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371

18、第十八章

　　周六那天在钟平平宿舍被李照歌看到后，刘晓玲忐忑了很久，但当天李照歌没有来找她麻烦。反而孟易在下午时给出了不认识游泽，却会帮忙打听的回复。
　　有高年级的人帮忙，事情想必会顺利很多，刘晓玲和陈悠悠都有些激动，本来两人想把这个消息也告诉陈岭，但商量了下，最终还是决定不说。
　　除此之外， Y中2012级校友群也通过了陈悠悠的入群申请，群里人很多，但并不活跃。陈悠悠翻了一下群聊成员，发现校友群的人大多都没有备注班级，只写了姓名。不过群管理通过了她的申请，所以群里应该还是有人说话的吧，没再犹豫，陈悠悠往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游泽在群里吗？或者群里有人认识游泽吗？
　　过了快十分钟，陈悠悠偷偷看了下手机，还没有人回复，但陈悠悠有的是耐心，想了想，她又发了一条：有认识的可以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TT急求！
　　这次有人回复了，是一个没改备注的人：游泽？他高二就转学了，怎么可能在群里
　　陈悠悠：这样吗？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那人问：你找他干什么？他可没什么好名声
　　看到回复后，陈悠悠有些疑惑：什么名声？
　　有人开了匿名解答：他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可不是没好名声么
　　忍着厌恶，陈悠悠故作天真：啊？他是同性恋吗？同性恋不好吗？
　　匿名：呵呵，不是同性恋他那么心虚转学干嘛？同性恋还不恶心？
　　有另一个匿名回怼：我看你才恶心吧！
　　两个人就此吵了起来，见他们车轱辘着吵架，没再有什么有用的信息，陈悠悠关了群，又失望又生气。
　　老师今天好像请假没来，只有课代表坐在讲台上，不然陈悠悠也不会如此大胆，在上课时就看手机。把手机塞进桌洞，桌上的试卷还差大题没写，好在这套试卷并不是随堂测验，陈悠悠努力静下心里，继续填充卷子。

　　晚饭时陈悠悠又和刘晓玲去了操场，两人买了可以外带的食物，一边吃一边在操场闲逛，因家长送饭的缘故，操场外比平时更嘈杂，但操场反而因此空荡多了，足球场上没有人，只有零星的情侣手拉手走在草坪上。
　　因为和陈悠悠走在一起，所以刘晓玲和陈岭说话时变得自然许多，因为这样不管是和陈岭说话，又或是传递陈岭的话语，在外人看来，都只是她们两个在对话。
　　而虽然只有刘晓玲看得到，陈悠悠并不能看到陈岭，但陈悠悠清楚陈岭就走在自己身边。
　　在不知道这件事时，她没有任何感受和察觉。但知道这件事后，说出于血缘，或者说出于直觉，又或者说是幻想也好，陈悠悠总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哥哥的存在。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受，是五感之外的另一种感觉。陈悠悠知道，他就在那里，就在自己身边。

　　从食堂走到操场的路途，三个人没什么交流，对陈悠悠和陈岭来说，久别重逢后，关于死亡的话题说一次就足够了，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现有的状态，对现实避而不谈，于是在找到话题前，谁也无法开口。
　　而刘晓玲，开口对她来说是简单的事，但考虑到陈悠悠和陈岭是三年后再次见面，把主动权交给他们似乎更好些，于是三个人最终陷入了沉默。
　　不过这沉默并不坏，在夕阳下并肩散步，耳边传来遥远的世俗吵闹声，即使不说话，气氛也足够舒服。
　　刘晓玲的步伐比陈悠悠要快些，但也只领先了陈悠悠不到一步，尚在并肩行走的范畴内。而因为她的领先，陈悠悠因此可以看到随着刘晓玲的前进而晃呀晃的马尾辫，她的脖颈没有任何装饰，于是摇曳的马尾辫之下，白皙的后颈时隐时现。
　　陈悠悠漫不经心的目光晃过了刘晓玲的头发和后颈，然后下意识的，在接触的下一刻她的视线就触电般移去了别处。
　　“天气很好。”像忍受不了沉默，陈悠悠率先开启了话题。
　　刘晓玲还没吃完带来的晚饭，她咀嚼几下，咽下食物，然后笑着转头看陈悠悠：“对！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夕阳也很好看。”她一手攥着袋子，一手指向了太阳落山的西边，此刻太阳隐藏在云下，只看到一片红色与橙色渐渐相融的天际。
　　“真的好漂亮。”陈岭也看向了刘晓玲所指的方向，“还有飞机线。”
　　“飞机线？”刘晓玲在陈岭的提示下也看到了正在消散的飞机线，她又指给陈悠悠看。
　　“小时候，”看到那条浅淡的飞机线后，陈悠悠突然开口道，“那时我们还住在大院里，晚上放学后，就有一群孩子聚在院子里。有一个比我们大一岁的姐姐，我已经忘记她叫什么了，但她是那片的孩子王。”陈岭应了声嗯，然后专心听她说。
　　刘晓玲则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那时候我们会玩很多游戏，跳房子、捉迷藏、123木头人、打沙包，还有一些我记不清名字的游戏。男孩女孩都混在一起，大家玩的很开心。所以长大后，我非常怀念小时候，因为那时候的简单快乐，是现在再也无法得到的。”她克制的叙述，只在话语快末尾时泄露了些情绪，“自那之后，今天是我久违的看到飞机线。”
　　是从什么时候长大了呢？又是什么时候，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关心家人，和朋友一起游戏，享受自然的风景？像这样和朋友家人一起散步，又有多久没做了？
　　操场的塑胶跑道走起来硬硬的，刘晓玲抿住唇，踩上白色的跑线，陈岭走在陈悠悠的身边，没有说话。
　　刘晓玲伸手，将两臂展开，她快步走到前头，然后转身对着陈悠悠，一边倒走，一边和陈悠悠和陈岭说话：“也许快乐比想象中更容易得到呢！”风拂过她展开的手臂，从她正放的手掌心掠过。
　　“陈悠悠！”她叫陈悠悠，“你把你的手伸开，像我这样做，这样能够感受到风的痕迹哦。”
　　陈悠悠神情惊讶，她手臂动了动，但还是摇了头。反而是陈岭学着刘晓玲，伸开了自己的手臂。
　　风也拂过他的身体，却没有一起波澜，但陈岭却认真的说：“我觉得我感受到风了。”
　　眼睛好像进了沙子，刘晓玲飞快的揉了一下眼睛，然后才撒娇道：“陈悠悠，你哥哥都伸开手了！他也说这样能感受到风，所以你也试一试嘛！”
　　“好吧……”犹犹豫豫中，陈悠悠的手渐渐展开了，以一种不设防的姿态，她面对着刘晓玲。
　　风环绕在她们身边，像温柔的拥抱。
　　在往前走着的过程中，渐渐的，陈悠悠的眼睛睁大了：“真的有风！”她说。

　　这天，她们在操场上漫无边际的聊天，说过去发生的好玩的事，说童年的趣事，指认天边的云，那是一只羊，那是女人的头发，那是一个草莓。
　　在天色渐渐变得黯淡时，刘晓玲刚刚转述了陈岭的玩笑话，就在她转述完的下一秒，陈悠悠突然呢喃道：“我希望这一刻能被定格。”
　　还未说完的话语被呼吸隔断，呼吸交错间，陈岭低声道歉：“对不起。”
　　刘晓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句话也转述给陈悠悠，只是在此刻，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原来死亡，对一个人和这个人的家人来说，是如此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