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斗天官》猹公子

21、暗流将涌

　　墨如烟在一旁皱眉思索着，小声自语：“不对呀，怎么胡屯国的百姓都说拜昆智勇双全？先前朝会时，破军星君明明说他有勇无谋，不善阵法，乱打一气，加速了胡屯国的覆灭。可眼下，胡屯国竟在这一仗中大获全胜。齐然国亡了，胡屯国却是日益兴盛。”

　　“此事多有怪异。”延寿星君看着墨如烟说道。

　　“你也觉出了？”墨如烟抬头迎向那双平静无澜、世事通透的灰瞳，“破军星君掌管军政，不可能看错的。拜昆怎么会突然从不善阵法变得极善谋略了？而且，延寿兄你也不可能算错的呀，胡屯国明明国运寿数已到了。可如今的情形，皆已变了。”

　　巨门星君听了，不住地点头，焦急道：“哎呀，我脑袋都被你们讲晕了。延寿兄，你再给胡屯国算一卦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好。”延寿星君眉目低垂地静坐着。右手探出衣袖，拇指在其他几个葱白的手指间游走，反复捻动了几下，细细掐算了起来。过了会儿，落霞眉随着主人的意志轻轻皱起，不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他颔首思量着，静若美玉雕塑，衣胜初霁白雪。大家皆是大气不敢出，连巨门星君都乖乖地静待一旁，生怕自己的唐突打搅了这仙人探卦的美景。

　　又过了会儿，延寿星君紧皱起眉头，额间的花锚浮动。他抬眼望向大家，心事重重地说道：“不好，我又为胡屯国算了一卦，星象皆变了。我从未遇见过此类情况，甚是诡异。”

　　“延寿兄，什么情况呀？”墨如烟隐约之中觉着，这定然不是个好兆头。

　　“星象上所见，胡屯国如今正是鸿运当头之时，国运气数竟还有千余年。”延寿星君虽不敢置信，但事实如此，只能无奈道，“我又算了下齐然国的情况，竟是与先前的胡屯国为同一卦。齐然国的国运气数已消尽，无力回天了。”

　　“那岂不是，”墨如烟迟疑了会儿，环视了一圈四周，确定无多事耳目后，悄声说道，“胡屯国与齐然国的国运气数对调了,莫非......”

　　他犹豫了片刻，终是说出了口：“恕我口出狂言，能操控国运气数的，唯有上天界二品及以上的神官。莫非是有神官吃了熊心豹胆，偷换了两国的运势？”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巨门星君气得一下子从坐凳上弹起身，一脚踩在凳面上，一把掀起了赤红的衣摆，一掌拍桌。这奋力一击，直把眼前这原本四平八稳的黑檀木八仙桌给拍得虎背一震，四条细桌腿索索直抖。他另一只手扬起，在半空中比划着，指向上天界，将欲大喝一声，却被一个冷穆的声音抢了先。

　　“岂有此理！”廉贞星君端坐在木凳上，脊背如钢，正气凛然，一脸愤懑地说着，“谁的胆子这么大？国运气数为天定，苍生皆平等，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擅自改动！”

　　巨门星君一口恶气没吐得出来，猛地反流回到肚子里，胸中似有万般火在灼烧。他金瞳怒瞪着廉贞星君，抓狂道：“你是故意在与我作对吧！你怎么抢了我的话！”

　　廉贞星君懒得理他，瞅都不瞅他一眼，继续直视着墨如烟与延寿星君，侃侃而言：“擅自逆天改命为神官大忌，此罪当诛九世！我此次回去，定要彻查此事！胡屯国的百姓无辜，但齐然国的百姓也是数以万计的人命！”

　　巨门星君气得坐回木凳上，翘着腿，闷闷不乐地瞥了廉贞星君几眼。转而，又不屑一顾地望向别处了。

　　墨如烟听到廉贞星君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义正之词，心中一惊，连忙制止住他：“玉衡兄所言极是，但我们如今身处胡屯国，四周皆是胡屯国的百姓，还是言语小心些为妙吧。”

　　廉贞星君愤慨地一甩衣袖，拿起面前的杯盏送到嘴边，畅饮了一杯药茶，一口气灌于腹中，舒缓一下气郁的心绪。

　　墨如烟又想了想，理顺思绪，边说道：“若要细算起来，能行逆天改命之事的神官还挺多。天尊可以，官居一品的四位大帝皆可以，就连官居二品的司命星君、度厄星君也可以。这事可真是麻烦了！”

　　“还有一种可能，”延寿星君轻声说道，“无需对调两国的国运气数，也可做到逆天改命。”

　　“什么可能？”巨门星君连忙放下腿，身子几乎是伏在桌子上，望向延寿星君问道。

　　“若是有将相武神暗中助胡屯国，也可改变其运势。”延寿星君神色担忧道，“武神天生神力，多是千年才出得一人。智勇超群，岂是凡人能敌的？若是有武神暗中相助，齐然国必败无疑。”

　　还未等到墨如烟开口，巨门星君便小声嚷道：“那岂不是更复杂了？四帝中的紫薇大帝与勾陈上官为武神，武曲星君与破军星君也为武神，再加上勾陈上官麾下，真是太多了！”

　　他说着，忽然金瞳一闪，对着廉贞星君大叫道：“还有你！也是武神！”

　　“胡说什么呢？我怎会干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廉贞星君玉面微红，怒视着他，反驳道。

　　墨如烟眼看这两位又要争斗起来了，真是胸口添堵，乱中添乱，只得好声好气地劝巨门星君：“天璇兄，玉衡兄定不会干出此事的。”

