办吧”。
　　朝华公主领命邀请各名门贵女，昭贵妃主持游园会各项事务，长乐则一人悄悄去了醉云楼。

　　“当真是稀客啊，多月未见，尘公子可还记得奴家？”，云容摇着团扇，倩倩然走到长乐身边。
　　长乐拿过云容手中的团扇，为她扇了起来，“云容姐姐又来戏虐我，美若天仙的姐姐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哼，瞧你那张嘴，怕说的是你自己吧”，云容笑着瞪了一眼，将团扇从长乐手里拿回来。

　　“拿开你的爪子，她不接客”，一声怒吼从后面传来。
　　长乐和云容同时转回头，长乐顺势将搭在云容肩上的手拿下来，原来是崔颢，云容以扇遮面偷笑着。
　　“长乐？”，看清来人后，崔颢喜笑颜开大步过来。
　　“什么情况？”，长乐看看云容又看看崔颢，一脸懵。
　　崔颢将云容拉到身边，脸上堆满笑意又有些腼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走了大半年，以为你消失了呢”。
　　云容瞟了一眼崔颢，“不会说话就别说，人家和神君双宿双飞不知在哪里快活呢”。
　　长乐被眼前这一男一女弄得有些尴尬，羞涩道：“闲话我们待会再聊，先办正事，有事同你和瑶姬商量”。
　　云容同长乐齐身向瑶姬院子走去。
　　“你跟着做什么？我们姊妹间说私房话，有你什么事？”，云容出声打断了跟在身后的崔颢的步伐，崔颢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哦，对了，我灶台还炖着燕窝呢，我去看好了没有”，说完一溜烟走了。
　　长乐对云容的御夫术相当敬佩，“啧啧啧，真是厉害啊，一向狂放不羁的崔颢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是决意终身不嫁吗？”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啊，不会你们已经成亲了吧？”
　　…………………………
　　“我的郡主，你问这么多，我先回答你哪个啊？……人生不过数十年光景，谁又能说会守着谁过这一辈子，不过庸人自扰。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在一起未必会喜欢，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有什么资格挑，有个暖心的人已经是福报了”。
　　“那倒是，我小师傅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心肠倒是一顶一的好”
　　………………………

　　瑶姬早感觉到长乐的气息，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沏好茶等着她大驾了。
　　三人在房里说了一会贴己话后，长乐便将皇宫办游园会一事尽数告知，长乐提议编排一个节目助兴，让太皇太后开心些，长乐不善长袖，就编排一小段打乐，云裳弹琴，瑶姬跳舞，三人配合完成一场别开生面的节目。

　　游园会当日，长乐率先出场，敲打着编钟，轮换着各种走位和姿势，仿若广寒宫的仙子下凡，一身流衫翩翩然然，惹得众人醉心不已。编钟清脆声渐弱，羽扇后的琴声正起，悠扬绵长，拉近了众人的视野，清河县主赵云裳一身白衣闲坐花庭，编钟和琴声交融在一起，忽如虫鸣鸟叫，忽如涓涓细流。听得正悦耳，琴声陡然一高，一绝色自天而降，彩蝶环绕，人蝶共舞，瑶姬一身明艳，立于群花之间，婀娜多姿的体态，魅惑多情的双眼，迷得皇帝挪不开眼睛，直叹“世上，竟有如此绝丽之姿”。
　　杨贵妃和昭贵妃坐于太皇太后两侧，听得皇帝惊叹，两人不由得面上一变。
　　杨贵妃惊讶一瞬，随后又同朝华公主有说有笑，昭贵妃虽心里不悦，面上依旧春风得意，对于皇帝的满意表示欣喜。
　　神君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定在长乐身上，天宫太多美妙绝伦的舞姿，岂会在意人间的一颦一笑，神君暗暗笑了几声，举杯对着长乐，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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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光殿。
　　长乐和神君自慈云宫用膳回来便开始摆弄棋局。
　　许是吃得太饱，长乐搭拉着脑袋，“你有没有觉得太皇太后最近对珍妃特别好，还格外地惯着昭贵妃”。
　　长乐越发迷惑太皇太后近日的言行，帝苍暗笑，眼前的人儿总算察觉到了。
　　帝苍让长乐先走，而后随意下了一子，“你可知何为仙人指路？……危险的开局，那个被拱出去的卒是所有棋子里最易牺牲的，反而是边路不惹人注意的卒往往能生存到最后，乃至鲤鱼化龙，斩将逼宫……你当真以为她老人家不关心后宫？”。
　　“你是说太皇太后惯着昭贵妃，名面上帮着珍妃，实际上都是为了杨贵妃？”，长乐豁然开朗，“也对，杨贵妃无权无势，父系母族又无背景可言，确是不显眼，为人谨慎，又不喜结交，是颗好暗棋”。
　　帝苍拿手帕为长乐拭汗，“你素来好动，还未到春末便开始冒汗了，及时行乐也好，后宫的事与你无关。若是看明白，就无需自扰了，不过是些凡夫俗子，世人自有命数，你且看开些”。
　　“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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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太皇太后与世长绝，国葬举行了三日。
　　自太皇太后西去之后，长乐着实萎靡了好一阵。

