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莱好

6、香火地秘密（下）

　　一具尸体，正正经经地躺在草席上，发黑的木板下面立着四个不长不矮的床脚。张瑜看到父亲这样，直接吓软了腿，瘫坐在地上，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离别，平日里，她也经常会和父亲吵架，甚至会不让他来学校接她，他道士代表的是破四旧，是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和在课本上学习到的科学主义至上，完全是两派，每次只要看着他的那些道士服，黄标纸，她都想烧掉。
　　“我爸爸到底因为什么而死！”张瑜死死抓住老中医的袖口。
　　“孩子啊，你别太难过啊，目前你爸爸的死因不是很清楚。”老中医无奈摆头，张瑜一把推开他们，把身子扑在她爸上，冰凉的触感席卷全身，不禁让她打个寒颤。人说没就没了，就在一瞬间，张瑜成为了孤儿，她害怕这个世界没有人再爱她了。
　　“让一下！——让一下！”突然一个身上拥着厚重香火，穿着浅色套装，下巴处兜着一圈红色领子，胳肢窝那儿还夹着一个跟他脸一样冒着黑色油光的大黑包样男人出现在围观人群前，那个男人甩着他的大肚皮快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黑压压的年轻伙子。
　　“唉！我的老大哥啊，咋好端端地就没有呢！以后我一个人怎么把咱们的厂办起来，这么大的烂摊子”原来是香火厂的老板陈利，说完就立马要扑在张瑜爸身体上，快挨着时，就立马弹开，站起来后还要确认衣服上有没有沾灰。
　　“你是张道士的女儿？”他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张瑜身上，他上下打量，把张瑜扶起来。“别太难过啊呀，你爸爸之前就把你托付给我了，说你妈死得早，如果有一天，他也不在的话，就让我收养你。
　　“什么，不可能”李珊红立马站出来，护着张瑜
　　“张瑜，别听他一人之词，你爸不会把你托付给陌生人。”珊红站在张瑜前面把她和陈利隔开，
　　“小孩，我可不是陌生人，我和她爸一起合伙开了一家香火厂，现在她爸不在了，这厂也就属于她了。”
　　珊红涨红的脸慢慢褪去，气势弱了下来又变成了小孩，但周围的村民开始议论：
　　“这些小孩都还在念书，你不要趁火打劫，我怕你是想通过收养，然后独吞香火厂”
　　“对！对！”大家都跟着附和
　　“你们谁想要养张道士家孩子的，可以站出来”陈利用一句话就让大家都闭嘴了，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养活一张嘴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
　　“张瑜，你怎么想的”曹灵站在张瑜身边偷偷问她
　　张瑜慢慢缓过神，意识到自己是整个事件的主角，她走上前，背对着陈利，看着珊红和张瑜和大家，珊红看着张瑜，觉得很陌生，她身上印着的红色小花变的很暗淡，不再鲜艳。
　　“珊红，你和爷爷相依为命，曹灵父母不在身边，我也没有其他亲戚，而且这香火厂是我爸爸在世时候的心血，我也想把这厂保下。”
　　“对嘛，这样才对呀”陈利得意洋洋。
　　陈利年纪不大，三十多岁，但家里成分不好，所以一直没结婚。母亲以前在县城里经营商铺，人送外号“盘算子”，算盘打的非常好，常常把算盘顶在脑袋上，闭着眼也能算出多少钱，可是后来接受不了辛苦辛苦打下的一辈子积蓄被没收，一双会打算盘的手要割草喂猪，就上吊自杀了。陈利那年才10岁，一群人来家里搬东西的时候偷偷把母亲的算盘藏起来，跟着父亲来的村里，什么农活都干，也不忘练习母亲教给他的算盘口诀：
　　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
　　二上二，二下五去三，二去八进一
　　三上三，三下五去二，三去七进一
　　四上四，四下五去一，四去六进一
　　五上五，五去五进一
　　后来被平反，父亲被安排在县里合作社记账，才又回了家。父亲安排他继续读书，他也不读，每天雷打不动练习算盘，后来开始把父亲从合作社分回来的水果零食日用品，拿到村里卖，一来二去，积累了一些钱，就开始把县城里的各种玩意批发到村里卖，最后就买下了之前被打倒的废弃香火厂，除四旧浪潮过去之后，大家又开始烧香拜佛，寺庙越建越多，愿意花钱祭奠死去的亲人的人比以前更多，香火厂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陈利比他母亲那时候还要有钱，花钱请了三四个人替他算盘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