　　“罢了罢了，不与你争吵。”巨门星君拿起杯盏，喝着药茶，继续望向别处。

　　大家皆为此事陷入困惑中。

　　半晌。墨如烟先打破了沉默，提议道：“我以为，彻查胡屯国之事可先行暂缓。既然星象气运已变，事已成定局，不差乎这几日。我们理应先去平定巫山之乱，解巫山生灵燃眉之急。擒得大妖后，再回此地彻查。”

　　“我同意。”廉贞星君率先响应墨如烟的想法。

　　“天权兄所言极是。”延寿星君点了点头，加以认同。

　　巨门星君听闻，赤发飞扬，意气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向巫山出发，救我同胞于水深火热。天色不早了，我先行回房梳理休息了。你们谁把账结一下。”说罢，他拉了拉袖口，直接起身上楼回房了。

　　眼看着一抹赤影翩然而去，步履坚定，不带一丝犹豫。

　　好家伙，真仗义！让别人结账都能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坦坦荡荡。墨如烟实在是佩服，他的脸皮定是厚过城墙，心道：何时才能让他结一次账，以往每次出行，他都是吃我的。每逢结账时，这猴跑得比猎豹还快！

　　“我来。”延寿星君温声笑道，随手从腰间取出一个金锭放在桌上。

　　豪气豪气！墨如烟拿起折扇给自己扇扇风，本想着客气两下，发现这位果真是出手阔绰的主儿，只好由他去了。

　　餐罢，他们便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天公铺开了墨色画卷，挥洒金粉点染其间。一望无际的夜空星辰笼罩着大地，为苍生歇烛好眠，唯有夜蝉搅人清梦，徒添烦扰。

　　夜字号房内。

　　墨如烟平躺在床上，盯着面前这粉色纱帐上的“漫天繁星”。白日那会儿见到这景象已是一惊，眼下夜色降临，四周皆是乌漆墨黑，这繁星状的晶莹纸片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耀眼了。

　　一颗颗别具匠心的“繁星”晃得墨如烟两眼昏花，他转头望向睡在地上的廉贞星君，恍惚间竟看到了两抹白影。他闭眼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定睛一瞧，还好，只有一抹白影了。

　　墨如烟舒了口气，庆幸自己的双眼还未落难。

　　他看了眼廉贞星君，悄声从床上爬起，动作极轻，生怕惊醒卧在一旁的“猛兽”，这“猛兽”情绪甚是不稳定，定要敬而远之。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的柜子前，缓缓地蹲下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了一番这黑檀木柜子，心道：这客栈老板真是钟情于黑檀木，几乎所有的木具皆用此制成。这柜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为抽屉，下层为虚设，无缝隙，不可开启。

　　他捻脚捻手地拉动抽屉上的铁拉环，慢慢打开抽屉。探手进去摸索一番，心道：这哪里才能找到黑布呀？唉，什么色的布料皆可，只要能助我遮住双眼，实在是忍不了床帏上的亮片。如若无物什障目，那这一夜必无眠了。

　　向抽屉深处摸了摸，不一会儿，他摸出了一块木头，拿到眼前借着月光瞧了瞧。

　　这黑木头形状怪异，圆柱状，前端圆润凸起，细嗅还有檀香味。他放回了原处，心道：这是什么呀？为何在房里放黑木头？辟邪吗？这也不是黑驴蹄呀。不管了，再找找......

　　随后，拎出了一条黑串珠，每颗珠子皆与眼球一般大小。他心里一紧，赶紧放了回去，心道：胡屯国人这是什么癖好呀？喜欢收集这些古怪之物，看着瘆得慌。

　　又摸索了一会儿，他从抽屉深处掏出了两个小木盒，每个木盒皆为巴掌大，散发着异域烈香。他打开了其中一个小木盒，里面是黄布包着粉末，取出黄布包，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他展开字条，举起来，迎着月光瞧看，纸条上写着三个字：逍遥粉。他一头雾水，连忙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小瓷瓶，下方同样压着一张字条，也写着三个字：媚人膏。

　　他一手握着逍遥粉，一手捧着媚人膏，陷入了沉思。神元在大脑的书海里飞速翻找着，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答案，惊得双手同时一扔，两件物什直直坠入了大开的抽屉里。

　　瓷瓶猛地撞击到抽屉底部的檀木板上，碰出了清脆的声响，在一片静谧中尤为突出，心都随之一颤。

　　“你到底在作甚？”廉贞星君似是忍了好久，终于发声了。

　　“没、没，”墨如烟刚被瓷瓶击板声一吓，又忽然被这身后的呵斥声一惊，心绪起伏不定，腹中的惊弓之鸟几欲挣脱而出，慌忙地解释道，“我被这床帏上的繁星给扰得睡不着，想找块布料障目。打搅你睡觉了，玉衡兄，抱歉呀。”

　　廉贞星君瞥了他一眼，一脸冷漠地坐起了身，手伸进衣襟里取出了一块白色手巾，扔给墨如烟。

　　墨如烟接过手巾，面上有些尴尬，小声道谢：“多谢玉衡兄了，没想到玉衡兄还有洁癖。我不会再打搅你睡觉了，哈哈。”说完，尬笑了两声，摸索着爬回了床。

　　房内恢复了宁静，两位准备再次睡下。

　　倏忽，隔壁房传来了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的大吵声，愈吵愈烈。听他们争吵的话语，估摸是一对夫妻。男子声如洪钟，女子音似尖锥。两人你争我吵，互不相让，宛如一个尖铁锥不住地敲击着洪铜钟，把大家的神魂皆从睡梦中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