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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第二章

      1.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舒服的梦。
      梦里面我又回到了和外婆生活在乡下带院子的老房子里。
      我小的时候,外婆爱在门前种一排辣椒,养一只公鸡两只老母鸡。凭借这只公鸡强大的□□能力,两只母鸡平均两天能下一只鸡蛋。每次有重大的节日,最硬的一道菜就是辣椒炒鸡蛋。我被人欺负了偷偷抹完眼泪回来,我外婆为了安慰我也是给我做辣椒炒鸡蛋。
      外婆切辣椒的时候总是不洗手就来给我擦眼晴。一擦,我哭得更厉害。外婆就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说,轻轻抚摸我的头:“灿灿,哭出来就好了……”
      后来我就没再哭过,遇到什么样的难事也没哭过。

      我应该是睡了很久,睡到身体软绵又温暖,惬意又舒爽。爽到口水流到嘴巴上都懒得擦去,均匀的呼噜声响起来……
      这呼噜声?
      我被自己发出的这奇怪的声音给吓清醒了。
      一挣扎,一脚踩到一个软绵中带着Q弹感的物体上。我又是一激灵,两脚一空,高高地摔了下去。
      一个铃当般清脆的声音急促地响起来:“小姐,您没有被伤到吧?哟呵呵,它怕是梦魇了。瞧给吓的——咦?”
      我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却没有感觉到多疼。没容得我多想,一个巨大的姑娘将一张大脸怼到我面前。

      我被吓了一跳,那巨大的姑娘却对我笑了。
      这一笑,让我想起了我每次把邻居孩子打得鼻子窜血,孩子家长找去我家的时候,我外婆总是和颜悦色地搂着我的肩,说:“我们家灿灿不欺负好孩子。”
      就是这么让人心安的一个笑。

      这个笑稍稍缓解了我的恐惧。我才缓过神来,仔细看着眼前这景象——有一个词叫做目瞪口呆,但它不足以形象我当时的心情。
      虽然我读书少又不用功,但这古朴的建筑我在电视里见过—— 面前的屋子通体榫卯结构不着一钉。屋顶铺盖的是蓝、黄、绿三色琉璃瓦,使整个屋阁庄严大气中透着些许奢华绚丽。
      再往四周看去,是宽阔恢宏的一个大院子,以回廊而绕,通正房两侧八宅厢房。视线的尽处,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门外隐约也是个大院子,院子套着院子——古代大户人家没跑了。

      正想着,我被这个笑容温暖的巨大姑娘拎着脖子抱了起来。
      如坐升降机般的,像是从地上直窜到云霄里去,我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又被一个暖暖的怀抱给挟裹着,一张又大又软的手,顺着我的头,一直到我的后背,从前至后捋顺起来。

      我还没定过神来,巨大姑娘开口了。她的声音柔弱娇羞,悦耳动听,像是莺声燕语,婉转悠扬。只听她说:“成钰,这只猫儿与我有缘,我喜欢得很。告诉朱将军,万不可伤了它。殿下的事儿,我自与他说。”
      成钰姑娘双手一拢,福着身,吐出来的字好像豆子嘎嘣一下落到地上,答道:“是。”

      风吹帘动,姑娘步履盈盈。我在她的怀里,怔怔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身子,心里下沉到无边无际,一直沉一直坠。
      不是这个姑娘巨大,而是我巨小——我变成了一只猫。

      2.
      我就这样被抱着,跟着姑娘一起穿廊过庭。府里端盘提桶的见了姑娘行礼的行礼,福身的福身。他们将他叫作纯小姐,想必是这府里的千金。

      这位纯小姐虽是走得缓慢稳重,但我的胃里还是如同翻江倒海似的,我从小就晕车,稍微有一点颠簸都能要了我半条命。我只能闭着眼睛,缓解一下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咯吱”一声,姑娘带着我来到一个装饰富丽的房子里。这房里七七八八立着不少人,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见纯小姐来了,人群一层一层退开,又是一通行礼作揖。
      纯小姐便抱着我往人群深处走。这时,人群里发出一个蚊子大小的声音“怎么还抱这只猫抱过了”、“这是闯祸的那只吧……”
      纯小姐微微伫足,蚊子声立刻没了。

