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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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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薏清和梅绾川关系好这个谁都知道。
起因是十几年前两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走在一棵桃树下,突发奇想,像所有狗血剧中的女人一样,指腹为婚约了娃娃亲。
两家男人知道后面面相觑,望着欢天喜地的两位夫人,张了张嘴却半响说不出话来。两个大男人偷偷嘀咕:
“老梅啊,生儿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昂!”
梅先生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坚定地说:“这么艰巨的任务当然还得罗兄来了!”
罗先生无限柔情地望着罗夫人,兀自说:“要劳什子儿子,我就要闺女,都像你嫂子就行!”
梅先生点点头,道:“我也要女儿,像我夫人。”
两人针锋相对瞪了一会眼,又各自别过脸昂起头,鼻孔朝天。
“老梅,等着瞧吧,你嫂子最近爱吃辣!”
“罗兄,话别说在前头,吃酸也有可能是女儿呢!”
罗先生抱臂,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梅先生斜看他一眼,慢悠悠打着扇子。两个表面云淡风轻云卷云舒世界和平的人内心早已上演天人交战戏码。两位夫人看向两位闲站在不远处的两位先生,不由得感叹:
“他们感情可真好啊!”
“梅先生您不能进去按规矩说男人不能……哎哎哎那个罗先生您也不能进!”
接生婆苦口婆心劝说着二人,一手逮住一个“男人进产房哦会有血光之灾的!不吉利!双儿来给我看住了这两位啊!”名叫双儿的小跟班赶紧上来堵在门口,接生婆才得以脱身。
两个接生婆抹了抹脸擦了擦汗,互相看着对方苦笑,道:
“摊上这两位咱今儿真是八辈子祖坟冒青烟儿了,一个不留神你我上下二百辈子都别想活安生……”
“生死有命……保重保重……”
“你也是你也是……”
门外罗先生和梅先生都很焦躁。
双儿也很焦躁。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要扛不住了!
很明显面前二人眼里都闪着凶狠的光灼灼盯着她,一步不移。
“我的娘啊好吓人啊我好想哭我不行了呜呜呜呜呜……”双儿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不!娘说了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想到这里双儿有挺起了腰板儿,昂了昂头。过了一会儿
“娘对不起我好丢人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啊呜呜呜我不行我不是男人呜呜呜呜……”双儿一下萎了害怕地跑了一边儿去了……
“他那把扇子真好看!”双儿边跑边感叹,“所以改天我一定要问问他那把剑是去哪儿打的!”
“嘭!咔嚓!轰!”
离门外不远处树林子一棵大树应声而倒,群鸟惊飞。
梅先生和罗先生互相看了一眼,蹙眉。习武之人若内力高深自然听得出细微声音,二人手指都迅速摸上了剑柄,身子紧绷。
过了一会儿两位先生就看着刚刚还哭哭啼啼跑出去的双儿拖着一棵合抱之木抹着眼泪又回来了……
那棵树显然是被生生拔出来的,树根之处泥土还挂在上面。
双儿把树往门前一扔,坐在上面,守得认认真真。
梅先生罗先生上下打量双儿这小身板一眼,又看看那棵树,无声地退了两步。
“两位先生,两位夫人都出现难产的情况,您看……”
“保大!”两人异口同声。
两个接生婆知道二人疼夫人是清原
村出了名的。就是梅夫人想要悬崖上的狗尾巴草,梅先生不敢拽路边的。罗夫人想吃烤野鸭罗先生不敢给整家鸭.....
“不是,”两位接生婆嘴角微微抽搐,“您看两位再去烧个热水再去拿
点干净布料,片刻不敢再耽误了。”
双儿看着二人飞奔出去的身影第一
次觉得接生婆那么伟大。
害,活了。
热水与血水做了等价交换,介由一席门帘频繁进行,已经接生了很久,除却接生婆一句句“用力!”和夫人撕心裂肺地叫喊,万物静寂。
罗先生来回踱步,梅先生只是盯着纸窗出神。半晌,罗先生突然说:
“老梅,我在想,以后绝不让你嫂子在吃这种苦了。”
梅先生一直紧握扇骨的手一下又一
下打着,良久,他轻轻应了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亿万年涉水
而过,才将将有了一声婴儿啼哭。
“梅先生 ,梅先生,恭.....”接生婆话未说完,帘子也还未挑开,只觉一阵清风掠过。
罗先生急了。
罗先生性子急,隔着纸窗忍了又忍
才略加克制着喊道:
“婆子,我夫人.....”
“哇!”
