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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2011.08.25修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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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2011.08.25修正
(I)
千夜在景懿的床边,一直陪到半夜。
当一切都渐渐平静下来,身心慢慢缓和下来,却只剩下彻底的身心疲惫。
自从答应了殷的交易,千夜每天都要面对那一叠厚厚的材料。南源国内的事情、南源国君一家的事情、大炀近些年来发生的大事等等……太多太多,千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临时抱佛脚的考生。这些日子,休息的时间比之前减少了一半。
今天大清早天未亮,宫中就派了人来接,千夜是刚合眼就被人叫醒,早已累得不行。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千夜感觉比一年的事加起来还要多。
坐在懿的床边,千夜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申公公在外头等了许久,却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换了两声“殿下”,还是没听见答应,进去一看,只见千夜一头靠在床边睡着了,一手还扯住懿的被角,大概是怕懿醒来了她会不知道。
见这情景,申公公心里一紧:上天见怜,好一个贴心的好孩子。想不到南源国那巴掌大的地方,竟也能养出这么个贴心的可人儿。人都说南源乃是文化兴盛之地,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他轻手轻脚下去,拿了件轻薄的斗篷,小心翼翼给千夜盖上。
申公公刚退下去,懿眼皮微动,似是就要醒来。果然,懿动了一下身体,悠悠转醒过来。一旁的千夜似乎睡得很熟,连懿醒来拉动了被角也没察觉。
景懿半张开眼睑,不消一瞬,便适应了室内微黄的烛光。看着眼前熟识的明黄色帐顶,还有手边传来的熟识的触感,不用想,也知道这里是他的床榻。
他知道床边有人,转过眼一看,却不是申公公。
是她……?景懿看了看,申公公就在千夜的身后、双手握住拂尘,眼睛直勾勾地向着前方,他的眼前却只是一道素墙。
“申公公……”景懿轻轻唤了声。
“殿下,您醒来了!?奴才马上去找李太医。”申公公回过神来,压住了声音却压不住心中的兴奋。
“不用,我只是有点喝……”懿正要起来,便发现千夜在熟睡中还紧紧地扯着被角。懿微笑着轻声说道:“小声点,不要吵醒她。”
“奴才晓得。”把盛了温水的杯子奉上,申公公便下了去,不一会就领着李太医进来。
李太医来到懿的床前,正要跪下去行礼,却见懿向他投来一个淡淡的笑意,又看看了旁边的千夜。李太医自然不是蠢人,懿的意思他自是明白不过。
为懿把过脉,确认一切无恙,李太医方才告退。申公公亲自送李太医出去,顺道向皇上报信去了。
懿摒退了其他内侍宫女,屋里又只剩下他与千夜两人。他起了床坐到床边,静静看着千夜。
睡着了的千夜,仿佛与萧铭玥又多了几分相似。懿想,大概是看不见千夜坚定自信的眼神,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刚才与千夜四目相投的瞬间,刹那的惊讶过后,他便察觉到千夜眼中透出的那点儿刚强。
“明明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提起来呢?”懿低声呢喃。“小玥,难道是因为我过去答应过你的事情没有做到,所以你要回来找我算账吗?”懿不自觉伸出了手,轻拨了千夜耳边的发丝,深深一叹。
“殿下……”感觉到轻盈若无的触碰,千夜缓缓张开眼睛,瞬间的模糊过去,懿的脸清晰映入眼帘。
“很累了吧?怎么不回去休息呢?”懿笑了,是很真挚的温柔。
“我想陪着殿下。”温婉的语气,千夜花了不少时间才从书沁哪儿学到。
“公主,我的情况你都见着了,现在回去,还不算晚。”
“殿下要赶千夜回去?”一脸委屈、晶莹的泪水像是随时就会溢出眼眶——这自然也是书沁教的。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爷爷把她视作掌上明珠、有父母对她也是百般呵护,千夜的童年,过的是小公主一般的生活。跟别的小孩一样,千夜跌倒了会哭、看见喜欢的东西也会撒娇要买。
