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处半梦半醒间》一方豆腐

35、第三十五回：2011.08.29修正

　　第三十五回：2011.08.29修正
　　（I）
　　皇帝在文武大臣面前册立殷为太子，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日子仿佛一晃就过去，转眼之间，便听说册封大典就要准备妥当。
　　这个时候，殷的身份有些尴尬。
　　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太子，可是册封大典一天没有举行，殷便还是一个皇子而已。然而，皇帝是真心要把大炀交给殷的，于是，在说出要立他为储君那夜的次日，皇帝便安排了殷到御书房去，学习如何批阅奏章。
　　千夜感觉殷就像一个没有签合同的全职员工，整天忙着做一些与现有身份不符的工作。不过说是这样说，这天下始终会是他的天下，他早点开始实习，也是好事。
　　殷的改变开始慢慢地被所有人看在眼里。过去那个聪明却冲动的二皇子，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稳、冷静。殷的谈吐举止都越发地慎重。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说话总是冲口而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的；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不会泄露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所有人都察觉殷的改变，却有点无所适从。过去有大臣会故意亲近殷，送些小礼物、说些好话，殷也非常受落。可是现在，殷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不管他们做什么来讨好殷，他都无动于衷。殷的周围仿佛已经凝结起一道看不见的高墙、隔绝了与人的一切交往。

　　这天的早朝很快就结束，和平的年代，又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琐碎的小事有各级官员处理；要在朝堂上奏的大事情，倒未见发生。
　　殷在早朝上没有看见懿，待早朝一过，便匆匆赶去储宸宫。
　　刚踏进储宸宫的大门，便见懿跟千夜两人站在晨光之下，笑笑说说。
　　“哥哥。”殷到储宸宫来，从来就不等内侍通传的。见了懿和千夜，殷一改平时冰冷的态度。“今天早朝你没有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有没有传太医?”殷一脸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很好。”懿又露出了平时的笑容，自以为能骗得过人。“昨天我去见父皇，听他说了。父皇说你很用心很努力，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既然如此，我也刚好找到借口可以不管国事了。”
　　“不管国事？”殷惊道：“哥哥你不是说你要为天下的老百姓谋福祉的吗?怎么突然要退下来。是因为我，是不是……”
　　“对，确实是因为你。”懿笑道：“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找到了一个能为百姓为社稷的人来守护他们吗？殷，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已经长大了，别人的意见只是参考，最后下决定的还是你自己。不要只依赖你的眼睛和耳朵，它们能看到的能听到的，都不是事实的全部。要用心去体会，站在各个立场来想，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殷想说什么，没有人知道。
　　在他把话说完之前，千夜先打断了：“没有可是！”
　　这一点，她自信她是了解殷的。在一些问题上，他会喋喋不休。千夜说道：“懿读的书你不也读了，你们学的不都是一样的东西吗。懿都把方法教给你了，你就好好去体会然后自己忙活去。告诉你，皇上已经答应往后懿都不用上早朝了。也就是说，他下岗了。”
　　“下岗？”
　　“就是被开除、罢免的意思。”
　　“殷，以后，大炀就拜托你了。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就是不知道能陪你多久。懿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殷的脑袋。
　　殷果然已经长大了，过去伸手就能触及他的头顶，现在却要把手提起来。原来殷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之前他都没有发现。过去历历在目，他总算等到了隔膜被打破的这天。虽然时间有点长，中间也不乏惊险万分的事，可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都是好的。
　　“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殷轻声回话，声音不大却是磐石般的坚定。他低着头撇过脸，可还是没能掩饰眼角那一闪而过的泪光。

