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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悬崖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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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梯那一侧缓缓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话剧社的前社长徐听涛。
“来看看我的后辈,很奇怪吗?”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随便你。”
蔺晨虽和他不熟,此时打量他的神情却也谈不上友善。他的电脑里有一个文件夹,里面陈列了所有这两天收集到的资料,以及舞台事故的照片相关证据。等时机成熟,随时可以拿出来和对方谈判。
“哦,学长。”谢威很自然地跟他打着招呼,“花给我吧,我帮你拿着,你现在进不去。”
徐听涛闻言,停在了离他们两步开外的位置,怀中花束静静躺在左肩,有如酣睡的少女。他往来时的走廊看去,目光平静,仿佛望的不是白色砖墙,而是远山青黛。
“不用麻烦了,我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开了,目光都聚集在魏翊身上。
“……嫌疑人来看被害人,胆子挺肥。”
他微微低着头把门带上,挡在了病房前,言行举止充满了拒绝的意味。
眼前这个抱着花的王八蛋险些在剧场把自己杀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没事吧?”
徐听涛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和挖苦,先问冯斌的情况。
“托你的福,只断了几根肋骨,还能喘气。”
魏翊阴阳怪气地回答完,往门板上一靠,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冷:“先不提他的事,我有点东西想让你看。”
“哦?那我还挺好奇的。”
虚张声势。
魏翊看向蔺晨,后者会意,把挎包抛给他。
“关于你故意伤人的证据,我们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面对魏翊赤-裸裸的威胁,徐听涛依然无动于衷。
“专业人士表示,你可能会收到一份来自法院的成年大礼。”蔺晨推着眼镜补充道。
“……”
徐听涛不慌不忙地把花放在旁边的长椅上,语调没有一丝波澜,依旧像是在聊天:
“那为什么不直接起诉我?”
“你的动机。”
……
-听说了吗?高三出了一个杀人犯
-竟然在学校里杀人,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可怕嘤嘤
-先别妄下定论,警方没公布案件细节,可能只是普通的舞台事故
-好危险……我记得学校那个舞台暑假还翻新了一遍吧?
-对,但只换了地板,顶架和舞台灯都还是旧的,彩排的时候发现坏了几个,还请人来修过
……
徐听涛……怎么会是杀人犯呢。
安晓薇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刷着校园论坛。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温柔地不动声色,对后辈的关心都藏在行动里,批评人一针见血,却总不至于伤害到对方。在自己心里,徐听涛三个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跟杀人犯三个字沾上边的。
她走到窗边,粉色的碎花窗帘拉开了小半截,露出雨中的街道。她们家旁边就是市医院,红白的十字标志灯在灰蓝的天幕下十分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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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丘西奥:你是一个恋人,你就借着丘比特的翅膀,高高地飞起来吧。
罗密欧:他的羽镞已经穿透我的胸膛,我不能借着他的羽翼高翔;他束缚住了我整个的灵魂,爱的重担压得我向下坠沉。
迈丘西奥:爱是一件温柔的东西,要是你拖着它一起沉下去,那未免太难为它了。
罗密欧:爱是温柔的吗?它是太粗暴、太专横、太野蛮了;它像荆棘一样刺人。
……
剧场内,除了舞台之外的地方都很安静,观众席上坐了将近四分之三的人。林丘专注地看着表演,徐听涛亦缄默地坐在旁边。
长达几小时的剧目结束了,演员携手谢幕,剧场暖白的灯光徐徐亮起。
“咦,你哭了?”林丘偏头看他。
徐听涛不动声色地把纸巾塞进口袋,摇了摇头:“看太久了,眼睛酸。”
从剧院出来,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伞海。
“下雨了。”
林丘把手伸向檐外,透明的雨丝飘进他莹白的掌心里,汇成小水珠,反射出谁的目光。
下雨了啊,徐听涛想。
湿淋淋的雨伞靠在黑漆的伞架里,水洼倒映出对街糖水店的霓虹灯牌,便利店里关东煮冒着氤氲热气,水池里小小的紫色睡莲漂浮着,像一条紫色的小船,雨点无声融入水面。
林丘伸出手指,在玻璃窗上随意画着什么,左手拿着开了袋的脆皮香草冰淇淋。
“冬天吃雪糕?”
