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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忆蝴蝶 ...

  •   Part.1
      距离上一次来到H市已经过去一年有余,即使上一回差点把小命丢在这个城市,陆忆蝶也无法不承认,自己仍是从心底里对这个城市有着十足的好感。
      她的故乡远在一千公里外,上一回来这边也不过只呆了一周,可她踏上这片土地,就像是回到故土一般。她脑海里有几乎整个城市的布局构造,还未等翻出记事本上的那个地址,她脑中就已经有了如何去到那个地方的路线计划。
      不过她没有冒冒失失就去到那里。她在附近定了一家民宿,踟蹰了一夜后,才终于在第二天早晨推开了那家咖啡书屋的门。
      她来得太早了,店里还没有一个顾客,甚至人员也未来齐,吧台后只有一人在擦拭着刚洗好的杯子。杯子上印着店家的logo,一只靛青色的蜻蜓,双翼轻薄,脉络分明。
      陆忆蝶的目光移到了杯子主人的脸上,堪堪对上,她便仿佛不能动弹。
      男人低着头,只能看到他微敛的眉眼,轻颤的睫毛以及笔挺的鼻梁。他的嘴唇轻抿着,好像他认真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就会如此。
      明明从未见过面,可是陆忆蝶偏偏对他的所有习惯和小动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站在原地,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可是指甲深陷于手掌心的片刻疼痛使她清醒。
      她克制走到他面前,说道:“一杯摩卡,一块黑森林。”
      男人方抬头,道:“不好意思,员工还没来齐。黑森林没有,只有咖啡,可以吗?”
      陆忆蝶本就是怀着醉翁之意,自然是可以。点头支付好后,她便去了靠南的位置上坐好。手边就是书架,等待的时间里,她抽了一本书随意看了起来,一下子便耗完了这一上午的时间。
      她不敢多看他,连送咖啡过来时,她都拿书挡着视线。
      之后几天,陆忆蝶每天都这样的时间来店里,从一开始只带着一个手包,到之后会拎着电脑过来,再到后来,索性连速写本都带来了。而店里的员工见她眼熟,也都会开始和她打招呼,甚至她点单时,吧台前的男人都会问一句:“还是老样子?”
      此时陆忆蝶都会不好意思地点头。其实她早就吃腻了,可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明显又能引起他注意的办法。

      Part.2
      进一步的接触,还是在一个月后。
      陆忆蝶算是小有名气的漫画作者,随手练习的作品都十分出彩。来往的次数多了,服务生也经常会多看几眼她的画稿。自从她大梦一场醒来后,她结束了从前的故事,现在手头在连载的,是另外一个和自己从前画的完全不同的故事。
      也是……和这家店的老板息息相关的故事。
      她把这个故事取名为,小青梅。而她今天正画完这个故事的上卷。画完之后,她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着屏幕上她刚完成的片段。
      画面中的女孩长发柔软,背对着夕阳泛着浅金色光芒,低头说道:“小说里不都这样的嘛,男主角为了不让女主角多等,总是能提前毕业的。你也要好好读书,提前毕业,然后回来娶我,好不好?”。
      彼时仍是男孩的他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把她搂进怀抱,“这么看得起我啊……”
      是啊,就是这样的,相信你。
      陆忆蝶攥紧了画笔,指尖掐着手心。那一刻她又再次因为梦中人感到了悸动。
      大概是电脑上定格的画面太过动人,服务生路过时看出了神,手背碰到了旁边的咖啡杯,深色的液体顿时倒出一片。陆忆蝶连忙拿起电脑和数位板,而垫在最底下的那本速写本,却是来不及救下。
      陆忆蝶看了那小服务生一眼,没有多说话,可是小姑娘已经快哭了,连连在道歉。
      店里人不多,她的老板自然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看桌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还在抢救陆忆蝶的画稿,男人也跟着来帮忙。那速写本被一页页翻过,男人看到后愣住了片刻,而后抓着陆忆蝶的手腕问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陆忆蝶心里有片刻心虚,而后说道:“顾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姓顾?”他又指着画稿上的几幕场景,“你敢说你画得这些东西,不是我和我妻子的故事?”
      望着男人质疑的眼神,陆忆蝶别开视线,“我没办法解释怎么知道你们的故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是谁让我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Part.3
      在车子撞过来时,陆忆蝶便闭上了眼睛,疼痛过后,她听到无数人的惊呼,还有鸣笛声、哭泣声、求救声、以及心跳停止后的鸣响声,而后陷入了无止尽的梦境中。
      她做过很多梦,可是没有一场梦有这一场梦漫长。
      她的梦中有一对模样小小的情人,从排排坐一直走到牵小手,小时候一起玩沙玩水荡秋千,秋千上的小女孩随着藤椅摇来晃去,一眨眼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后的少年也如抽条般成长,长成足以护住她的男子。
      ……
      梦醒之后,她脑海中还残存的梦境与眼前的现实不断交织,医院、家、咖啡屋、迎面而来的车辆……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她听见的尽是嗡嗡嗡的声音。
      病愈半年后,被她命名为《小青梅》的故事,开始连载。
      连载一段时间后,陆忆蝶收到了一封邮件。发的是她的工作邮箱,发件人自称是天影娱乐公司的版权部,想和她合作这部正在连载的故事的版权事宜。陆忆蝶查了发件人邮箱,确实隶属于天影,便与之交谈了起来。
      对方询问故事是不是根据身边认识的人的经历改编。陆忆蝶否认,只说故事来自于她的梦境。
      对方没有在追问,只是好多天以后,才给了她发了一个地址。
      “如果你仍旧坚持这只是你的梦境,那能否去一趟这个地方?”
      地址是一家咖啡馆,最后写了店老板的名字,顾廷洲。
      陆忆蝶默念着这个名字,恍恍惚惚想起,梦中的女孩,一直叫的名字就是“廷洲哥哥”。
      彼时电脑前的陆忆蝶顿时愣在那边,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Part.4
      顾廷洲从他口中听到天影娱乐,便一下子知道是谁,询问对方后得到的答复虽然与陆忆蝶说的一致,可他依旧不相信她。
      他去完完整整看了一遍漫画。漫画是以女主的视角展开,顾廷洲相当于站在了她妻子的角度,再度回忆了一遍他们从前的美好记忆。漫画里的很多细节,是只有他和他妻子知道的。
      他心理冒出一个猜测,可却不敢去相信。
      “可不可以跟我去一些地方?”
      顾廷洲去找了陆忆蝶,语气不再如之前那般冷硬。陆忆蝶点头。他们把漫画里出现过的,没出现过但是他和妻子一起去过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梦里梦到和现实接触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而梦里画出的细节,她在现实中一一对应。
      在一棵李树下挖出连顾廷洲都不知道的盒子时,陆忆蝶分明感觉自己是真的来过这里。
      彼时城南山脚下的李树林里,陆忆蝶捧着盒子站在漫天花海里感觉到了眩晕,她回头看见顾廷洲,脱口而出的是梦里那个女孩惯常叫他的称呼。
      “廷洲哥哥。”
      她的语气眼神,与她如出一辙。
      他终于无法忍受,紧紧拥抱住她。
      倾意,是你回来了吗?
      陆忆蝶脱力靠在他肩头,再次进入了梦境。

