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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契 ...

  •   臃肿紧绷的眼皮在睡梦中得到舒缓。田歌翻了个身想要舒展一下筋骨,一贴尚有余温的蒸汽眼罩滑落到枕边。她知道一定是胡生给她敷的。
      胡生细腻且会照顾人,她自己也开玩笑地说过,无微不至是她从小练就的本领。
      胡生正在厨房准备早饭,将紫甘蓝切成细丝,圣女果切开两半,全麦面包撕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去了壳的鹌鹑蛋摆入盘中,上面淋入香油和她独门秘制的调料。她喜欢自调沙拉汁,通常都是咸口的。她不爱吃甜,也不喜欢外面卖的那种粘稠的沙拉酱的口感。这大概也是她身形比较瘦的原因之一。她天生对高热量的东西没有味觉上的好感,口味偏清淡。她爱吃的菜都很巧合的有美容、养颜、瘦身等功效,比如清炒丝瓜、清炖冬瓜、清鱼汤煮魔芋。尤其清炒丝瓜,是田歌最享受不了的一道菜,一直都觉得它有点儿淡淡的土腥味。起初,田歌不只怀疑过胡生的味觉,甚至怀疑过她是故意挑选瘦身又美颜的食物吃。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她的口味是天生的,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完全不是参照食谱培养出来的。而且她的形象也根本不需要美容和瘦身。
      胡生是个阳气舒展的女子。她会给净水器换滤芯,修水管,修电脑和空调,大扫除以及驱赶虫子。她性格跳脱不羁,模仿能力极强,能用口哨学出小鸟的各种婉转长音。除了性别以外,没有任何一点像个女人,包括与生俱来的五官和身形。田歌第二次遇见她的时候,都还怀疑过她是男人。
      她把做好的两盘沙拉端到餐厅,对田歌说:“你这一觉睡到快中午了!是不是躺了很久才睡着?”
      “嗯。”田歌点头。
      “其实我也是,那你夜里怎么不跟我聊天呢?”
      “人有时候需要沉默。越聊会越睡不着。”
      胡生淡淡地笑了,她仔细看了看田歌的眼睛,“眼罩呢?应该再敷一会儿。”
      “在……”田歌指向卧室。
      胡生大步走向卧室,又拿了一贴新的出来,“再贴几分钟,还是有点儿肿。我热完牛奶,就能开饭。”然后,她将田歌按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将蒸汽眼罩的包装撕开,敷在她的眼皮上,两侧挂耳挂好。
      田歌看不见胡生。但能听见她在洗碗池边清洗奶锅,打开烟机,拧动炉具旋钮……站在灶台旁,哼着抖音上正流行的歌曲。
      田歌就那样默默坐着,静静听着,眼罩散发出的温度使眼皮舒服。
      “开饭。”胡生将两杯热牛奶放在餐桌上,“你眼睛还肿着。今天吃清淡点儿。”
      “你哪天吃的不清淡?”田歌已经将眼罩扯下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
      “慢点。烫死你。”
      “略略略……”
      “再略……明天不给你做饭。”
      “那我自己做。”
      “可以啊!我能蹭您一口饭吃不?”
      “怕您吃不惯。”
      “我怎么就吃不惯了?爸妈在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按你们东北人的口味做菜啊。我不都吃得挺香嘛?”
      “行,晚上田大厨给你做两个小菜。”田歌答应着。心想,也是,差点忘记了这段时间胡生一直在将就我父母的口味。
      田宏和萧宛不在的时候,她们还能炒两个小菜,荤素分开。可是,因为萧宛特别怕浪费,也怕麻烦。为了不让母亲唠叨,避免老两口吵架,这段时间一顿只做一个炖菜。肉和菜炖在一起,通常会放红烧汁或老抽调色,十三香和鸡精等调料也会放得比较多。田歌的家人都口重。这期间,胡生从没说过她想吃清炒丝瓜、清炖冬瓜之类的话。田歌大概能猜到,迁就他人,也是胡生从小练就的本领。
      “好。一会儿去超市买菜。等你下厨。”胡生大口大口吃着凉拌的紫甘蓝丝,牙齿将菜咬出清脆的声音,好像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其实她每顿饭都吃得这样香、这样开心。她看起来是个容易快乐的人。

      像往常一样,饭后,胡生坐在桌边,安静地抽一支烟。田歌把碗碟收进洗碗池,用水浸泡几分钟。然后,两人一起洗碗,擦灶台,丢垃圾。
      胡生说想去兴龙湖公园散步。
      在过去,眼睛哭肿后的田歌是绝对不会在晴天白日下出门的。她不喜欢陌生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管是出于哪种用心。那是从小就有的自卑和羞耻感。但今天她爽快答应了,迅速换上薄薄的黑色运动长裤和短袖,将轻薄的白色连帽防晒衫系于腰间,打了个好看的结,头发也利落的挽在脑后。大概是长时间受胡生的影响,田歌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在意他人了。经常跟这个快乐、开朗的人待在一起,心会越来越大。在以胡生为参照物的日子里,田歌的思维发生着变化,慢慢能够意识到自我的一些错误和不值一提的小执念。
      这是蒲桃花开的午后,阳光特别闪耀。湖面上方一改往日的朦胧仙境模样,雾气极低,只剩薄薄一层浮在湖水中央,视野开阔。湖边的再力花被炙烈阳光抽干了气血一般,蔫蔫的,不再散发花朵魅力。平日里不显眼的蒲桃树开花了,花朵高高挂在枝头,与低矮植物争奇。一个小女孩儿扯着妈妈的衣襟,睁大了眼睛,“妈妈,你看,树上那是什么?毛茸茸的。”衣着端庄,言语亲和的年轻妈妈说,“那是蒲桃花啊。蒲桃花一丝一丝的展开了。它在向你问好呢。”女孩儿高兴地跳起来,“好特别的花,我要一朵。”她高高举起的小手对着蒲桃花摆动,身体一跳一跳的。由于个子太小,够不到。她有点儿急了。妈妈拉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地说,“花儿开得那么漂亮,不要打扰它。摘下来就不美了。”女孩儿嘟着嘴。妈妈又说,“你想想,别人把你的小鼻子、小耳朵摘下来,你还美不美了?”女孩儿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摸了摸耳朵。摇头。“乖,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妈妈拉着她的小手向湖边的凉亭走去。她走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蒲桃树,继续跟着妈妈走,还蹦蹦跳跳的唱起了儿歌。
      田歌回头看向胡生的时候,发现她与自己同时红了眼眶。田歌知道那种默契来自过往经历。
      她们的性格、喜好不同。之所以能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如今的形影不离,大概就是因为命运的联结。两人有相似的童年,有既爱又怨的母亲,有对亲情极大的渴求与失望。她们彼此心疼。

      “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与父母相处。每年春节,家里都不安宁。今年是唯一一次例外。”田歌对胡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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