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秋》三盞茶時

1、第一章

　　"小凡，你最近跟你那个同桌好像走的很近？怎么回事啊"体育课上顾凡找到操场遮阴避阳的地方，刚坐下，梁文军就忙不迭的跑到顾凡身边，小声问道。
　　“他现在住我家”顾凡推了推眼镜，俊俏的脸上被从枝叶缝隙折射下来的光束照的通亮。
　　“什么？还住你家？！”梁文军面露惊诧之色。
　　“住快一个礼拜了”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啊凡子，他怎么就住你家了啊？。”梁文军问
　　顾凡沉默半响，不想梁文军没完没了的问，淡淡回道“别说了，我烦”
　　梁文军知道从顾凡嘴里问不出来的话，只能等他自已主动开口了，于是只好乖乖闭了嘴，聊起其它无紧要的话。
　　梁文军跟顾凡虽说是一个地方的，但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初中之前也不认识，初一两人同桌了一年，熟了之后就经常拉着顾凡陪他打篮球，打游戏，篮球社有什么活动也都把顾凡连哄带骗的带过去，从此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梁文军一度这么认为。
　　“要是不行，你把你哥叫回来吧”
　　顾凡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梁文军“叫我哥干嘛”
　　“解决一下非法入侵人员的问题啊”
　　“得了，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顾凡微微一笑，树荫下细碎的阳光全撒在他的脸上。
　　梁文军撇撇嘴，这次真的不再说什么。
　　没一会，俩人就起身朝操场中间集合。
　　顾凡第一次见到乔松阳的时候，是在高一下的学期，两人不同班，那天上课上到一半他肚子疼，就请了假去厕所，结果就在厕所撞见了乔松阳。
　　那天乔松阳十分显眼的靠斜靠在厕所单间的门框上，一手里夹着烟，一只拿着手机，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再配上他那头极短的毛寸，看起来十分怕人。
　　听到声音后，地上蹲着的黄毛回了头，顾凡才看清地上趴着的还有一个，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头，看不见脸。
　　顾凡先是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准备转身就走。
　　顾凡讨厌这类人，借着叛逆期的借口，整天无所事事以打架斗欧欺凌同学来彰显自已有多酷。实际上要多蠢有多蠢。
　　一只脚刚踏出厕所，地上的黄毛蹭的一下跳起来伸手要去拽他，手刚碰到顾凡的胳膊，就被顾凡反手过来用力禁锢，再猛的拉向自已，丝毫不犹豫的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小学的时候因为个子小，发育慢，没少受到这种欺负，后来他哥知道了，就拉着他一起去学了跆拳道和拳击，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不想自已弟弟被欺负。没想到顾凡学了两三年之后，个子是窜高了不少，就还是是看着有点柔弱。
　　“卧槽！漂亮啊！”乔松阳呆楞了几秒，看了看地上哀嚎的黄毛，又看了看门口那个瘦弱的，看着十分秀气的少年，扔掉手里的烟，抬头朝顾凡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顾凡恍若未闻，对着地上的黄毛漠然的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乔松阳眯着眼睛盯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淡淡一笑。