      人群最外一层是布衣小厮,里面一层是几个丫环模样的,再往里立着几个灰头灰须的长者,有捏着中药的,有背着药箱的,应该是出诊的大夫,最里面是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闭着眼一手捋着胡须,另一只手搭在床上的一个男子手腕处。
      一见那男子,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只见他额如白玉,眉宇轩昂,虽然是闭着眼,可是从眼缝的长度,也能看出来这眼睛应该不小。再看他的鼻梁高挺,嘴唇饱满。
      我袁灿灿活了20年,竟然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俊俏的男人。

      就有我思忖之间,白胡子老头倏地睁开了眼睛,微微点着头,面部由嘴角微微牵动一下,算是笑了。
      “殿下已经无碍了。”
      满屋子人登时舒了一口气,立刻又互相提醒着噤了声音。

      这时,我原本没看到床塌边上还蹲着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头顶干净爽利地梳着一个髻,桃粉色宽袖袍子映出她白净素雅的脸。
      听见“殿下无碍”几个字,姑娘着实舒了一口长气,垂着眸子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连连道谢说:“谢谢李太医。”随后向外一挥手,跑来一个小丫环。白须老头再嘱咐了吃药的事情,便和几个灰发老头随着小丫环一起出去了。

      抱着我的纯儿姑娘波澜不惊,我贴着她的心脏能感觉出,她心跳得均匀安稳,不像是感情上有多大的起伏。
      但既然是来探病号的,她还是出于礼节宽慰了一句:“殿下无事我便心安了,三日来梦萦姑娘衣不解带近关侍候甚是辛苦……”
      看来这位魂牵梦萦姑娘并不买纯小姐的帐,不等她说完,便似有似无地福了福身子,眼皮不抬地说道:“不牢纯小姐费心,侍候殿下是梦萦的本份。倒是令纯小姐劳神了,带了这只伤到殿下的猫来给奴婢处置。”

      说完,梦萦姑娘就来纯小姐怀里抢我。不知道是纯小姐上来倔劲儿,还是存心要护着我,轻轻一转身,就脱身出来,眨眼间已经离梦萦姑娘离了足足两米远。

      纯姑娘又是莞尔一笑,抱着我便迈着盈盈步子走开了。谁知刚要迈出大门,已经有一个穿盔戴甲的大胡子站在了门外,神情肃穆地看着纯小姐。
      成钰怯生生地立在灰甲人一侧,极为难地对纯小姐说:“小姐,朱将军定要料理这猫。”
      那个被称作朱将军的倏地往地上一跪,双手抱拳,虽作谦卑状,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铿锵,不容置疑:“请纯小姐交出这只村野畜牲,好给殿下一个交待。”

      还没等我开始害怕,纯小姐的臂弯稍稍一紧,给了我一个足足的安全感。纯小姐甜甜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来:“我喜欢它——”
      纯小姐余光扫过地上,看见刚刚捧着药渣出去的小厮在地上落下的一片白白胖胖的药材。
      “麦冬。它不是村野畜生,它叫麦冬。等李迥醒了,我自与他交待。”说完,纯小姐绕过跪在地上的朱将军,向外走去。

      3.
      当听到“李迥”名字的时候,我禁不由惊叫了一声:“啥?”
      从一只猫嘴里发出一个“啥”字,众人也着实吃了一惊。我感到抱着我的纯小姐结结实实打了一个激灵,才迈出门槛的脚差点没抬上去,被绊了一脚。
      跪在地上的朱将军也是一个踉跄没起来,险些扑在地上。
      最夸张的是成钰姑娘许是胆小如鼠,竟然“啊”的一声向前跳了一大步,抱住纯小姐直喊“小姐,鬼啊——”

