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住》瀚海银沙

51、第 51 章

　　鸡汤在电压锅里翻滚着，香味和汤汁一起，被电压锅的热量顶着，从锅底不断的冒出来，咕嘟咕嘟，在水面炸开一个个小小的水花，看上去欢快的很。
　　范晓看着那不断蒸腾的水花，突然一阵烦躁。他伸手抄起那一大把黑木耳，一股脑的全扔进了锅里。黑木耳本身就轻，加上数量太多，有一大半都浮在汤面上，还有些干脆就弹到了锅外面。
　　范晓的火气蹭的窜了上来，一把抓起桌上散落的黑木耳，死死的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摘下汤勺，鞭尸似的一下一下的将极富弹性的木耳硬压进汤汁里。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就和这锅鸡汤一样，各种各样的想法就像那些气泡，一个顶着一个，迫不及待的向外冒。但真到了炸开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一无所有。
　　范晓正捣的起劲，突然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卡住了没接上来，手一软，勺子砰的掉进锅里，发出有些骇人的声响，几滴飞溅的汤花落到他脸上。
　　“咝！”
　　范晓抽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碰了碰脸颊，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温热的液体猛地从泪腺涌出，范晓连忙眨眨眼睛，硬把它们逼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在厨房里造反了呢。”
　　厨房门口传来叹息一样的声音。
　　范晓不用抬头也知道，晋阳又折回来了。他哼了一声，抄起勺子，继续着泄愤一样的举动。
　　晋阳摇头，微微提高了声音：“范晓。”
　　范晓停下动作，倔强的低着头，眼角却又渐渐红了。
　　晋阳叹了口气，走过去，搂住小家伙：“好了，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范晓抽抽鼻子，小脸在晋阳的肩窝里磨蹭了两下：“不是，我……没生你的气……”
　　“那就是气自己说错话了？”晋阳笑了起来。
　　范晓心头的郁闷更甚：“你还笑！”
　　“不笑怎么办，哭吗？”晋阳拍拍范晓的脑袋，“你一直比我乐观，今天怎么变性了？”
　　“变你个头！”范晓闷闷的顶回去一句，“我对那事没兴趣，有兴趣也没钱。”
　　“好好，算我说错了，”晋阳今天的耐性和脾气出奇的好，“别生气了行不行？”
　　范晓被哄得暖洋洋的，几乎快要融成一汪水。他正要服软，脑中突然闪电般的一亮，顿时皱起眉头推开晋阳。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点老蒋的意思？”
　　“嗯？”
　　“攘外必先安内！不过老蒋是硬打硬上喊打喊杀，你是怀柔政策，妄图以糖衣炮弹，腐蚀收编持异见者。”
　　“错了，我不是妄图，我是光明正大就这么干了。现在请问范记，你愿意接受我糖衣炮弹的腐蚀么？”
　　“我……”范晓说了一个字，又
　　“怎么了？”晋阳弯下腰，又仰起头，迎向范晓垂落的目光。
　　范晓摇头，他看着那双透着专注的光芒的眼眸，里面除了自己的倒影，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心头突然一酸。
　　要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可惜不可能。
　　但再怎么样，也比冷战要好吧……
　　范晓抽了抽鼻子：“好吧，看在你这么做是为了我的份上，接受你的腐蚀。不过——”
　　晋阳捏住范晓的鼻子：“不过什么？”
　　范晓拍掉晋阳的手，目光灼灼：“作为被统战的合作对象，我要求合作双方必须遵循透明、公正、民主的原则。同时，要给我平等的地位，以及议政和监督的权利……”
　　晋阳干脆捂住范晓的嘴巴：“小家伙，别太过分啊。”
　　“唔唔唔……”范晓挣扎着扒下晋阳的手，紧紧攥住，“过分？这完全合理合法好吧？”
　　晋阳叹气：“我就是怕把你牵扯进来，你偏偏……”
　　范晓死死咬住下唇，隔了好一会才开口：“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只能听着干瞪眼，那没办法，谁让我爸妈生我就那个时候？可是以后，你也打算一脚踢开我单干么？我告诉你晋阳，没门！窗户都没有！”
　　晋阳愣住，明亮的目光仿佛凝固在了范晓脸上。
　　范晓没注意到晋阳异常的神色，只顾着叽叽呱呱的说着自己的话，一边说还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不停的戳晋阳的肩膀，好像害怕一旦停下就再也说不出来似的：“还有，喝水不忘挖井人。你可别忘了，你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我可是居功至伟。你要是敢这个时候丢下我，往轻了说，你忘恩负义；往重了说，你当心又万劫不复……”
