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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馆仕见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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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旁立着一块牌匾,青底黑字写着“猫馆仕”三个大字。
一进门,便见掌柜处一只丰满肥敦的白猫慵懒地躺在摇椅上,信手捻着一把青罗纨扇慢慢扇着风,眯着双眼好不自在。它身穿石榴红罗裙,宽袍广袖半裸胸,外披着一条绿纱环绕臂间。脸上抹着浓厚的白粉,两颊敷着鲜红的胭脂,两条眉毛与唇上的朱红口脂一样短小急促,嘴角巧笑着似在梦境中。
“掌柜的,住店。”廉贞星君上前,摸出了一锭银子搁在柜面上。可这白猫似乎没听见,还在摇椅上一晃一荡着,半梦半醒中。
廉贞星君环视了周围一圈,见没什么住客,酒楼里空荡荡的。他皱起眉头,急切地望着眼前的白猫,忍不住怨道:“不好,这猫好像喝高了,真是耽误事!”
“喝高了?不可能吧,此处没什么酒气呀!”墨如烟忙大步上前,走近一看,立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笑着解释道:“玉衡兄,它不是喝高了,它只是画了个酒晕妆而已啦!凡间女子都爱如此打扮。”
“烦不了。”廉贞星君挥手奋力拍了拍柜面,柜面被他拍得啪啪作响。他厉声催促道:“快醒醒!快醒醒!住店!住店!”
白猫被他吵醒了,微微地半睁开眼,扬了扬短眉,姿态高傲地抬起下巴,朝他们抛了个媚眼。随之,伸出粉舌舔舐了一圈自己的手爪,对廉贞星君的急切催促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廉贞星君见它这不慢不急的傲慢模样,气得一拍桌,再次丢了句:“住店!”
可这话对白猫毫无作用,它埋着脑袋继续舔舐着自己的手心,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摇,漫不经心。
墨如烟与廉贞星君相视一眼,他连忙对白猫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掌柜的,我们途径此处,想住店,可否方便?”墨如烟边说着,边打量着这白猫,心道:真是怪了,别处掌柜的见到客人都是百般讨好,到它这里怎么如此高高在上?
白猫见墨如烟这态度还成,缓缓摇着纨扇,袅袅飘了句:“几间?”它的声音如妇人,丰腴中带着些懒散。
“三间。”墨如烟礼貌地笑道。
白猫拿起了柜面上的银子,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确定这是真银,而后打着哈欠对他们说道:“成,上楼请便吧。”话一说完,它将银子丢进了柜子下面的竹箩筐里,又缓缓躺平了,合上了眼睛,继续一晃一摇地睡在了摇椅上。
他们眼看着这白猫再次睡过去了,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的工夫便起了鼾声。墨如烟见这情景,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对廉贞星君与乔坤说道:“算了,我们还是自行上楼吧。看来,此处民风淳朴,无需门锁。”
“哼,真是没礼貌。”廉贞星君气得一甩衣袖,转身上楼了。
他们紧随其后上了楼,随意找到三间房,纷纷进去住下了。
且不说这房屋老旧,里面还有些积尘,一看便知,这里已有些时日未住过客了。
墨如烟抬起衣袖遮住口鼻,随口唤出幻生。只见,一只竹笔从他胸前的衣襟飞出,在半空中飞舞着,所行之处流光溢彩。它许久未出来了,心情甚是激动。
“文曲老儿,唤我何事?”幻生欢腾地飞窜着,摇着笔身自得地问道。
墨如烟忍住三分愧疚之情,装作淡定地吩咐道:“劳烦将此处打扫一下......”
“怎么可能?佛祖既将我赐予你,岂是来给你当仆奴使唤的?”幻生在半空中颤抖着身子,一口回绝了他。
“你若是不动,我就直接上手了哈,画个扫帚而已。”墨如烟尴尬地偷看了它一眼,见它气得在半空中直打转,复而又故作镇定地说道,“还是你自己动手吧,我要出去找些素纸忙正事......”说罢,便飞快地起身溜出门了,不给幻生商讨的余地。
幻生气不过,也只好画出一个巨型扫帚,在客房里胡乱地清扫了起来。
只见,一个比人身还高大的扫帚独自在房内大刀阔斧地挥舞着,带着些利刃上战场的气势,造出的动静极大。空气中弥散着漫天的烟雾灰尘,若是给过路的房客看到了,定是会以为这屋内起火了。
墨如烟一路摸索着来到了后厨,见一只黑猫身着深灰色的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着,远远望去,还挺像模像样。它手持尖刀利索地切着鱼片,细看之下刀工了得,一边切一边照看锅中炖着的鱼汤。
“请问,这里有素纸吗?”墨如烟望了会儿,忍不住打搅道。
黑猫瞥了他一眼,抬手理了理脸上的白胡须,过了会儿,一个厚重的中年男声传来:“没有,去后院找阿珍要。”说完,它继续专心致志地切起了鱼片。
“多谢。”墨如烟刚欲离开,忽然无意间看到了炖鱼用的瓦罐,心中大为疑惑,不禁问道,“敢问,这炖汤所用的瓦罐是用陶土制成的吗?”