      我登时一身冷汗,觉得冒冒然然说人话还是不妥,于是故意嘶哑着嗓子紧着来了一句悠悠长长的:喵——
      众人俱是顿住了很久,才稍稍缓释过来。
      纯小姐慢慢把我托起来,左看右看,见我没变成其他模样,以为自己幻听了,才又是欣慰地抱住我,从头到尾为我捋着毛,款款地向外走去。
      成钰姑娘惊魂未定,无奈小姐都没再计较什么,自己也便知趣地跟着纯小姐和我走了。

      纯小姐当真是极喜欢我的,把我安排在她所居住的侧殿,还叫人给铺了床青色荷花底纹的缎面被子。
      我躺在床塌上思绪万千——这一遭境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做梦?
      我已经咬了几次自己的尾巴,差点把自己疼哭了。所以这应该不是做梦。
      难道是因为我不相信我的猫是唐朝代宗第七子韩王李迥变的,所以现世报来了?

      想到李迥,我浑身打了激灵,连毛都竖起来了。好在大晚上的纯小姐没在安排丫环为我守夜。我壮着胆子从床塌上跳下去,发现这个高度伤不到我,竟有一些得意。从纯小姐的闺阁出来,凭着记忆穿过迂回的长廊,再经过一处假山,两处院落,便又回到了白天那座恢宏的寝殿里。

      早就过了三更天,已经是凌辰了,职夜的小厮丫环都睡着了。
      我刚想偷偷溜进去,见白天房里脸色特别臭的梦萦姑娘从殿里走出来,正好将门留了一条缝。不大不小,刚好够我钻进去。

      我踮脚走过去。屋里有些黑暗,一道烛光将我的影子拉了老长,我发现我这样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于是我正了正身子,以猫的步子踏步过去,竟发现只要好好走就是了,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声音。
      原来做猫也是有好处的。

      我轻轻跳上床塌,李迥仍然睡着。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他有没有醒过。
      此时灯光昏暗朦胧,李迥的模样又不同了些。可能是吃了药身体舒服了,他轻皱的眉宇已经舒展开了,脸色微微红润,又多了一分安详俊逸。

      我四下瞄了一眼,守夜的小厮丫环酣梦正好。
      于是我伏在他耳边轻轻喊了一声:“李迥。”
      李迥的眼帘微微动了一下,但是仍然没有醒。
      我放大了声音,再唤一声:“李迥——”

      “吱哟——”,有人开门进来了。
      我惊得跳下床,已经来不及了。梦萦姑娘从外面回来,发现了我这个“犯了错的猫”,惊叫了一声“快抓住它!”
      小厮丫环像被雷劈醒了一般,蹭地从地上窜起来,没头苍蝇似地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跑。
      梦萦再喊一声:“保护殿下!”
      小厮丫环登时惊了大半,终于回过神盯住我,追着我满屋子跑。

      我一边跑一边朝躺在床上的李迥望去。只见他被嘈杂的声音扰得难安,身体晃动了几下,眉头皱了又舒开,随后又皱了起来。
      终于,李迥醒了,撑了胳臂坐了起来,看着一屋子人在为捉一只猫而上窜下跳。

      忽然,我身子一轻,被人提着脖子抓了起来。随后,我感觉脖子上一道冷光掠过—— 一个白仞已经抵在了我的喉咙上。
      我惊悚地向后一看,是白天跪在地上的朱将军。

      朱将军见了李迥也顾不上跪,微微颔首道:“让殿下受惊了,卑职这就去把这只畜牲宰了。”
      我浑身一软,差点吓得直接去见阎王。

      我盯着床上的李迥,李正木然地望着我。我想喊他的名字,让他念在我养了他半年的份上救救我,可是我知道,我这只猫一旦开口说人话,立刻会被身旁这个朱将军给宰了。

      我就这样被朱将军拎着向出走,一步一步离李迥越来越远。
      哎——
      不论是做袁灿灿,还是做麦冬,都逃不开短寿的命运。
      我肩膀一松,索性闭上眼。
      就在我眼帘低垂的瞬间,我猛地发现李迥盯着我,倏地一惊,坐床上跳起来,大声喊:“朱将军,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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