罗先生激动得直哆嗦,一声啼哭
把“怎么样了”几个字生生憋了回去。
“罗先生,罗……”婆子抱着孩子刚欢欢喜喜走出去,差点迎面和黑旋风撞上。
两方互不相让的哭声直闹耳朵,两
个婆子边哄着孩子边相互调侃:
“老刘,速度挺快呢,知道命押了
别人那儿呢啊”
刘婆子骄傲的抬起下巴斜斜地看了
她一眼:
“你就是嫉妒!你就是酸!我报喜
的时候还比你多说了四个字呢哈哈哈哈
哈..清原村第一接生婆是我的啦哼嘿
哈哈哈哈....”
为了让两位夫人安安心心休息一会
儿,两个婆子赶紧把俩人拽了出来。
梅先生还好不哭也不闹, 只是又
等了一会儿亲了亲夫人的额头才儒雅走出去。
“我不走!你别扒拉我!”罗先生
死命拉着门框,双儿死命拉着他。“我要和夫人共存亡!”
两位婆子苦口婆心:“罗夫人需要
休息,安心休息!你在里面只会打扰
她......。”
“嘭”一声罗先生撒了手,和双儿
块儿飞了出去。
罗先生灰头土脸站着, 梅先生哀愁
满脸站着。
罗先生小心翼翼问:“两个男孩”
两位婆子摇了摇头。
罗先生又眉开眼笑问:“那两个女孩?”
婆子又是摇摇头。
这时突然很安静,空气中陡然生出一种紧张兮兮的气息,二人相对而视,干巴巴咽了口唾沫,紧张转过头。
过了好一会儿,罗先生才哆哆嗦嗦
心一横,道:
“婆子,你快说吧!”
高婆子略一沉吟,把怀中的孩子递
了过去:
“恭喜罗先生喜得.....呃...千金!”
罗先生懵了,刚刚还在心里求神拜罗先生懵了, 刚刚还在心里求神拜佛,现在听到想要的回答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到婆子把孩子又往前送了送,罗先生才大梦初醒般下意识伸手去接孩子。
只是想起什么又触电般返回,上上下下扑了扑灰才颤抖着伸出手去。
这双提剑拿刀杀人放火都不颤抖一
下的手,今天在抱自家囡囡的时候哆嗦得不行,这还是这辈子第二次。
第一次颤抖倒也并非第一次杀人时,他自幼家破人亡,亡命天涯,躲避
仇家,早已经忘记了害怕的感觉。
没有害怕,没有悲 ,却也没有喜。
他仿佛一个木偶人, 带着麻木的感情,只是苟活着为了复仇。师傅见他第一句便是:
“真是棵好苗子。”
他不杀人就会被人所杀,他的仇家
花了大价钱要让他销声匿迹。
他得终日生存于黑暗,甚至终生。
第一次有了欢喜的感觉是在遇见罗夫人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终于开始破冰流动,阴暗的地窖终于透出一丝阳光。
满门被杀时他便是被父母藏到最隐秘的地窖中。
黑暗的地窖,发霉的味道,血液滴滴答答流下,外面惨痛的喊叫。
母亲最后一个烙在脸上的吻和父亲
最后一个用力的拥抱。
“阿晏,我的孩子……”
罗晏从七岁那天便活在黑暗里。
他从未奢望要从黑暗中脱身。
只是当他看见罗夫人第一眼时,阳
光开始照达,坚冰开始消融,他开始活了过来。
他曾听戏折子里的情爱,感到不可思议又荒谬至极。
一见钟情还不是因为皮囊。
只是不知为何他第一眼见了罗夫人
便移不开眼了,明明碧香阁里的女子更
娇媚,红玉楼里的女子更艳丽,他见她
们却只感到抗拒甚至恶心。即便是名门
贵族里的大家闺秀,或者平常巷陌的小
家碧玉也有生的比罗夫人更好看的,他
见她们却都心如死水毫无微澜。
他偏觉得罗夫人一切都刚刚好。
刚好都是自己喜欢的模样。
见到罗夫人时,脑海里忽然有个细
微却清晰的声音告诉他:
“就是她了。”
他们相识相知,喜结良缘,拜堂成亲。
他颤抖着双手挑开盖头。
就是她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
辈子,都是她。
是这样吧想到可以和自己心爱的
人余生都相互扶持, 一起生活,都会抑
制不住心底里泛上来的欢喜吧。
罗先生想了很久,他想下一次再这
样大概就是牵着小女的手亲手交付给她
心爱的人让他们长相厮守吧。那时他一
定是又难过又开心,他想到这里不禁勾
了勾嘴角。
他只是没想到下一次提早了很久。
这是后来的事情,他这时完全料想
不到。
谁料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