　　黄毛在厕所里扯着大叫“那个傻│逼，下次再碰到他，老子非打到他爷爷都不认识他！”，顾凡快步出厕所，往另一边偏远一点的教师专用厕所去，他肚子很不舒服，此刻只想赶快到厕所里，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放心上。
　　那之后，顾凡每天照样上学放学跟梁文军打游戏，偶尔听到同学小声议论乔松阳，无非都是一些翘课，跟外校打群架，把老师气到哭之类的。学校里关于乔松阳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再遇见就是升高二的时候，分完班，顾凡才知道两人现在同班，并且同桌。
　　顾凡对这种事无所谓，人不犯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往死里打。
　　两人同桌一个多月，没说过几句话，乔松阳上课基本都在睡觉，下课就看不见人，偶尔也会和班里的人多少有一些交流，似乎收敛了一些外露的凌厉。
　　至于为什么后来乔松阳就赖到他们家了，顾凡想起来就想抽自已一巴掌。
　　那天他跟往常一样，因为离家不算远，他和梁文军都不用住校，放学跟梁文军骑上自行车回家，到了分叉路的时候，梁文军家朝左拐，顾凡家朝右拐，他想起家里老太太今天要晚点回来，回了家也是一个人，今天天气好，不如去湖边坐坐。
　　那湖的位置有点偏，平常除了偶尔去钓鱼的也没什么人去。湖旁边有座不高的小山丘，从山丘望去还能看到自己住的那片小村庄，这些年不少人在外地做生意的赚了钱，都回来翻新盖起了小洋房，新楼旧房穿插其中，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顾凡在山丘上有一个固定的位置，搭了石凳，从那里看到的湖清澈、碧绿、恬静。特别是日落的时候，橘红色的夕阳映在湖面上闪闪发光，清凌凌的湖水里照映着天空，彩霞，四周的花草树木，勾勒出来一副绝美花卷，静谧又美好，如梦似幻。那里能让人忘记所有烦心事，大脑放空就那样坐到天黑。
　　在山丘下把自行车锁好，就徒步从旁边小树林穿进小山丘，等顾凡拨开最后一颗人高小树往里走去，才发现他常坐的石墩上坐了个人，身上穿着跟顾凡一样的校服，那人许是听到动静回了头，眼里同样是震惊。
　　顾凡楞了楞，心想这地方梁文军都不知道乔松阳怎么知道？
　　正当顾凡在纠结是走还是换地方的时候，乔松阳已经回了神率先朝着顾凡打了声招呼“哟，巧啊”说完就盯着顾凡上下打量。
　　顾凡不喜欢被人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心里有点不爽“你怎么在这，那位置我的，让开”抬手指了下乔松阳坐着的地方。
　　乔松阳没有让开的意思。“你弄的？这位置真不错。”
　　“废话，不让我走了”说完就转头要走。
　　“哎等一....”乔松阳想跟人说说话，看他要走，就赶紧起身想拦住他，手刚搭上肩膀，顾凡就又反应激烈的来了个比高一那会还漂亮的过肩摔，乔松阳连带着还没说完的话就嘭的一身就躺在地上了。
　　“卧槽！你他妈什么毛病啊！”乔松阳满脸痛苦的吼了一声，接着就蜷缩着身子的，这地上都是草和土，本来摔的不疼，没想到地上有块尖锐的石头，挺大，腰硬生生顶在石头上了。
　　顾凡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就过来拍肩膀，完全是下意识行为，这会看乔松阳疼的脸都挤一块了，又躺地上没起来，顿时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我……我哪知道你突然扑过来啊”说完就俯身出手，想拉一把地上的人。
　　乔松阳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借着顾凡向上拉的力站了起来。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等乔松阳站直，顾凡才发现乔松阳比他高了近半个头，还皱着眉，一只手还捂在受伤的腰那里按揉着。
　　“那你要故意的我这会是不是就在湖里飘着了”乔松阳说完就又扶着腰去石墩那坐下，回头看了眼楞在那里的顾凡，手指勾了勾“你过来，给我看一下青了没”
