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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圣旨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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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翼并不知道他这一跪的意义,就那么一下,天地间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但无一例外的眼珠子差点掉到眼眶外,嘴巴差点裂到后脖子,就这么唰唰唰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像施了定身法似的,连同金老板在内。
半响,不知谁呜噎了一声,就像远远似来一声鸟叫,细细的,然后,就像抛弹球似的,一声接一声,忽地一声嚎哭,这条大街就爆炸开了(这个是县官大人家三千金开的头,她们嗷地一嗓子,半座大街都抖了起来,效果是出人意料的好,所有人都传染了,)嚎丧声像滚水似地一轮轮涌来涌去。
“娘娘那,好娘娘那,菩萨下凡的娘娘那……”
“人生何处不灾,这灾,受一回也值了呀,值了呀!”
“有垫子没,脏不?”
“我的,用我的……”一片撕扯衣服的声音,无数双递着碎片的手举在空中。
盛翼:“……”
就没一句要老子起来的话。
金老板纵横商场半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场合,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娘,娘,不是,折杀……”接着扑地往下一跪。
就在他膝盖要落在地上之际,突地身子一轻,凭空被人提溜了起来。
叶云寒冷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与娘娘对拜,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对拜,不是夫妻之间么。
这种时候,这种话很扰民不是。
金老板瞬间反应过来,多年积攒的厚脸皮一下子破了功,成了一个通红通红的金元宝,双手乱摇:“草民怎么敢亵渎娘娘,娘娘快起来呀,娘娘这是要逼死草民呀!”说完,头一歪,成功地昏过去了。
赖皮就是赖皮,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
叶云寒看向盛翼的眼神就有些严峻。
县官大人也忘记敲锣了,三千金上前一步要去扶盛翼,盛翼一挥手:“既然金老板身体不好,就先进去休息,本王妃在此候着便是。”
苏嬷嬷呼天抢地:“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你个姓金的不是人呀,挨千刀的竟然让娘娘下跪。”
金老宝刚刚还软得像泡屎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但他死活不睁眼睛。
大宅门抢出一阵呼天哭地的女人,花枝招展地簇拥着那颗肉丸子进去了。
盛翼眼睛一瞥,瞥到叶云寒微微皱眉的眼神,是在说自己胡闹么,盛翼感觉膝盖有些酸痛,挪了挪,目不斜视,挺直腰竿,一声不吭,透出一股子倔强来。
后面的哭泣声这时节也停了。
所有人似乎被金老板这一曲弄得失了兴致,开始有人慢慢往后退。
“走吧走吧,娘娘做到这份上,金老板也恁没人情味了。”
“开了眼界了,只见过朝廷耍威风的,没见过朝廷求人的,还是王妃,啧!”
“你个鬼崽子,说什么呢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滚滚滚!”
说什么的都有,盛翼充耳不闻。
慢慢地,人越走越多。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巨大的震颤,盛翼吓得回头一瞧,那三千金竟然挨着自己后面跪下了,大壮朝盛翼抛了个媚眼:“娘娘,一起!”
苏嬷嬷像争宠似的扭了扭腰:“我先我先!”
盛翼:“……”
虽然感人,但风格切入有点问题。
看到女儿如此,县官大人抽答答地把破锣一丢,也跟着后面跪下了。
本来人心涣散的灾民一看,脚步都滞住了,然后,一个老年人扑通一声,在人群中跪了下来,大声说:“娘娘为我等筹粮,老东西也帮不了什么忙,就东施效个颦了。”
这位老东施一跪,带头作用很明显。
本来想走的,想放弃的都纷纷跪了下来,一排一排地,像风涌浪头似的,实在是壮观得很。
进了宅的金元宝死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这么威风的时候,整条大街吊丧似的灾民都是朝着他家,当然,他一点也不想要这威风,不但不想要,还肉痛肝痛全身都痛,直着抬进去,躺在床上,三番五次让人打探,都是王妃娘娘没走,还跪着。
叶云寒尽职尽责地堵着他家前后门,他家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盛翼脸上不改色,心里一遍一遍地数着金元宝的祖宗十八代,数到八百遍的时候,金元宝筛糠似地出现了。
他脸色白,像只镀了银子的金元宝。
“娘娘,我借,多少?”
