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内省不疚》僖年

53、第 53 章

　　田歌正愁怎样找莫尔谈谈。
　　莫尔先联系了田歌。“晚上有空吗？我们出来聊聊。”
　　“好。”
　　她们选在桂林路的小吃街见面。街上四处弥漫着美食的香气。商铺音响放着洗脑的流行乐。街上的年轻人随意开口跟着哼唱。
　　两人一路边走边吃，有一瞬间，田歌觉得大学时光恍惚就在昨天。
　　莫尔说：“郭寒已经有了新女朋友。”
　　“这么快！”田歌惊讶，一不小心将刚从串串上撸下的一块儿鱿鱼掉落，蘸料洒在外套上，“快帮我拿一下。”她将食物递给莫尔，低头拍打衣襟。
　　“这有什么惊讶的啊？都是成年人了。”莫尔略有心虚地说，因为她也迅速跟王启凑在了一起。
　　“那也太快了点儿。刚离完婚才几天就有女朋友了。你竟然觉得正常！是我跟不上你们的节奏吗？”
　　“是老太太给他介绍的，都已经谈到筹备婚事了。老太太当初跟我说过她儿子离了婚好找，想必也是心里有谱。”
　　“那他就这么同意了？”
　　“同意了。不过又后悔了。昨天突然告诉我可以回去。”
　　“怎么？发现他妈给介绍的人不如你了！那你怎样想？”
　　“你猜呢？”
　　“恐怕你不会给同一个人两次机会吧。”
　　“要说了解我，他还真不如你。”莫尔笑着挽起田歌的手臂，“虽然毕业后这些年，我们没什么联系，但你还是懂我。可你说，我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怎么就不懂我呢？”
　　“哎，这个问题太难了。以我的经验解答不了。”田歌继续大口撸串。
　　“你吃慢一点儿，又掉衣服上了。”莫尔用手指弹着田歌衣襟上的食物料粉。
　　“不管了，反正已经脏了，回家再洗吧。”田歌边吃边问，“那你怎么答复他的？”
　　“告诉他旧情复燃就等于重蹈覆辙呗。让他跟新女朋友好好结婚过日子去。我祝福他们。”
　　“牛掰。不过还没结婚就后悔，估计以后会很难过到一起吧。”
　　“也不见得。这次他们一家人都有好受的了。遇上茬子了，没准反而能过得长久呢。”
　　“怎么说？”
　　“他新女友不肯住我住过的房子。她要比我更好的待遇。老太太竟然准备卖房，给她买新房呢。我觉得这是一物降一物啊。”
　　“那还真是遇上厉害角色了。他是因为这个突然后悔了？想与你复合？”
　　“他是每次付出只能与上一次相等的人。不能超过自身的设定范围。否则会觉得地位被动摇，尊严被践踏。内心傲气又别扭。他那样的人连后悔都不能拿出诚恳态度。只是告诉我家里一切未变，还是我走时的样子，随时可以回去。”
　　“嗯？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嗯，所以我丝毫没动心。我已经太了解他了，在他看来保留原样已经代表悔意，足够让我回心转意了。可从我的角度讲，他也太看轻我了。”莫尔说着冷笑起来，“想想那一家虚伪的嘴脸，我就恶心。”
　　“你也别这样想。男人嘛，要面子呗。”
　　“那就让他后半生死要面子活受罪去吧。老娘不奉陪了。自有人收拾他。这不能治他的人已经来了。”
　　莫尔是宁死不走回头路的人。不只是对他或者对某一段感情，她对所有人事皆是如此绝然。她总觉得自己曾对感情投入用力。明知飞蛾扑火也不计后果。最终痛到想要删除历史，与过去断然决裂。有时候她夜里醒来心痛难眠，默默看着窗外，直至天亮。独自吞咽全部的无力感。她劝郭寒不要与新女朋友置气。希望他过正常的生活。她想，也许他在感觉到孤独的时候会恨她，就像曾经她恨他一样，在深夜里一遍遍品尝恨的滋味。可她此时却触不到过去那种恨的感觉了。那些只真切存在于记忆之中，无法再次体会。
　　“快别说他了。看你又闹情绪。我们去对街逛逛。”田歌拉着莫尔的手，走在前面。
　　“其实我知道他后悔了，就已经感觉不痛了。我就是跟你耍耍嘴皮子而已。真的不是恨。我很庆幸能与他分开。关于彼此很多记忆，如今想来，也渗出千丝万缕的感情，不是一点儿好都没有。我之前恨过他，但现在也真的感激他。我对于一些人，总是后知后觉。一些人还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好，我可能更关注对方的缺点和不完美，感觉撕裂，痛恨。离开后，那些温暖才慢慢从记忆里丝丝缕缕地展露出来。想起来还是有一些真情和感动的。”
　　莫尔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梦不到在身边的人。等到分别后，他们会不可控地自由出现在她的梦中。唤醒她的记忆。刚跟郭寒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梦到桑和。她曾心疼地对桑和说永远不会离开他，可她还是离开了。如今跟王启在一起了，她又开始梦到与郭寒最初的温暖。但她不会承认这些。她是那种此刻跟谁在一起，就要极力证明谁好的女人。完全不接受客观事实，只想竭力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对田歌说，王启更好。虽然田歌表示异议，但她仍极力说王启真的好，足够好。
　　若论对王启的了解，田歌自认为比莫尔多得多。可田歌不明白莫尔为何听不进去他人建议，执意去为一个刚认识的男人作证。