　　“……”顾凡本来不想理，但想着那怎么也是因为自已，万一真青了，大不了就给让乔松阳摔回来就是了，于是大步到乔松阳背后蹲下，有些不情愿的伸出手，把乔松阳的衣服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一截蜜色的肌肤，果然青了一块，还不小。
　　“没青”顾凡放下乔松阳的衣服，走到他旁边放下书包坐在草地上。
　　“……”乔松阳明显不信，伸手去摸自已的腰，皱着眉头扭头看向顾凡。想起高一在厕所也见识过这一招，着斯斯文文的，浑身都透着清冷淡漠，细碎的头发慵懒的散在额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挡住了大半边脸，看不见眼里的情绪。
　　顾凡感受到了乔松阳的注视，一回头就正好对上乔松阳的目光，两人无声的对视几秒后乔松阳开了口“你那个，练过啊”
　　“练过，以后别惹我”顾凡收回目光，望向湖面，十月的天气，炎热只剩下余威，微风吹起了少年额前的碎发，山里更是无尽的凉爽和惬意，这一刻，曾无数次出现乔松阳的梦里，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能清晰的想起，那日霞光瑰丽的夕阳，波光粼粼的湖水，微风吹动摇曳的树枝。那时纯净又美好。
　　“同学，暴力可解决不了问题”乔松阳收回目光，略微低着头，轻笑的说着。
　　“……”这人怎么有资格说这种话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最后随着一点暗淡的光，只剩了一些世事沧桑。
　　顾凡眼看天就要黑了，想着奶奶也差不多快回来了，于是就起身准备下山回去，看乔松阳还呆呆的坐在那没动，想了想还是开朝他开了口“天快黑了，你不走？”
　　乔松阳闻声，木纳抬头看着目前的少年，随后恢复了正常。“走吧，一起下去。”说完和顾凡一前一后的往山下去。
　　“你确定我背没青？真疼啊”乔松阳揉了揉后背，盯着顾凡圆圆的后脑勺。
　　顾凡嗤笑“可能吧”
　　“你……”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顾凡打断了乔松阳的话。
　　“偶尔发现的呗，没地儿可去的时候过来这呆着，安静”
　　听到这话，顾凡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估计是经常在露天环境下呆着，皮肤晒的有点黑，深邃的双眸看到顾凡回头换上一丝不羁，轻勾起唇，棱角分明的脸上邪魅性感。
　　顾凡不想打探别人的隐私，想着大不了以后少来。
　　两人陷入沉默继续下山，突然顾凡左侧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音，顾凡心里惊了下，停住脚步。
　　乔松阳见他突然停下来了，也站着没动，顺着顾凡的视线看向发出声音的草从，那声音突然停下，接着就“呱”的一声正好跳到顾凡的脚下，是一只硕大的癞蛤蟆，墨绿色的表皮带着几条黑色的条纹，闪的幽幽的光泽，背上一个一个的小疙瘩，看着十分恶心。
　　顾凡真的非常怕蛙类动物，平时提到那几个的名字都要浑身起鸡皮疙瘩，这玩意还刚好跳在他脚边，惨黑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顾凡，随后不顾形象的扯开嗓子的大喊一声，声儿都劈叉了。
　　慌乱中连连抬脚向后退，由于乔松阳在顾凡身后，距离的太近，也没想到顾凡突然叫了起来又一下后退，才刚看清是□□就被顾凡吓了一跳，山里遍地都是杂草落叶，顾凡向后退的时候，一脚踩在了地上的树叶，跐溜一声连带着乔松阳向后摔了去。
　　“我操你妈！你他妈又什么毛病啊！卧槽！”
　　顾凡全身重力都压在乔松阳身上，眼看着□□从他面前跳到另一边草丛里，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懊恼自已刚刚没控制住那丢人的喊叫，微微涨红着脸，伸手去拉乔松阳“我不是故意的..”