可自从上了小学了,爷爷就教导千夜,人一定得坚强,不能随便掉眼泪。跌倒了要自己站起来、想要的东西得自己想办法而不是撒娇向别人要……要成为强者,保护好自己,还要守护对自己重要的人和物。
那时候,小千夜还不知道爷爷的意思。可她还是抿着嘴,重重地点头,从此学会把泪水锁在眼里——就算父母出殡的那天,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别人只看见风家的千金近乎冷漠的冷静,却没人体会她把悲伤郁结在心头的痛苦,更未有人听到过她夜里孤独的低泣。
之前,景殷与千夜说过,他的兄长景懿是非常心软的人,最不能看别人受委屈。想要景懿接受她留在他的身边,最好就是按景懿说的那样对症下药。于是千夜去找了书沁帮忙,努力演好一个柔弱公主的角色。
说起书沁,那是千夜不得不感谢的人。
虽身陷青楼烟花之地,书沁却是有情有义的女子。千夜不过是在敬天园里面帮她赶跑了一个无赖公子,书沁却为了报答,不但给千夜找来落脚的地方,还在她准备开小茶馆的时候帮忙四处张罗。
这次千夜要扮演这个弱质女子的角色,也全靠有书沁从旁帮助。
可一瞬之间,千夜刚才的疑惑才又上了心头。他让她回去?可以吗?皇帝的赐婚,可以说不嫁就不嫁?
“是不是千夜有什么做得不好惹殿下讨厌了?殿下说出来千夜可以改的,殿下不要赶千夜回去……”千夜说着都几乎要哭出来了,心里却暗自发笑:好假啊!不过看来自己的演技不错,多看电视电影还是很有好处的。放下心头的疑惑,千夜决定先演好眼前的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自己这个身体……让公主受委屈。”懿黯然。
“没有,千夜没有受委屈,真的!请殿下让千夜留下来吧。”千夜都差点要跪下去了,然而如她所料,景懿及时伸手一把扶住了她。
懿感叹,苦笑着说:“如果半年后您没有改变心意,便留下来吧。”半年,也许我是本年也等不到了。
“谢谢殿下,千夜一定好好侍候殿下的。”
“都折腾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景懿下了床,扶起千夜,低声轻道。
“是,千夜先告退了。”外头的宫女听说千夜的回去,赶紧进来拥着她出去。千夜离开的时候,还不忘书沁的教导:回头几次回望,尽量做到依依不舍。
(II)
两人今天的大礼未完成,虽然已经得到了皇帝的承认,但既然未拿到皇妃的官印和绶带,千夜便不好与懿同房。懿安排了储宸宫的西苑让千夜暂时入住,从景懿的寝宫出来,走过前院的侧边的小门便是。
懿的寝宫后面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千夜住的西苑,实际上,两人的住处也就只有这一湖之隔。
千夜离开了,他本来是应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多看看这个陌生的女子。不是因为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而是他晕倒前的瞬间留在他眼底的那抹刚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懿来到窗边,把望向窗外,却见千夜独自坐在寝宫里面一言不发。
这时的千夜已经换下一身华丽衣裳,只剩一件月牙白的单衣。宫女为她披上一件墨色长披肩,也都退了下去。他看见千夜深深一叹,在桌边坐了下来。
南源国的千夜公主吗?懿心中暗暗好笑。
他是不能随意就离开皇宫,可这并不代表他是笼中鸟而对外面一无所知。自己身边的人几乎都是馨妃的安插的探子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他景懿并不愚蠢,就算身在皇宫,想要知道宫外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宫中的侍卫长李善,是前皇后娘家的亲戚,真要拉上关系,也能算得上是懿的表叔叔。宫里宫外所发生的事情,李善都会向懿汇报。
前两年,帝国周边的附属国到京城来朝贡,皇上让懿以皇长子的身份接见了各国的使节。
他清楚记得,当时李善向他说明南方各国的情况,提到南源国之时,并未有提到过这个公主。
故以在皇帝说这次赐婚的是南源国的公主之时,懿便马上派了李善去调查。得到的结果,却是南源国的公主虽然也是如花般的美人,亦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儿,但南源国君的女儿小时候顽皮,有一次从树上掉了下来,一双腿就这样断了,不得不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南源国君未免女儿难堪,这事一直都不让人提起。
馨妃这个女人,做事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以为一招移花接木就能把他摆平吗?
