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做金丝雀》盛锦

12、012

　　过了好一会儿，靳绍安才开口，问的却是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他的表情有些慎重，像个等到面试官宣布命运的职场新人，紧张里透着期待。

　　对于这个问题，许未凡几乎是想也未想，任凭着这个答案顺着诚实溜了出来。
　　“金主啊。”

　　靳绍安一听，脸上的表情慢慢在碎裂开似的，嘴角要勾不勾的，眉眼要笑不笑的，不知道是什么个表情。
　　总感觉有点像是在自嘲，又有点像是受伤。

　　许未凡见靳绍安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
　　而她就这么干坐在靳绍安身上，一时简直像是坐在炭盆上的，要起来不敢，要下去……更不敢。

　　她只好说：“那个，靳先生，我很感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顾，你看，我也无以为报，唯有这具身体还是干净的，所以……”

　　“不必了。”他突然坐起来。

　　许未凡身子往旁边一歪，跌坐在床上，就见靳绍安仓惶地下了床，背对着她站着。

　　“你不需要报答我，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我去隔壁睡，你早点休息。”他的语气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在生气。

　　许未凡瞧他真的往外面走，忙跳下床：“这是你的家，怎么能让你这个主人去睡客房呢，要去也是我去。”

　　靳绍安站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说：“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

　　靳绍安出门后，替她带好了房门。

　　许未凡想：她，这是，把金主给吓跑了？

　　十秒钟之后，她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兴奋地直弹腿儿。

　　一个翻滚，大字型地趴在床上，抽了会儿疯，闷闷地笑了起来。

　　一个人霸床的感觉实在是……太爽啦啦啦啦。

　　没了靳绍安在身旁，她几乎很是沾床就睡。

　　她定了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的闹钟。

　　等她洗漱收拾完毕后，下楼。
　　一眼看见楼下的餐桌上，靳绍安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外面，宁姨正在用水管给花坛里的绿植浇着水。

　　她啃着大拇指，下楼，想着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靳绍安。

　　下了楼，她瞥见靳绍安对面，摆放着煎好的荷包蛋，一份三明治，一小碟圣女果，一杯热豆浆，应该是为她准备的。

　　见她站在楼梯口下不动，靳绍安放下手里的叉子，抬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也不说话。

　　许未凡想起昨晚上的情景，脸蛋有些微烫。
　　她抿了抿唇，假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坦坦荡荡地举起右手摇了摇：“早。”

　　靳绍安见状，眉尖先是一蹙，旋即一舒，冲她点了下头：“早，过来吃饭。”
　　说完，低头拾起刀叉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荷包蛋。

　　许未凡走过去落了座，看了一眼自己的早餐，又看了一眼靳绍安的盘子。
　　她知道靳绍安不仅睡相奇好，吃相更是一绝，那绝对不是教养堆积出来的习惯，而是骨子自带的，仿佛他理应如此。
　　哪怕你放个红薯在他盘里，他也能给吃出个山珍海味的美感出来。

　　瞧他，一个荷包蛋，他愣是用银质的刀叉将荷包蛋周边的蛋白切成一块一块的，叉起来送进嘴里，慢嚼细咽。
　　等到所有的蛋白吃完了，就剩下中间光秃秃的糖心蛋黄了，宁姨的手艺不错，这荷包蛋煎得估计七成熟，里面的糖心包着嫩嫩的蛋白衣一颤一颤的，十分迫不及待地想要滑溜出来。
　　靳绍安则是先用叉子在蛋包中心戳了个小孔，然后用勺子将小孔里的糖心压进勺子里，再一点点抿完……
　　等蛋包彻底瘪了，他用餐刀切成四块，再次叉起来，满嚼细咽……

　　以前吧，因为靳绍安吃相太斯文，许未凡和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强迫自己秀气一点，不然太破坏和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摊了牌的缘故，还是昨夜的战绩让她斗胆的以为金主是个大怂包。
　　总之，她现在忽然非常看不惯靳绍安的吃相，也非常不想勉强自己协和对方的吃相，甚至还生出一丝恶趣味来。

　　靳绍安见许未凡半天不动餐具，抬眼瞥她，眉宇间有疑问。
　　意思是怎么还不吃饭？

　　许未凡收到信号，抬手拿起餐刀看了一眼，放下。
　　又挑了勺子，觉得还是不合适。
　　又放下，最后选了叉子。
　　对着盘里的荷包蛋用力叉进去，再挑起来，然后整个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由于嘴巴太小，荷包蛋太大，两个小腮帮子顿时塞的鼓鼓的。
　　刚嚼了两口，嘴角溢出来的全是糖心蛋黄。

　　那个吃相，实在是……

　　靳绍安放下刀叉。

　　许未凡以为自己的吃相恶心到他了，心里竟然有丝小小的快感。
　　谁知，靳绍安从餐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了一张餐巾纸，折的整整齐齐的，递给她。

　　许未凡看着纸巾愣住了。

　　靳绍安见她嘴角的蛋黄糖心马上就要飞流直下三千尺，身体微微前倾，似是要亲手帮她擦。

　　“我自己来。”
　　说的太急，又抢着要去拿餐巾纸，嘴门没把住，嘴里的荷包蛋渣子爆烟花似的喷了靳绍安一脸又一身。

　　靳绍安：“……”