　　（II）
　　殷在储宸宫用过早点就过去御书房，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拿了一盘甜点。
　　“他大咧咧地走正如他大咧咧的来，还带走了一盘糕点。”千夜喝下一杯温茶，笑嘻嘻地念道。她吐了吐舌头，笑得开怀：“想不到我也是个浪漫的诗人，虽然是山寨的。”
　　“你最近都很开心的样子。”懿已经习惯了千夜那些含义不明的话，因为之前有了“互联网”的教训，所以他知道千夜口中的“山寨”，肯定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于是懿很识趣地忽略山寨的意思，反正她笑得那么开心，看来山寨是个好东西。
　　“嗯，因为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全部的事情吗？”懿打住了话，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千夜：“我跟殷的事情解决了，那你的呢？”
　　“我的事情……谁知道。殷已经把项链给了我了，可是，我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个什么神女，她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连她究竟有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们都不能肯定。”
　　“是吗……”懿的心纠结了，千夜的话，让他悲喜交杂。他知道千夜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心里有些窃喜。然而与此同时，他知道千夜从来没有打消过离开的念头。
　　虽然好自私，可是懿却还是暗暗向苍天祈祷——请让千夜留下来好吗？至少待到我要离开的时候……
　　“你怎么了？”看见懿神色有变，千夜问道。
　　“没什么，坐久了，脚有点麻。我们再到外面去转转？”
　　“还是御花园？”
　　“难不成你以为哪里？”
　　“嘻嘻，”千夜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贼笑：“我们，就到‘外面’去转转！”

　　（III）
　　两人各自换上一身平民百姓的衣服，趁着侍卫换岗的空挡，偷偷溜了出去。千夜带着懿，一路上躲开了所有太监宫女禁军守卫。看着千夜熟练的身手，懿相信这绝不是她第一次偷偷溜出去。
　　他们来到了皇宫东南角的一个墙角下，在那里，懿看见了他平生见过最古老最茂盛的大树。这样的寒冬，那树上居然还能有如此茂密的枝叶，让人不可置信。老树的枝叶跨过了高高的宫墙伸了进来，就像一个巨人，一手托着脸趴在宫墙上，一手指着皇宫上面的天空。
　　在这面宫墙上，还长满了攀藤，它们沿着宫墙往上爬，一直爬到外面去。
　　“这里已经没有路了。”懿道。
　　“谁说路一定在脚下的。”千夜在相互纠缠的藤条里面找着，不一阵便拉了一条东西出来。仔细一看，那看似藤枝的东西，竟然是一条绳梯。
　　“我们走吧。”千夜先上，然后回头向懿伸出右手。
　　翻过这到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市集上面有很多东西，很寻常，可是懿没有见过。
　　他不是小孩子，尽管很好奇，也不是傻傻地到处走然后一边说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懿尽力保持着应该的风度，却还是在小贩摊前看着人家的东西老半天不说话。
　　简单粗制的衣服，便没能掩盖两人的气质。懿的身上是皇族与生俱来的尊贵、千夜却是知性修养的高雅。两人在街上走着，渐渐凝聚了来往行人的目光。
　　年轻女子仰望着懿，眼底是收不住的痴迷，看见他身边的千夜，不但没有嫉妒，竟然还萌生金童玉女的幻想。至于千夜，男人见了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这个女子太专注，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身边的男子。
　　“高兴吗？”千夜从懿的手上抢过来那串他吃了一颗的冰糖葫芦，笑着说道。
　　“嗯。”懿露出满足的神情，发出由衷的感叹：“这就是宫外的世界，真好。”
　　“那你要怎么谢我？”
　　“不是已经给你冰糖葫芦了？”
　　“嗯？啊，你赖皮！懿你这个小人，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你竟然想拿一串糖葫芦就打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话没玩，千夜已经出手，狠狠赏了懿一个菱角。
　　“那你要什么？”懿捂着头，笑道。
　　“我要……留仙楼的八宝醉鸡、红烧乳鸽、清蒸桂花鱼、还有……算了太多了，我们去了再说。”