懿回想刚才千夜离去的背影,未见婀娜多姿,却是腰身笔直、一步一脚印的稳稳当当犹如天子上朝一般的架势。懿忽然浮起了一个狂妄的想法,如果有朝一日女子能为帝,那必定应是这样的气势。
远远望过去,千夜依旧独个儿坐着。
她笔直地坐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前方,赫然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样子,与刚才差点跪倒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女子判若两人。
正在这时,李善走了进来,小声道:“殿下,你才刚醒来,怎么不好好坐坐。”李善是懿的远房亲戚,懿在人后都是以“叔叔”称呼他,每次李善来储宸宫,都是不需要通传的。
见李善进来,懿迎上去一步,道:“让叔叔忧心了,叔叔请坐。”
“殿下,你看这千夜公主……”
“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公主早就被掉包了。”
“果然是这样!当初我听说殿下要娶南源的公主为妻,便为殿下担心。那时候我还以为馨妃只是想要推给殿下一个残废的妻子,没想到……殿下,您就这样让她留下来?”
“她是馨妃派来的人。”
“这我当然知道。皇上怎么会不知道南源的公主有问题呢?”
“父皇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他一直不吭声,那必有他的顾虑。”景懿自嘲一笑,道:“真是想不到,那时候我买通了国师让他说出那番姻缘未到不能胡乱配婚的话,今天竟然成了馨妃让我娶妻的借口。什么命定的女子,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她留下来。”
“可是她……”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她留下来。不知道为何,看着她,我心中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觉得我会需要她。说来好笑,现在我开始有点儿相信那番骗人的缘分说法了。”懿依然望着窗外,本来的当空明月,却在不知何时已藏到了云深处;几颗星星零散地挂在天空中,甚是凄凉;夜风无声掠过,落叶飘落在湖面上,推开几道涟漪,一如懿的心情。
(III)
刚才在懿那边睡到一半醒来了,千夜一下子就没了大半的睡意。忙活了好些日子,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累。
遣退了宫女太监,她独自坐着。殷答应过她,只要他登上皇位,他就会帮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可是在这之前,她必须在这里扮演着皇长子的皇妃的角色。
千夜十分纳闷。
懿的身体有多糟糕,她总算是见识过了。人们总说上帝关上了一扇门,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是照她看来,上帝是给懿打开了门,却把他门前的路给堵了。
刚才景懿说过,他们会有本年时间。这也许就是殷跟她说的,要在本年内让懿放弃、或者在半年内让他再也无法争夺皇位。为什么会是半年呢?千夜不得而知,她需要知道的是接下来她该做什么。
既然是皇位的争夺战,她这个棋子的身边,恐怕都是馨妃与殷的人。
真是身处险境呀!