　　一日，玲珑公主来庆云殿小坐，和长乐说了许多贴己话，两姊妹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闲话家常。
　　临走，玲珑拉着长乐的手，“十日后，我们便启程赴边关了”。
　　长乐听闻，只觉不可思议，“为何如此突然？皇兄不是才命他任职太学吗？”
　　玲珑无奈一笑，“他这人轴，你又不是不知道，认死理，不想依靠门庭荫庇。我知道他想靠自己的本事活，不管多苦多难，我都会陪他走到底”，长乐将袖中的十余封密信交给长乐，“这是他锁在暗格的东西，看看吧”，说罢，便欣然离去。

　　长乐拆开来看，竟然是宋青玉写给自己以表情思的信件，玲珑未拆过，想来信里的内容只有自己和宋青玉知道。
　　“心中有座坟，葬着未亡人。寂寞魂出窍，相思鬼上身。移情实不忍，别恋更难分。夜夜独流泪，痴痴盼过门”................
　　看着桌上十余封信件，每一封都刻骨绵长，字字缠绵，长乐陷入了沉思。
　　她感叹造化弄人，上一世洛水寒舍命相救，这一世宋青玉又情动铭心，可自己都连最起码的回应都给不了。
　　“宋青玉，谢谢你对我的守护和真情，玲珑，谢谢你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对你们，我不知道该如何，只有祝福了”，长乐将信件收拾起来，锁在铁盒里。

　　十日后，宋青玉拜别父母，带着玲珑远赴边关。
　　骑在马上的宋青玉，意气风发，马车里，玲珑浅浅挂笑。
　　十里坡外，长乐静静地等在那里。

　　一抹白色映入眼瞭，千秋有绝色，入目是佳人，风扬起长乐的秀发，白裙涤荡在春风中。
　　宋青玉叫停了队伍，下马快步走向长乐，沉稳的步伐难掩内心的激动，脚下的步子越发欢快。
　　长乐看着来人，笑的朗朗明媚。
　　“你怎么会在这里？”，纵然心知肚明，宋青玉依旧问了出来。
　　“送你啊”。
　　“你怎么知？.......”,话到嘴边，宋青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浅浅道：“玲珑找过我”。
　　“想来也是她”，宋青玉语气颇为自嘲。
　　“信，我收到了”。
　　宋青玉脸色一变，“信？什么信？.......也是玲珑给你的吧，都看了吧”，宋青玉吞咽了两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都看了，字字真心”，长乐依旧笑容不改。
　　宋青玉见她笑，如沐春风，也变得随意起来，“让你见笑了”。
　　长乐转身引着宋青玉向山崖边走去，“你看远处的风景可好？不畏浮云遮望眼，只恐身在此山中，若是我们站在下面，能看得到远处的风景吗？换一个地方看不同的景色，人生不该只有回忆，还有将来”。
　　宋青玉明白长乐的意思，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长乐非常珍惜宋青玉这个朋友，她知道他该走了，于是上前抱了一下他，“宋青玉，谢谢你，谢谢你从我的生命中走过，在我心里，永远都会保留你的位置，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谢谢你”。
　　宋青玉虽然不知为何长乐提到上一世，但对于这个渴望已久的拥抱非常珍惜，他轻拍了两下长乐的后背，然后决然离去，“珍重”。
　　宋青玉不敢看长乐的眼睛，大步向马车走去。
　　“多少年了，你一直幽居在我心口”，终究还是不敢讲出来。
　　马车始终闭着，未曾掀开窗帘，她信他。
　　宋青玉走到马车旁，立了一瞬，缓缓开口“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出发吧”。
　　翻身上马，宋青玉对着长乐释然一笑后，悠长而去。
　　玲珑适时拉开窗帘，向长乐展了一个此生最为真诚的笑容，含着泪，挥手告别。
　　长乐亦挥手。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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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别宋青玉后，长乐与故人们一一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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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华：心若不动，风又奈何，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世间云云万生，我只羡慕她一人。

　　赵云裳：都说你任性妄来，殊不知你才是活的最通透的那个，过眼烟云，只愿我们能守住芳华，不负此生。

　　杨贵妃：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蛰伏多年，险象环生，黑夜已然过去，黎明还待几时？你对我的善意，我都记得。

　　昭贵妃：哭着笑最难，笑着哭最痛，风光背后谁又知道我的麻木？

　　皇帝：一念山河落，一念百草生，到底还是负了苍生。

　　瑶姬：逃不过的是命运的羁绊，想来这三千红尘本就是多情之物，男欢女爱，悲欢离合，一场一场的上演，诉说着千古不变的更迭。你走了，我也该走了，情这一个字，太深也太浓，明不了，也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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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尘居。

　　神君一身红衣，手中端着两个酒杯，向内室走去。
　　长乐梳了一个极美的新妆，额间的红莲衬得唇色更加红艳，绝美的红嫁衣和一对金步摇完美融合在一起。
　　“好美”。
　　神君发出阵阵惊叹。
　　“时辰到了吗？”，长乐羞红着脸。
　　“到了”。
　　两人牵着手，开始拜堂。
　　一拜天父地母
　　二拜四海八山
　　三拜夫妻恩爱
　　完后，神君将酒递给长乐，两人交杯而饮。
　　神君将长乐抱至床上，躺下后两人相视而笑，饱含情意，“我放下过天下，却从未放下你”，神君奉上了此生最深情的告白。
　　长乐点头，她都明白。
　　两人手心紧紧相连，然后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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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苍和太姬的魂魄从床上分离出来。
　　太姬看着甜甜睡去的两人不禁有些心酸，人间的日子太过美好，难以舍却。
　　“流光多次催促你我，煦日心智早已被尤蚩彻底控制，他和倾月怕是顶不了多久”。
　　“走吧”。
　　说完，两人瞬间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