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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两相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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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亮半掩着藏在云下,榆杨默默立着,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清凉。有晚归的行人骑着毛驴匆匆往家赶,留下清脆的哒哒声。
章致拙已读完书,拿着柳条蘸盐刷牙,心里愤愤不平,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呢?明明我写的话本剧情曲折精彩,主角英明才智,一个个配角也有血有肉,至于文笔就更不必说了,绝对行云流水。
章致拙郁闷地爬进被窝,心里思索写话本这条路堵了,如何突出重围继续赚钱。
已在家中两个月了,章致拙原想着等秋日里参加完轩哥儿的婚礼就走,可现下连路费都还没凑到,这可如何是好。
章致拙翻了个身,将脸塞进谷糠枕头,继续想着:不能轻易放弃,万一我只是不适合写这个题材呢?下次还是研究研究爆火的话本,看看大家都喜欢看什么型儿的话本。这样想着,章致拙便放下心来,沉沉谁去。
第二日,章致拙买了书肆里伙计推荐的大伙儿都在看的话本,来到顾彦汝家,准备和他讨论讨论。
顾彦汝禁不住好友请求,耐着性子,看了几页话本,低俗至极,简直不堪入目。顾彦汝揉了揉眉心,抬眼一看章致拙,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傻笑。
没救了。顾彦汝摇摇头,扔了手里的话本,喝了口清茶。章致拙这才醒过神来,依依不舍道:“人家这话本剧情虽是俗了点,就那点才子佳人的戏码,可还真让人有看下去的欲望。”
“卖的火还是有理由的啊。”章致拙感叹道,也喝了口茶。
顾彦汝劝道:“这书可要少看,你的诗本就易受人影响,话本看得多了,将来写不出好诗,可别到我这来哭。”
章致拙也晓得利害,道:“我就想琢磨琢磨人家的话本怎么就有人看呢,如今我已有些想法了。”
顾彦汝奇怪地看着他,道:“这点功夫你就琢磨透该如何写了?”
章致拙又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道:“我也去写才子佳人的故事,先前我写的那本连个姑娘都没,难怪没人看了。”
“你前头那本故事倒新奇,只不符合现下人口味,那什么升级打怪,看着费眼的很。”顾彦汝道。
“等过几日我把新话本拿给你看,你帮我也参谋参谋。”章致拙等不及回家写新话本了。
章致拙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了六章,和顾彦汝商议了一番,便打算在他家书肆印了。顾彦汝原不想收他的钱,章致拙硬把银子推给他。
“如今你靠这书肆吃饭呢,我哪能占你便宜,你养活自己也不容易。”章致拙颇为心疼他这独居的好友。
顾彦汝心里熨帖,嘴上道:“我又不止这一项营生,听你说的我好像马上要去街上讨饭了似的。”
章致拙挠了挠头道:“那到时便在我的银钱里扣吧。”顾彦汝有时真为他的自信感到担忧,明明前一本已扑街了,这次还想着火遍全京城。顾彦汝也不说什么,只摇摇头笑了笑。
就在章致拙辛苦读书,勤奋写话本的一天天里,时间悄然流逝。
林大娘家里人也从河间府赶来,帮着小妹一同操持轩哥儿的婚礼。
轩哥儿同章致拙同一年去考秀才,中了第十二,也是十分高的名次。不光林大娘十分高兴,都他订了亲的徐家也欣喜异常。
徐家是京城锦霞阁的东家,原先是在江南那边儿开铺子,几年前才分了一支迁到京城。从江南那水乡拿时新布料,在京城这地界儿也新奇。布料段子不甚贵,平头老百姓年节也能扯个一匹。
沈氏原在御史家当差时便会跟着夫人来这看看绸缎,后来则是琳姐儿跟着沈氏来买。一来二去,琳姐儿便同东家小姐姝姐儿熟识,成了玩伴。
姝姐儿在家排行老三,前头有两个姐姐,都是夫人所出,下头还有一妹一弟,是庶出。前头两个姐姐都已出嫁了,现轮到她,小妹还未订亲,弟弟则还小,尚未启蒙。