看来她的身边非常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个人,非小张莫属。小张是千夜的司机,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小张一直以司机的身份在千夜的身边,但除了做着司机、保镖的工作,小张还是她的朋友,甚至是兄长。
想起小张,千夜不由得又想起了过去的事。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接到了管家张叔的电话,说医生给爷爷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她赶紧到医院一趟。
医院弥漫着让人不舒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仿佛现在还弥漫在千夜的身边没有散去。那雪白的墙壁、又长又直的走廊,参透出死亡的寂静,至今依然罩住她的思绪。
病房的门没有锁,就在她推开那扇门,最先看到的不是爷爷,也不是医生护士,而是一堆所谓的亲戚。冲着风凛集团总裁风雅儒名下的过百亿财产,这些亲戚在爷爷入院以后,曝光率比过去高出了上百倍不只。
没有新意的唇枪舌剑,千夜从来都知道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起码他们在嘴头上从来说不过她。至于其他见不得人的手段,千夜不屑。她还没有狠心到要对自己的亲戚下手的地步,或者应该说,一旦她出他们出手,她就变成跟他们一类的人了。
那夜到了医院,医生告知她,说风雅儒的情况已经在手术后稳定下来,便劝千夜先行回家休息。
千夜想那也好,那群亲戚不可能就这样罢手,为了预防他们暗地里搞的小动作,回去打点一下也是必要的,于是会让小张开车送她回家。
夜已深,河湾公路上只有千夜的车在黑夜中奔驰。
千夜打开车窗,冷冷地看着远处的夜空。乌云密布,月亮暗淡的光在浓密的云里无力地挣扎。千夜轻叹,收回了视线。车子还在前进,小张的驾驶技术不算非常好,就是稳,他开车让千夜觉得很安心。
“大小姐!”
小张忽然大叫,随之而来是车子的失控顿时明显!千夜猛然张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车子前面的景象就像高速转动的走马灯,横着滑过千夜的视线。千夜使劲拉住车门上面的拉手,不让自己的身体抛出去。小张踩紧刹车、用力旋转着方向盘,试图让打滑的车身停下来。
一声巨响,紧随着一个巨大的震动,车子撞断了路边的防撞栏,直往河里掉。
车身直插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大小姐!”河水从半开的车窗涌进车里面,小张摒着呼吸,扭过身体拉住千夜。他比千夜才大了三岁,初中毕业就在风家当了千夜的专属司机,是看着千夜长大的,早就把千夜当亲妹妹了。千夜那一声“小张”,自然也是家人一般的亲切。这种时候,小张说什么也不能丢下千夜不管。
千夜没有答应,她只是惊恐地撑大了眼睛:这就是临死前的感觉吗?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父母罹难的情景瞬间出现在千夜的脑海里。
冲天的火光,残破的车身……千夜连父母的遗容都看不见,有的只有两具烧焦的尸体。
“大小姐!”小张依然努力从前面探过身去拉住千夜,“小夜,醒醒,小夜!”
顷刻之间,小张用尽了力气、松开了手。河水强灌进两人的嘴里,直涌心肺。
醒来的时候,除了小张,她再也无法在身处的地方找到一点儿自己认识的景物。
在车祸中不死,却来到了这样的一个世界,究竟是好是坏?
以小张跟她的关系,自然是最值得信赖的,可单靠他一个还不够。在这里,她认识的人只有书沁、琴姨、元起……元起!必要时,只能去依靠这个口口声声认自己做妹妹的大哥了。
千夜挑起一抹笑意。她当夜就使了身边的小宫女过去见殷,说她希望能把表兄安排到宫中相伴,殷便随口问了下馨妃的意思,馨妃却不大同意。
殷却说:“那个小张是风千夜在这里唯一的亲人,若我们能掌握他,自然就不怕千夜有异心。我本就想把他们两个隔开两地,好控制千夜的行动,没想到她竟然先开口了。”
“那就随便给个借口,说不能安排不就可以了。”
“连‘南源国公主’的身份都能无中生有,要安排一个‘侍卫’进宫,应该不算什么吧。母妃,看来我们是小看了这个风千夜了。要是逼她太紧,本宫也怕她会来个一拍两散。”
“懿身边几乎都是本宫的人,要是有个万一,就把风千夜给解决掉。”
“这正是她要求我们安排小张进宫的目的。”
“要照做吗?”
“照做也无妨,我倒想看看,多一个人,她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