      陆忆蝶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平凡的午后,城南的交通要道发生了连环交通事故。被救出的伤者一批批送到医院,陆忆蝶梦见梦里的“自己”被医生围着抢救,她看到了顾廷洲匆匆赶来的身影。
      她最后勉力一笑,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听见宣布自己死亡的声音响起,眼神余光看到自己隔壁床的女孩子,正好被医生救回来。她想,如果她是那个女生就好了……
      顺着自己陷入黑暗前最后的视线看去,陆忆蝶看到,那个女生,正是自己。
      陆忆蝶无声哭着醒来,她已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自己是那个女孩,还是只是一只迷失的蝴蝶。
      顾廷洲还在她身边,他们坐在一棵树下,她靠在他肩头。
      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贴在了她的脸颊。
      她问他:“你的妻子叫什么?”
      “倾意,她叫沈倾意。”
      他倾尽所有情意所珍爱的人。

      Part.5
      顾廷洲终于查出,陆忆蝶和沈倾意同一天发生车祸,当初是在同一个抢救室抢救。而陆忆蝶在宣布脱离危险的时候,沈倾意则停止了心跳。
      有了这一重巧合,他心里产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想法,他甚至隐隐希望那些想法是真的。
      他开始对陆忆蝶示好,亲手为她磨咖啡,陪她画画,陪她去采风。
      “你可不可以画一张我们的画像?”
      当他问出这句时,陆忆蝶再也无法分辨,他口中的我们,是她和他,还是沈倾意和他。
      可是她知道,梦该醒了。
      或者说,梦早就已经结束,是自己太沉浸其中。梦醒之后,梦中赋予的情愫,本应该早早消散。是她强求了这么久的时间不肯忘记,也牵连了别人。
      漫画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更新。陆忆蝶最终决定回到自己的城市。她约顾廷洲去了城南山下的李树林。树上的李子已经结出紫红色的小果子,她摘了两颗,吃了一颗,太苦涩了。她向顾廷洲告别,把剩下那颗李子给了他,一起给他的,还有之前挖出的盒子。里面原本放的是一张他们十六岁时的合影,陆忆蝶交给他时,在里面放了一张插画。
      陆忆蝶离开后,顾廷洲打开盒子,十六岁的她和沈倾意坐在李树脚下,三十岁的他们,也一起坐在树脚下。
      他把手中的李子放进盒子,紧抱在怀中,仿佛承受了又一次失去了她的痛苦。

      “而蝴蝶抖落翅膀上沾到的露水,抖落与上一个路人擦肩时沾染上的气息,继续没有目的地朝前飞去。”
      半月后,陆忆蝶更新了连载漫画的完结篇章,取章节名叫失忆蝴蝶。

      蜻蜓路过后,蝴蝶便失忆。
      难忘未必永志,差半步才是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失忆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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