　　范晓正说得口沫横飞逸兴遄飞，下巴突然被人钳制着抬起。他一愣，只见面前一双漂亮的眼睛猛地放大。范晓在突如其来的恍惚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身体正朝着那两汪幽暗的深潭快速的坠落，胸腔里空落落的，连魂魄都被卷走了。他下意识的张嘴想要惊呼，却被冰凉柔软的触感堵住。
　　范晓蓦地睁大眼睛，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上的触感便消失了。
　　晋阳笑着看着呆若木鸡的范晓，又凑了上去，在那柔软的嘴唇上轻轻一触，又退开。这样反复数次，范晓的神智终于回来了一部分，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慌乱的一挥手——
　　“哇！”
　　这痛呼货真价实且爆发力十足，晋阳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体，顺带将范晓也拉了起来。
　　“怎么了？”
　　“烫！”
　　范晓苦着脸，指着右上臂。
　　晋阳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右臂查看，后方有一圈明显的弧形红痕，显然他刚刚不小心碰到了电压锅的边缘。不过锅体的温度不如汤的温度高，而且也只是略微碰了一下，倒没什么大碍。但为保险起见，晋阳还是从冰箱里找出一块生牛肉，给范晓敷上。
　　被白霜包裹的血红色冰疙瘩一接触到皮肤，范晓立刻打了个寒战，忙不迭的一把推开：“不用了不用了！这玩意太厉害，别搞得我没烫伤，倒秋高气爽的天生一冻疮出来。”
　　晋阳看着表面起了一层水汽的生牛肉，突然嗤的一声轻笑。
　　范晓抬头看着他眼中流动的光彩，也笑了：“我们俩和烫伤还真有缘……”
　　晋阳眼中的光芒猝然一亮，范晓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嘴唇已经狠狠被堵住。
　　这次落下的吻又重又狠，范晓被撞得唇齿生疼，脑袋往后一仰，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抗议，嘴里一热，感觉到湿滑软腻的异物从微微张开的齿间挑了进来，缠卷住自己的舌头。
　　贴住嘴唇的唇很冷，但在口腔里肆虐的舌尖却火热无比，范晓被这冰火交错的奇异感觉弄得头晕目眩，背上密密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也细细的颤动起来。他的舌头下意识的往回一缩，想要躲开这让人喘不过气的侵袭。不料口中的物体竟顺着腾出的空间推了进来，更变本加厉的用力翻搅、吸吮、舔舐。范晓在那火热的进犯中无法自制的全身战栗，自觉连魂魄都要被吸走了。
　　等到晋阳终于退了出去，范晓浑身上下，连骨头带血肉，从脑子到心脏，没有一处不化成了一滩春水。只有一双眼睛闪着恶狠狠的光，控诉的瞪着晋阳。
　　“你从哪里学来这一……”
　　晋阳微微一笑，凑过去，舌尖轻轻抚过范晓的上唇。范晓大骇，慌忙往后一缩，实在是害怕再来一次刚刚几乎是魂飞魄散的体验。
　　但晋阳一舔过后便退了回去，只是伸出手，有些冰凉的掌心贴住范晓的伤口：“明天问问秦天，你什么时候能拆线。”
　　拆线……
　　范晓茫然的看着晋阳，突然从那闪着促狭光芒的灼热眼神中顿悟这句话的意思，脸上唰的烧开了一锅鸡汤。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
　　“这会害羞了？”晋阳笑着一刮范晓滚热的脸颊，“刚刚那股让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的狠劲呢？”
　　范晓脸上的毛细血管几乎在瞬间全部爆炸，脑浆被沸热的血液熬成了一锅稀粥。就在进退维谷的时候，耳边突然接收到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
　　“手机！”范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救命稻草。
　　晋阳倒没再为难他，松开手，转身出了厨房。
　　范晓大大的松了口气，但很快，眉宇间又浮现淡淡的忧虑。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最近晋阳的性格和举止都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或许是受陆铭远再度出现的刺激，但他更相信，那是晋阳被惨痛的经历压抑住，而今却释放出来的尖锐凌厉、充满侵略性的阴暗的一面。
　　范晓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你蹲在地上干嘛？”
　　范晓猛地抬头，晋阳拿着手机走了进来，深蓝色的长方体在他手中尖锐的鸣叫着。
　　“没什么，”范晓起身，“你不接？”
　　晋阳把手机举到范晓面前：“我会严格遵循刚刚达成的合作协议——猜猜谁打的？”
　　范晓眉头一挑：“陆铭远？”
　　晋阳点头：“要接么？”
　　范晓咬了咬牙，伸手接过电话，摁下通话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