盛翼呼地出了口长气,用力一抻,没起来,往一侧倒去,三千金肉屏似地围在四周,苏嬷嬷眼疾手快地一扶:“娘娘,怎么啦,莫不是,伤胎气了。”
三千金:“娘娘有喜了?”
盛翼瞥了一眼扶着墙才勉强站稳的叶云寒:“……腿麻!”
全场先是一惊,而后镇定。
金元宝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众人眼珠子又骨碌碌地转过他身上,每个人眼里都从惊喜转成了八卦。
金元宝差点被一口气噎死:“是草民让娘娘受罪了。”
盛翼在越来越深的八卦中挣扎着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往金元宝手里一递:“从今天开始,凡是朝廷来不及送灾粮的空当都由你补上,这是流水账,不是一次性借多少的问题。”
金元宝苦哈哈地说:“娘娘太看得起草民了,草民哪有那能耐。”
“没有么!”膝盖还酸麻酸麻的盛翼双手叉腰:“你家的粮都借了,别人家的呢,你是商会会长,调配一些总不成问题吧!”
“草民哪有那胆,这时节调配粮食,不是要了别人的命么,草民一家,还得在彭城混日子呢。”
金老板那两道金光就从眼缝里飙出来,飘来飘去,就是落不到实处。
盛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渐渐凑近了,金元宝一激灵,刚想说个男女授受不亲,盛翼的话就在他耳边狠狠地碾了一下:“金老板义薄云天,救灾民于水火之中,不计利得,却把这银子给别人赚了,真是高义。”
高义是高义,做商人的,可不能要这高义,若是自己损失,便是别家壮大的时候,金老板可不会算不清这账。
金老板一激灵,直愣愣看了看盛翼,一招手:“领叶大人去运粮。”
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盛翼不由得佩服这些灾民卡得一手好节奏。
叶云寒上马之时,朝这边扫了一眼,盛翼飞了个不明显的眼神过去,就看到叶云寒眉头一收,朝他膝盖下看了看,转身走了。
这是神马表情,不称赞一下么!
回程就难受多了,一路上盛翼几乎被苏嬷嬷提着走的,到了衙门口,一大群人还围着衙门在转呢,一个老人飞毛腿似地跑了过去,说:“还不滚开,王妃娘娘回来了。”
那些人翻了翻白眼:“您老人家几时找到明主了,咱们看粮不看人,走走走,别挡着。”
老人一跺脚:“粮么,马上就运过来了,都是娘娘的功劳,挡什么挡,再挡你试试我的铁头功,快闪开,迟了我就撞死在你身上。”
那些人惊诧的眼神就闪到盛翼身上,然后,看着盛翼像孔雀似地闪进去。
到了后衙,盛翼正想往原先住处而去,却被县官大人结结实实地拦住了:“娘娘,后花园以后就是您的了,没您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呃,您以前那个,叶大人那个……”
话没说完,曲游春好死不死地蹦出来了,看到面前盛装的盛翼,眼花缭乱了一瞬间,把扇子往他肩上一敲:“唱戏呢,唱的哪曲这是,糊这一脸的红红绿绿,哪儿扯的窗帘被子缠了一身。”
盛翼:“……”
苏嬷嬷方步一迈,腰一叉:“呸!这位公子可真是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家娘娘花容月貌,好看着呢,还有,您这扇子往哪儿敲,哪儿敲!”
盛翼哼哼哈哈地翘了个兰花指:“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吧,告辞!”风一般向里掠过。
曲游春摸了摸后脑勺,扇子一响,朝门外摇出去了。
县官大人那破锣还来不及丢下,指了指曲游春,又指了指盛翼的背影,半天才说:“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三铁塔,不,三千金寸步不移地跟着。
盛翼无可奈何地道:“各位姐姐,有事容禀,无事退下,哎呀,累死我了,这老腰!”
苏嬷嬷看着四下无人,暗戳戳地问东问西:“老奴不在的时候,娘娘住在哪里,娘娘没有和男子接触吧?”
盛翼:“闭嘴!”