徐听涛坐在他旁边,手握温热的柚子茶淡淡问道。
“没人规定冬天不能吃冰淇淋。”
林丘慢慢勾勒着以水汽为纸的图画,半开玩笑地回道:“夏天也可以吃火锅,秋天也会有樱花开放,春天也能去海边游泳……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绝对可以或不可以的呢。”
“我只是担心你肚子疼。”徐听涛失笑。
……
但是,这话说的没错啊。
夏天也可以吃火锅,秋天也会有樱花开放,春天也能去海边游泳。
我也可以牵你的手。
没关系的,对吧?
……
雨渐渐停了。
“走吧。”
“嗯。”
“……小心。”
便利店门口有人在甩伞,徐听涛把他轻轻往右拉,避开横冲直撞的水珠。
那人走后,门口留下他们二人。林丘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袖子,好一会没移开视线。
“怎么,沾了什么东西吗?”徐听涛问。
“……不是,有件事挺在意的。”
“什么?”
林丘指了指衣袖,看向他。
“它好像在说话。”
“说什么?”
“想让你拉着它。”
“……”
徐听涛低头一哂,“好。”
十指相扣并不怪异,怪异的是目光本身。
他们渐渐走远,消失在水雾里。窗玻璃上画着一个小太阳,太阳底下有两个微笑的火柴人,手牵手走在开满鲜花的道路上。
该用怎样的词汇去描述那个寒假?
温暖、短暂、暴风雨的前兆。
后来,他鼓足勇气想成为风帆,流俗与偏见却让他做扑火的飞蛾,被烫成焦灰,遍体鳞伤地从空中坠落,在痛苦挣扎中死去。
死在春暖花开的三月,于七月彻底埋葬。
-
毫无疑问地说,于瑞是个美人。
那天在医院时魏翊就发现了,与她攀谈时,这种认知更是变得尤为强烈。
和冯斌不同,她的美是带有强攻击性的美,仿佛单单站在那都会让人产生距离感。要不是于瑞气场够足,魏翊几乎要觉得她跟冯志强的婚姻是山匪娶了哄骗来的压寨夫人。
“伯母,还记得我吗,我是魏翊。”见什么人用什么皮,见长辈更是要注意形象。魏翊敛了一身的乖张气息,坐在咖啡桌对面笑得阳光灿烂,就差原地化身露出八颗牙的热情空少。
听到这个名字,于瑞表情微凝,又迅速恢复成礼貌客气的笑:“呵呵,怎么会不记得,冯斌小时候常提你。”
“哈哈哈,是吗,真令人怀念……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找您叙旧的。”
他缓缓敛了笑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小沓文件,递到于瑞面前。
“这是……”
“嫌疑人故意伤人的证据。”
于瑞面色也凝重起来,一页页仔细翻看。
……
“这些资料,能不能给我一份?”
“当然。”
于瑞微微颔首,把自己的私人邮箱给他,道:“谢谢,下次带你俩出来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叙旧?
魏翊在心里撇了撇嘴,得了吧,姓冯的到时候指不定又要跟他矫情,几句不和还得冷战。
“我会把这些交给律师,你们这边没问题吧?”于瑞看了一眼百达翡丽腕表。
“唔,没问题。另外,如果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们这边随时可以提供帮助。”魏翊站起来送她。
“……你比冯斌成熟很多。”
于瑞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了。
只不过,从前的魏翊是在小孩子里算成熟,现在的他,即使放在成年人里也算得上心思缜密了。
“哪里,”魏翊笑着谦虚道,“冯斌是个优秀的同学,我有很多地方不及他。”
不及他蠢,不及他莽,不及他宅心仁厚不及他嫉恶如仇。
这样损自己的恩人貌似不太好。
……算啦,反正也只是在心里说说。
“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魏翊。”于瑞起身告别。
能感觉到,她没再把自己当作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屁孩,而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平等谈话对象。
“举手之劳罢了,您慢走。”
他站在原地挥了挥手,后桌的蔺晨合上笔记本,语气并不轻松:“李博涛那件事估计不简单,里面水-深。”
“能联系得上秦素年吗?”
“电话还没打,住址有记录,但不知道人现在还在不在那。”
“嗯,不着急。先去看看病号吧,那几个家伙估计能把他烦死。”
魏翊单手插袋,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的奶沫。
徐听涛不简单,林丘不简单,李博涛也不简单。
当年的那件事起初闹得轰轰烈烈,最后迫于学校声誉和种种缘由又草草收场,许多细节都被他们忽略了。
首先,徐听涛绝对误解了什么,不然也不会有那本白痴剧本的诞生。
其次,李博涛不仅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随便哪个罪名都能把他送进局子。
最后,林丘的死另有蹊跷,绝不是一纸死亡通知书那么简单。
……要想让真相浮出水面,最好的办法是从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