徐家老爷是个精明的商侩,娶的夫人是布坊的小姐,成亲之后也恩爱了一段时间,可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徐老爷嘴上说着不碍事,小妾却一个接一个的接回家来,多是友商赠的。徐夫人也不好说什么,直到徐老爷从青楼接回一女子,徐夫人才恼了。
徐老爷好一番解释,说是那姑娘卖艺不卖身,又被老鸨所欺,自己是看她可怜,才不得已接回家来。徐夫人听他解释,心里怒气倒已平歇,哀怨想到,自己生不出儿子,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他纳妾呢。
这之后日子倒也平静下去,直到徐老爷那爱妾生了一女儿,颇生了些事端,闹得家宅不宁。徐夫人这才冷了心,只一心看顾着三个女儿。徐老爷虽更为怜爱那小妾,到底夫人家布坊开得势大,倒也相敬如宾。
三个女儿的婚事都是徐夫人千挑万选,几乎问遍了全京城的媒人才定下的。挑的都是年轻有为,品行为人称道,家世清白的好人家。徐夫人为此耗干了心血,三个女儿订亲后,身子便不好了。
在得知林毅轩家资不丰,买不起京城的宅子时,徐夫人还从自个儿的嫁妆里掏出银子给轩哥儿家买院子,好让女儿过得舒心些。
如今姝姐儿成亲,徐夫人是强打着精神才起身看着最后一个女儿出嫁。
章致拙等一干好友在新娘房门外头做着催妆诗,千等万盼轩哥儿终于将新娘迎回了自家宅子。林毅轩把宅子也买在了桥南街那块儿,离章致拙家有些距离,却不很远。
迎亲队伍喜庆地吹吹打打走过龙津桥,后头的嫁妆颇惹人倾羡。徐夫人自知时日无多,将自个儿的嫁妆都给了小女儿,自己几乎一分不剩。徐老爷为这事发了好大的火气,可没办法,徐夫人虽心软好哄,可至少嫁妆一直捏在自个儿手里。
章致拙做完自己类似伴郎的工作后,便随意找了个座儿开始吃席。忽听得身旁有人低声私语,章致拙八卦心起,也偷摸竖起耳朵倾听。
“听说徐家夫人都病得起不来身了,这造孽的。”
“是说,原先小姐还不是订的今儿这日子,眼看夫人快不行了,才紧赶慢赶提到今日。”
“嚯,难怪,今儿个日子可一般,这嫁娶之事也如此仓促,日后小俩口这日子还说不定好不好呢。”
“谁说不是呢,小姐纯善,不忍看母亲生生错过,便提了这茬儿。”
“这人还真不能不信命,我家老舅早就说了,徐家夫人看似繁花着锦,实际上是一碗黄连,苦着呢。”
“还不是那青楼里出来的小妾,把徐夫人给气的。”
“唉唉唉,这我可晓得,”那人突然兴奋起来,声量也提高不少,“那小妾原还在青楼时便和徐老爷勾搭上了,那欲迎还羞的,啧啧啧。”
“唉,不对啊兄弟,你怎得如此清楚。”
“我家二叔在老爷跟前伺候呢。回回去楼子都带上我二叔,这些个事儿啊他门清。”
“这么说来,那小妾还有点手段,在青楼的还能框住老爷把她赎回家。”
“可不是说嘛,夫人还觉得人家可怜,先前时常照应呢。”
“哇,这可真是,如今夫人又快去了,到时这夫人之位由谁来坐还说不准呢。”
“咱们还得依仗人家,求着赏口饭吃呢。”
那两人私语好一阵,才尽了兴开始吃饭敬酒。章致拙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妻妾之争果然伤人啊。如今徐夫人病入膏肓,徐姑娘嫁入轩哥儿家,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章致拙也没法儿管人家家事,更何况木已成舟,许多事已然注定了。章致拙叹了口气,低下头吃着菜。
屋外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屋内红烛默燃,寂静无声。姝姐儿盖着刺绣精致的红盖头,双手妥帖地交叠放在膝上,坐在婚床上,不发一声。
身旁丫鬟轻轻提醒道:“姑娘,要不先吃点果馅凉糕垫垫肚子吧。”
姝姐儿静静摇头,回绝道:“这不合规矩,还是等相公回来再说吧。”
丫鬟担忧,还想再劝会儿,还是没说出口。
过了好半晌,轩哥儿才醉意朦胧地脱身回了新房。他先洗了把脸,才拿了喜秤挑起新娘的红盖头。
姝姐儿忍着羞怯,抬眼看去,刚一对眼,便慌忙避开,红了脸不敢再看。
轩哥儿的脸也红彤彤的,二人照着习俗,剪了头发系在一块儿,又喝了交杯酒,吃了些桂圆红枣等喜庆果脯,这礼才算成了。
姝姐儿将头上繁复的首饰一一摘下,洗净了脸,脱了红红的嫁衣,挂在雕了灵芝五璃的衣架上。
秋季的晚风清凉,逃过窗的阻碍,翩翩飞向窗幔,惹得帘幔微动,经久未歇。窗外是一株木芙蓉,露染燕脂色未浓,摇风倚东荣。
粉白芬芳,花瓣上凝出一幕簌簌落泪的水珠。微醺惬意,微甜未蜜,醺而不醉,像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