他心里想着自己把这糟心的身份拿出来,估计曲游春叶云寒一干人等都不好见面了,而且,赋秋雪恐怕也不敢让自己去医棚,办成了这事,估计也是回程的时候了。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有些不舍起来。
这个鬼彭城,这些灾民,怎么会让自己这么不舍呢,他摇了摇头。
盛翼想得没错,打从借了粮之后,他一直就被囚禁了,在这小小的一方后衙内,叶云寒第二日过来汇报了一下,在苏嬷嬷与三千金的虎视眈眈之下进行的,大体是金老板的粮仓都搬完了,而彭城大大小小的粮铺都重样开张了,价格也没涨到哪里去。
盛翼就像小孩一样,做了件自认为好的事就想让人夸一夸他,尤其是叶云寒。
可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尤其是苏嬷嬷那双火眼金晴的金光普照之下,一切无可遁形。
所以,叶云寒禀报得一板一眼,盛翼也就客套得一板一眼。
苏嬷嬷非常满意,倒是县令大人想起自已设计女婿的事,不敢抬头,更不敢提起盛翼一直住在叶云寒小院的事情,这事就这么糊过去了。
到了第六天早上,一匹来自朝华的千里马踏碎了彭城的晨雾,马上一名身穿红色官服的传令官急匆匆进了县衙。
“皇上有旨,宣王妃娘娘回宫……”
“彭城事情还未了呢,皇上就下旨了!”想起又要进宫面对四殿下,盛翼两道眉毛就拧成了一个结巴。
三千金亲力亲为地端了茶饼果子上来,传令官客气地一推,伸手一抹额角上的汗,说:“娘娘日前不是为着灾民求粮之事么,彭城惊天一跪,娘娘的仁心善举天下闻名,皇上听了心里欢喜得不行,急着奴才前来下旨,请娘娘回去受赏呢!”
盛翼咯噔了一下。
苏嬷嬷就得瑟地说:“可不是么,从上午跪到天黑,那个姓金的就不是好东西,咱们娘娘把个腿都跪坏了,这不都是为了老百姓么。”
传令官眉头抽了抽,没作声。
盛翼连忙道:“怪不到人家头上去,人家是正经买卖人,咱们可不能强买强卖,何况是借。”
三千金目瞪口呆地看着,感觉刷新了三观。
围住前门后门,还来了个王妃跪,这也叫自愿。
苏嬷嬷嘴欠:“宫里好歹来人了,娘娘怎么不问问四殿下呢,咱们作为女人,关心丈夫不是应该的么!”
盛翼:“……”
传令官立马溜溜地接了话:“四殿下已奉令离京,正往这边赶呢,娘娘在路上或许遇得着。”
盛翼兴高采烈:“是么,呵呵,他离宫了,好好好,还有多久到这儿,咱们赶紧动身,哦哦哦,他走哪一条路,咱们绕开……绕开别的路,和他聚一聚……”
传令官:“娘娘也不用急于一时,慢个一两天等四殿下到了再走也不迟。”
盛翼:“迟了迟了,哪有领赏的不着急,万一皇上改变主意了怎么办呢,大壮虎妞铁哥,替我准备一下,也没啥好准备的,为了路上安全,我变个装。”
传令官:“……还是娘娘考虑周到!”
盛翼想起自己还有重要事情没问:“四殿下为什么离京?他来救灾的?”
传令官有问必答:“据说这边一个叫六郎的灾民在大理寺递了状纸,状告这里官商勾结,贪污灾粮,而且还有理有据,皇上震怒,特派四殿下前来处理。”
盛翼在那里僵成了一块板子。
太快了吧,廖花洲办这事神速呀。
苏嬷嬷不知道,就在那里感叹:“这些人拼了命地抢粮,娘娘拼了命的借粮,还是人么!”
话一落下,几道眼光唰唰唰地看过去,苏嬷嬷立马改口:“老奴,说的是娘娘,哎,不,是他们!”
传令官叹了口气:“也不知谁给了他的胆子,民告官,要滚钉床的,那个六郎现下正被收监,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倒难为了他这一番心意了。”
盛翼突然又觉得自己坑了什么,急急忙忙站起来:“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