　　莫尔喜欢王启的虚寒问暖，喜欢听他讲大道理，喜欢看着他跟一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推杯换盏。至少那些时刻，她能安静坐在他身旁，他也能适时地对她给予关注。
　　他请她去家里喝养生汤。他亲手煲汤，汤锅、汤勺、碗盏，以及食材、佐料都十分讲究。他家的装修大气上档次，实木房门有结实的厚重感。家具摆件也都价格不菲。
　　莫尔是喜欢折腾头发的女人，经常对发型不满，做了又做。王启没有指出她缺乏自信心的一面，而是说女人就该把钱花在做头发、做指甲等这些事情上。这样的话对莫尔来说很受用。他会在下班后去理发店等她。他一脸疲倦地睡在理发店的黑色升降皮椅上，等她做头发等到睡着。从理发店的升降椅上醒来时，整个人缺少精神，面容憔悴，疲惫无力。那样子在莫尔看来十分令人感动。
　　等她做完头发，他们一起去吃夜宵。他给她讲夜宵的食材，又从食材讲到养生。讲得两个深夜放毒的人都相信了自己是在养生。
　　有一天，她突然特别想孩子，想得发疯，但婆婆坚持不让她看。夜里，她焦虑烦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是试探地发了条消息给他，想着如果他还没睡，可以聊聊微信，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王启及时赶来陪伴，安慰她，给她讲道理，抚平她的情绪。
　　次日，她坐在他的陆虎车里，却不知这台象征了财富的车正在消耗他。这样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男人也将消耗他们未来的生活。她还不知道他每个月要还两万多的车贷，更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多少债务。并不是所有外表光鲜的人，都能深入接触。有些人接触多了，就是在接近真相。虚荣心总会使人付出代价。可那个时候的莫尔并不懂这个道理。
　　他们路过郭寒家楼下。她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略微肥胖，一个老态隆冬。郭寒和母亲从水果店走出。莫尔让王启把车停过去。王启主动下车陪她去买水果。她以为王启不知情。其实王启早已从他们三人的微表情里看出了端倪，只是他知道她虚荣、要面子，配合她演戏罢了。她看着自己身边这个看起来更有品味，也更体面的男人，觉得自己在前夫和昔日婆婆面前大胜了一场。从未那样骄傲过。

　　莫尔对田歌说，“我和王启是命中注定的，短短几天就发生了那么多事。他的出现真的太及时了。说来，倒要感谢你这个媒人。”
　　“千万别这么说。这个媒，我可担不起。你会后悔的。也许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信，他有老婆孩子。”田歌一脸惆怅。
　　“田歌，我一直以为你懂我。你怎么就不能在我感到幸福的时候给我祝福呢？我好不容易翻了个身，你干嘛老冲我霉头，老是说拆散我们的话呢？”
　　“我不是不想祝福你。你真的不了解他这个人。你说的短短几天里发生的事情根本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明白你感动什么？”
　　“呵，也许是我太卑微了吧。可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一定错了呢？你连自己的感情生活都弄不明白，又凭什么判断别人的事呢？”
　　田歌被莫尔说得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后，田歌告诉莫尔，“桑和还在等你。或许你去见见他，才会发现真正的感情。”
　　莫尔说，“无颜与他相对，就让他留着心里那份美好吧。我已不在其中，不想去戳破他的幻想。见面对彼此都没好处。”
　　田歌有时候会觉得，莫尔是个喜欢不了了之的人，总让人觉得有头无尾，却始终坚持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