　　乔松阳是真的气到了，后背还疼呢，又摔了一下，能不气么。
　　所以非常有骨气的拒绝伸到面前来的手，撑着手要自已站起来，顾凡也没坚持，窘迫起来，恍惚的又朝刚的地方看了一眼，虽然刚刚那只□□也给他们吓走了，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多看了一眼，确定那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顾凡才收回视线。
　　半响转过头发现乔松阳还就着刚才那摔到的姿势，两条眉毛拧在一起，表情十分痛苦的双手抱着脚腕。
　　顾凡见情况不妙立即蹲下身来检查他捂着的脚，是扭到了“你....你脚扭到了。”
　　乔松阳低吼一声“废话！我能不知道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背你下山？”说着背冲着乔松阳，转头示意他爬上背来。
　　乔松阳没动，看了这并不算宽厚的背，想着下山的路也不算平整，不想再摔第三次了“不用，你扶我下山就行”
　　“你这样能行么，我背你去医馆看看”
　　“不用，扶我起来”说着乔松阳毫不客气的伸出手。
　　顾凡见他坚持不用背，就接过他的手，用力把人带起来，乔松阳站起来的时候受伤的那只脚弯曲着，脸上不加掩饰的痛苦，顾凡只觉得非常过意不去，这前后两个不小心给乔松阳造成了上下两种伤害。
　　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的搀着乔松阳小心翼翼的下了山。
　　“我骑自行车载你吧”说着就松开乔松阳的手，去给车子开了锁，推到乔松阳面前。”能上来么“
　　乔松阳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那自行车，能上是能上，他怕再摔着另一只脚，脚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无奈的坐上了后座，修长的双腿弯曲的半垂在空中。
　　顾凡蹬上了车，载着乔松阳两人一路无言的朝着医馆骑去。
　　等到了医馆，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乡下的晚上来的特别快，只要太阳下了山，天黑就是分分钟的事。
　　到了医馆，大夫给乔松阳的脚检查了一下，还好只是轻微的扭伤，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开了活血化瘀及抗炎镇痛的药，叮嘱两个年轻人要注意休息之类的。
　　等顾凡搀着乔松阳出了医馆，天已经全完黑了，医馆离顾凡的家不算远，骑车十来分钟就到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站在医馆门口，见乔松阳半天没个动静，顾凡已经饿了，奶奶应该差不多回家了。
　　“你想就这样把我扔在这？”乔松阳看着顾凡。
　　“不是，我送你回去”
　　“我家没人，我脚这样，太不安全了”
　　“你放心，你长的安全”
　　“卧槽，你真要扔了我啊”乔松阳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那你想怎么着啊，不是给你付了药钱嘛”顾凡饿了，此刻没有太多耐心跟乔松阳慢慢讲道理。
　　乔松阳还想在说什么，被顾凡的电话声打断，顾凡掏出兜里的手机，一看是奶奶打来的，立马接了起来。
　　“喂，奶奶”顾凡柔声的接着电话。
　　“小凡啊，你怎么还没回来啊，在外面玩啊？”电话里传来老人温和的声音。
　　“我有点事耽误了，现在在张叔这，马上就回去。”张叔就是医馆那个大夫，从小在这这边长大的，平时小感小冒都会来这边看看。
　　“怎么了怎么在你张叔那啊？”乔松阳听到那边明显焦急的声音。
　　“我带我同学来的，没事，奶奶我现在就回去了”
　　“哦！好，没事就好，我饭做好了，你路上小心点啊”
　　“恩好”顾凡挂掉电话，余光看向乔松阳，见他盯着自已不说话，轻叹了一口气“说吧，你家在哪”说完拉着乔松阳轻轻用力往前推动，乔松阳楞了片刻没动。
　　“你家饭好了？”乔松阳就着顾凡推他的力一下一下蹦跶着。
　　“好了，我奶奶等着我呢”
　　“走吧，去你家。”乔松阳这次特别主动的跨上后座，等着顾凡来骑车。
　　“什么？”
　　“去你家啊，不过分吧”说着乔松阳把受伤的脚抬的老高。
　　顾凡无言。站着不动。
　　“我家没人，我脚受伤了，回家连饭都没得吃，要饿死了怎以办，疼死了怎么办。”乔松阳轻挑一下眉，双手按在车垫上，“要真死了，你可成杀人凶手了”说完冲着顾凡爽朗一笑。
　　“……饿一顿死不了”顾凡轻叹一口气，还是载着乔松阳回了自已家。
　　乡下一到了晚上就非常安静，月光撒在一片片金黄的麦浪上，路灯发出微弱的灯，阵阵清风吹来，吹动了秋日里的败草，吹过粗糙的树干，吹过了两人的头发和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