黑猫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忙活,闷声回道:“没错。”
“多谢。”墨如烟谢过它,便向后院走去,但心中更为疑惑了。
此处万象怪异,眼下这酒楼更为诡怪。镇子口的石匾年代久远,荒废失修,镇子里的楼屋建筑也是一片陈旧,可方才看见那黑猫厨子炖鱼用的瓦罐却是近些年才有的器皿。墨如烟心中困惑道:难道这巫山镇上居住的生灵皆是近些年才搬迁来的?那也该好好整修一番石匾与房屋吧。
他盘算着此事,几步来到了后院。
一只花猫正坐在矮凳上劈柴,费力地举着斧头起起落落。他远远地打量着眼前这只花猫,一看便知它是这酒楼里干杂事的伙计。虽说在这酒楼里遇见猫族已是见怪不怪了,但这伙计与方才见到的掌柜与厨子却大为不同。
这赤橘色的花猫伙计身形瘦弱矮小,与丰满富润的猫掌柜、壮实有力的猫厨子全然不同。而且,它有些怕人,无意间看到了墨如烟正望着自己,神色躲躲闪闪,连忙埋下头继续干活。可方才遇见的猫族皆是傲慢姿态,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它身上穿着由一块粗布勉强制成的衣裳,粗布仅靠一条布带在腰间打了个结,才不至于披散开来。细看它的毛发干枯,不甚整洁,衣裳外露出的胳膊上还有累累伤痕,显然是常年被欺辱的苦役小厮。墨如烟心中叹息:灵界与人界真是何其相似,也有地位尊卑之分。
“请问,谁是阿珍?”墨如烟向这花猫伙计问道。
“我正是,”它抬起脑袋,孱孱弱弱地望向了墨如烟,恭顺地问道,“什么事?”
墨如烟见它虽身体瘦弱不堪,但眼睛却颇有灵气,金黄色的瞳孔里闪着微光。他忙向花猫问道:“请问,这里有素纸吗?用来题字作画的那种。”
花猫垂下脑袋想了会儿,复又摇了摇脑袋:“没有,老爷奶奶它们从不题字作画,倒是有垫油灯的纸。”
“也可,只要是纸张就行。”墨如烟对它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无语:老爷奶奶?这灵族学人族倒是学得挺全面,连称谓都学上了,还分得清尊卑,原先真是低估它们了。
花猫放下斧头,从矮凳上站起身,一路踉踉跄跄走进了身后的里屋。这里屋便是人族所言的“下人房”,专门给打杂的小厮们住的,设施简易,方便拆建。
过了会儿,它从里屋走出来,手中捧着一沓油纸,送到墨如烟面前。
墨如烟见它腿脚不利索,忙俯身上前接过油纸,翻了翻,心中一凉,暗自叹息道:这不是民间用来裹包子馒头的纸吗?还好,还好我有幻生,不然这可怎么作画呀?
“多谢了。”墨如烟抱着油纸,笑着对它道谢。
却见它唯唯诺诺地走回了矮凳前,埋着头小声嘟囔了句:“不谢,应该的。”而后,又继续劈起了柴。
倏忽间,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前厅传来:“阿珍,快去给住客送茶水!”
花猫赶紧再次起身,双手随意地在粗布上擦了擦,便踉踉跄跄地忙活去了。
“真是可怜,原来在五界中,身份低微者的日子皆是不好过呀......”墨如烟望着它远去的身影,默默叹息道。
待墨如烟取得纸张,再回到房间时,见屋子里已被幻生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心满意足地将油纸放在桌子上,再次唤出了幻生。
“又叫我作甚?”一支竹笔从床上飞出,停在半空不耐烦地问道。
“小事,我要作画啦。”墨如烟轻轻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幻生,径自在油纸上画了起来。
从午后红霞一直画到了日落黄昏,从日落黄昏又一直画到了皎月高挂。
“还缺什么我没想到的?”他喃喃自语道。
桌上铺了满满的画作,画作上皆是形态各异的生灵,取来的油纸已经被他用尽了。
墨如烟站了起来,俯身端详着桌上铺展开的所有画作,用幻生挠了挠后脑勺,嘴里念叨着:“不对呀!这画出的生灵怎么差别如此之大?朱厌会不会搞错了?这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集齐了,这可怎么找呀......”
他对着画又思索了一阵子,奈何大脑里一片空白,实在是毫无头绪,苦恼地叹道:“真是悔不当初!先前无论如何都应该将天璇与延寿救出来的,至少该救出延寿,他们对灵界熟悉。我们三个以前皆为人族,哪里分得清这些生灵的种类呀?”
他收起幻生,左右挠头想了会儿,索性一把摞起了所有的油纸,心想:集众人之力总比一人强,我独自在这里苦思冥想,不如去问问玉衡与乔坤的想法。
打定主意后,墨如烟抱着自己的画作向廉贞星君那屋奔走而去了。他大步走到廉贞星君门前,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潺潺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