　　许未凡：“……”
　　妈妈呀，我亵渎了神明。

　　许未凡将嘴里剩下的‘罪魁祸首’用力地生吞了下去，然后，战战兢兢地等待着靳绍安暴跳如雷。

　　等着等着，竟然等到了靳绍安淡定地顶着那张满是蛋屑的盛世美颜，继续向她倾身，然后慢条斯理地替她将嘴上的狼藉擦干净。

　　许未凡：“……”

　　靳绍安坐了回去，又抽了几张纸巾，不以为意地擦着脸上和身上的蛋屑。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羊毛衫，衬着黄白色的蛋屑像遍地开花似的，非常刺眼。

　　许未凡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垂着头，内疚的小手在桌子底下绞啊绞的。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喷他一身的，她只是……
　　故意想给他的吃相添个堵而已。

　　因为他的吃相实在太高贵了，一举一动都在彰显着自己不凡的身份。
　　身份这个东西，许未凡曾努力的不去在乎，她有她的骄傲，哪怕再贫瘠，她的自尊心也是骄傲的。
　　可是，当她站在真正身份高贵的人面前，才发现她的卑微，藏都藏不住。
　　所以，她笨拙的想去让对方变得不那么高贵，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地站在他对面。

　　“下次注意。”
　　靳绍安说完，桌面上传来轻微的“哒”声。

　　许未凡抬头看去，见桌面上放了两样东西。

　　一把崭新的车钥匙，看标志还是个奔驰。
　　一个银色的小U盘。

　　目光上移，她不解地看着靳绍安。
　　听见靳绍安说：“地库里有辆大G，你以后就开它上班。”

　　许未凡看了一眼车钥匙，摇了摇头：“我没有驾照。”

　　靳绍安的食指重重地叩了下桌面，挑眉：“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调查能力？”

　　其实在大二的时候她就把驾照考下来了。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开别人的车。
　　笑了笑，她说：“驾照是拿了，只是一直没怎么上路，不敢开。”

　　“车上有智能辅助驾驶功能，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开。”

　　“……哦。”他都这么内涵她了，再拒绝下去似乎太……不识抬举了。

　　目光一转，落在了那个U盘上，她倒是很好奇U盘里的东西，拿起了看了一眼，顺便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靳绍安站起了身，一边说：“是上次时装周上的高清T台模特图和360°全程走秀视频，我想，你应该有用。”

　　何止有用，简直太有用了。
　　她手机拍照功能和角度有限，所以拍出来的图并不理想，她还准备事后在网上搜一些现场视频和图片补救一下灵感来着。

　　她拿着U盘激动地站了起来，真心地说了句：“这个很有用，谢谢你。”

　　靳绍安本来准备离开，听见她说谢谢，顿住了脚步，偏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年，送过她很多昂贵的东西，从来没有获得她一句真心的“谢谢”，如今，为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竟然意外地得到了她的感谢。

　　他心里笑了下。
　　小东西似乎，很好养。

　　靳绍安朝她点了下头，然后上楼去了。
　　估计是去洗澡去了。

　　许未凡将U盘揣进口袋里，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车钥匙，抓起杯子仰头一口气将牛奶喝完，又捡了几颗圣女果塞进嘴里，最后拿起三明治就急急匆匆地出门了。

　　刚出别墅的大门，许未凡就迷茫了。
　　这里面太大，她没来过，有点摸不准出口在哪儿。
　　三明治被她叼在嘴里，腾出手来打开手机上的高德地图，导航到了附近的地铁口，顺利地跟着走到了目的地。
　　她由衷地感谢导航这玩意儿，简直是导航在手，天下我有，想走就走。

　　靳绍安下楼后，发现餐桌上已经被宁姨收拾干净了，除了那把奔驰大G的车钥匙。
　　他右手摩挲了一下左手的腕骨，抬眸看着窗外，眸色晦暗不明。

　　许未凡一到工作室就开始着手分析时装周上的流行元素。每季时尚周就相当于每季时尚的标杆，引领着时尚的走向。
　　做快时尚这一块，一定要足够敏锐的时尚捕捉能力，和搜集能力。
　　所以，几乎一整天，许未凡都泡在时尚周的视频资料里面。
　　她不得不佩服靳绍安的能力，给她的视频和图片拍的跟个时尚大片似的，精准，高清，每一帧都很美。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十点。
　　为了赶最后一班地铁，她飞速浏览了最后一点内容，十点十分准时关电脑，十点十五准时出了工作室。

　　工作室距离地铁站还有十五分钟的步程。
　　许未凡边走边看时间，十点十八分了，距离末班车还有十二分钟，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走的飞快。

　　正在这时，身后亮起两道远光灯，远远地穿过她的身影打在前面的树干上。

　　许未凡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远光灯刺得眼花，她抬手挡住了眼睛。

　　这时，远光灯切成了近光灯。
　　许未凡模模糊糊地看见一辆黑色的车跟在她身后。

　　似见她没反应，还是怎么的，近光灯再次切成了远光灯。

　　许未凡忽然间拔腿就跑。

　　靳绍安：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许未凡：这还用说，金主啊。
靳绍安：……我只想做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