　　留仙楼是靖都最有名的饭馆，靖都的人就算不知道皇宫怎么去，也会知道留仙楼怎么走。靖都的百姓谁都知道，这个留仙楼，菜好酒更好。
　　留仙楼是一座三层建筑，最下面的一层招待寻常百姓、二楼招待的多是富商地主，能坐进顶楼各个别致包厢的，便只有巨商大官了。
　　千夜跟懿进了留仙楼，在楼下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小二见客人来了，也没瞧不起人，殷勤地给两人上了一壶热茶，还热情地介绍了几道招牌菜。
　　“我们先坐坐，等下点菜的时候再唤你好了。”千夜给小二手上塞了几个铜钱，把小二打发了过去。
　　这个位置很好，在角落边上，很静、也能看见外面。
　　“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开心过。”懿说着，喝了一口茶。这杯子里面冒着热气的并不是什么好茶，毕竟是招待寻常人家的，就算用了好茶叶，喝的人也未必能品得出来。
　　然而，这是懿喝过的最香的茶。似有却无的茶香似乎不会散去、水热烫的温度就像人的热情能让人感到温暖。
　　“开心就好，可是我有点担心要是皇……咳，你爹知道我偷偷带你出来，会不会把我咔嚓了。”千夜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不让他知道就好。”
　　“那我们得看紧时间。今天殷走的时候一副放不下心的样子，我怕他今天晚上会来找你。”
　　“有可能。那我们快点吃，然后回去。”
　　“好！”千夜回头向小二招了招手，小二见了，边喊着“来嘞”便小跑过来。
　　八宝醉鸡、清蒸桂花鱼……千夜一个一个点着自己想要试的菜色，就差一个炖汤，却听见后面响起一个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身影从她的身旁走了出来。
　　那人背向着懿，对他视而不见。他站在千夜面前，再次唤了声：“千夜……”
　　“是你？”千夜看见他，有点惊讶。“周青玉……”
　　“你终于回来了。”周青玉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喜，心中压不住的思念，只能化出一个带泪的笑容。
　　“嗯。然后呢？”千夜的语气很淡，就连一旁不敢做声的小二，也能察觉到她对周青玉的冷漠。
　　“我很想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千夜，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你，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想你证明吗？我会让你相信我的。”或许是心情兴奋，周青玉的情绪有点激动，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带着哭腔来哀求的。
　　“你说你喜欢我？”千夜讪笑着反问。“可是我之前就已经拒绝你了。”
　　“那时候是我太混账，我已经改过来了。千夜，我……”
　　“够了。你要机会是吧？”千夜轻轻把周青玉推开一个身位。她朝着懿，温柔地笑了笑，便又与周青玉说道：“这位是我的丈夫，你想要机会，应该问他才对。”
　　她挑起一边的嘴角，扬起一个不屑的嘲笑。
　　周青玉不可思议地看着懿。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失了魂似地不停地喃喃念叨：“丈夫，不可能的、这都是假的……是你，一定是你骗了千夜！不可能的、这都是假的！”周青玉失控地抓紧了懿的双肩，连说话都含糊不清。
　　周青玉受的打击很大——千夜知道他的心意。可是爱情不是同情更不是谢礼，她不能因为周青玉对她用情至深就用自己的感情来回报。正要出手拉开周青玉，却接到懿投来的一个眼神——他想要自己解决。
　　“周公子！”懿声沉声严正道。“够了，周公子！”
　　周青玉听到懿的声音，停下了双手的动作，手却没有放开。
　　懿也没有拨开他的双手，他放轻了语气，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周公子，你很喜欢千夜？”
　　“是，我很喜欢她。”周青玉不知道懿问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可他还是给了答案。
　　“千夜是很好的女子，你喜欢她也属寻常……可是，”忽然，懿双目带着敌意，话锋一转：“她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对我深爱着的女人出手，你明白了吗！”
　　什么？
　　周青玉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斯文瘦弱的男人，会对他说出这样充满了威胁的话。刚才温和的声音跟笑容，忽然变成了一个错觉。周青玉缓缓松开双手，回过头来失神地看着千夜。
　　“听见了吗？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个觉，明天起来就想通了。”见周青玉没有反应，千夜的笑容依旧，“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他，我风千夜这辈子认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丈夫、景懿。除了他，我谁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