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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往情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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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沈昀被送到白家班学武,那年他五岁。
沈昀本名马铁柱,沈昀是他后来闯荡的时候给自己取的名字。毕竟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马铁柱这名字实在是说不出口。他是学武出身的,师从白铁衣。白铁衣起名,是按照“九霄揽云”来排的,他是云字科,白铁衣就给取了云光这个艺名。
白家班,学名“南城武术学院”,学生拜师、学艺、签生死约是照着旧式梨园行的规矩,父母一旦将孩子送入武校,契约期内便要完全听凭师傅的教导照顾了。白家班在众多武校中也只算得中等,而且校舍破旧,生活艰苦,所幸班主白铁衣并未误人子弟,教得认真,甚至算得上是严苛。
沈昀刚到白家班的时候,也才五岁,哪里吃得了学武的苦头,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白铁衣一点不心软,该怎么操练就怎么操练。敢闹腾,就不给饭吃。沈昀哭哑了几回嗓子,又挨了几回板子,饿了几顿后,就学乖了,再苦再痛也只敢在师兄们都睡着了以后,才把头闷在被子里呜咽几声。真要把眼睛哭肿了,指定又要没饭吃。
沈昀行九,往上有八个师兄,他跟大师兄秦深最亲。
秦深,云字科的大师兄,本姓沈,艺名云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深被送过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听岔了,把沈听成了深,就一直记着自己姓深。后来大了,读了书,他知道自己记错了,也没想改,冠了母亲的姓,给自己起了个名,叫秦深。
别看这群小子在白铁衣面前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私底下可野了,谁也不服谁。但自从挨个被秦深收拾了一顿以后,师弟们对他是心服口服,平日里一口一个大师兄,叫得可亲了。我们的小霸王本来想让师弟们叫大哥的,但这些人都是些嘴上没把门的,他怕被白铁衣听见,拿板子抽他,只好作罢。
八个师弟里,秦深最偏着沈昀这个小师弟。至于原因,还得从沈昀被送来白家班那天说起。
那天,沈昀哭着拽住他爹的衣角,任凭他爹怎么哄怎么吓,死活不松开。秦深刚好出来解手,听见这动静,就缩在柱子后面偷看。他见沈昀哭得直冒鼻涕泡, “噗呲”一声,破了一个,又冒出来一个。秦深没忍住笑出了声,把哭着的沈昀笑愣了,手一松,就被留在了白家班。
那时秦深才九岁,虽然平时性子横了些,爱端大师兄的架子,但本性倒也不坏。他见沈昀被他这么一笑,就被亲爹丢在了白家班,心里过意不去了。秦深知道,白家班是个坏地方,天天挨打,还吃不饱。那么个小豆丁,哭得那么惨,自己不但笑话他,还害他被丢在这里。秦深想,我害人了。
为了弥补过失,秦深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要收沈昀做小弟,罩着他。
他以前听村里大人唠嗑的时候说,当大哥能吃香喝辣,娶好几个婆娘,身边有一群小弟,任谁都不敢招惹。那时他还听不太懂,但也明白当大哥是一件倍儿有面子的事情,当大哥就是有出息,他以后就要当大哥。大哥都是有小弟的,沈昀就是他的小弟了,以后有他罩着,跟着他吃香喝辣娶婆娘。
虽然沈昀矮了点,瘦了点,一拳就能被打趴下,但勉强大概凑合能当自己的小弟吧。因为没练功,偷溜出来看小师弟,现在被罚扎马步的秦深看着不远处被押着劈叉的小沈昀,不确定地想着。心虚的小霸王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定下的凶悍能打的小弟标准了。
这些沈昀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很凶很凶的大哥哥会陪他一起受罚挨打,会在他被白老头逼着练功的时候偷偷冲他做鬼脸,会偷偷塞给他吃的,,会在没人的时候让自己叫他深哥,说自己是他的小弟,以后归他罩着。好吧,他不懂秦深的意思,只知道秦深要当他哥哥,对他可好了。
深哥真是个大好人。
刚收沈昀当小弟的那年冬天,秦深发烧了两回。
其实倒不是秦深身体虚,他会发烧这么多次,纯属是被冻的。能让小霸王冻病的,除了白铁衣,也就只有沈昀了。
沈昀刚来那会,根本睡不好觉,一晚上要惊醒好几回,醒了以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闷在被子里偷偷哭,把和他睡一张床的八师兄云堂搅得睡不好觉。一开始,云堂被吵醒了,看他又瘦又小,拳头挥不下去,还能压着火气哄两句。可连着好几个晚上睡不好觉,白天还要因为没精神而被师父抽手心以后,云堂就下得了手了。他两巴掌下去,沈昀压不住声,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把一屋子的师兄都给吵了起来。
秦深脾气本来就不好,被吵醒,那是满肚子火气。一看是自己新收的小弟在哭,他黑着脸走过来,厉声喝道:“不准哭。”
沈昀看见黑着一张脸的大师兄,心里本来就害怕,被秦深一凶,确实不敢哭了,改打嗝了。
秦深看着眼前满脸眼泪鼻涕的小瘦猴,被自己一吓,不住地打嗝,明明怕得不行,拼命想止住打嗝,可止不住,还是一下一下地打着嗝,心里的火气神奇地熄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怎么回事?”他努力地绷着脸,装作一副凶巴巴地样子。
一旁的云堂心里也害怕,战战兢兢地解释着:“小师弟好几晚不睡觉,就躲那儿哭,我怕吵醒大师兄,就稍微、稍微教训了他一下,想让他安静下来,没、没想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秦深的脸色越来越可怕。
秦深刚刚熄灭的火气又腾的一下上来了。他的小弟,做错了什么,自有自己这个大哥来管教,现在老八把人教训了,可不就是把自己的面子往地上扔,还踩上好几脚。
秦深越想越气,抡起拳头就想往云堂身上招呼。可是拳头挥到一半,他不经意间瞟到一旁的小师弟瑟缩着身子,害怕得恨不能缩成一小团,硬是把拳头改成大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云堂的头,口头教训着:“有你这么做师兄的吗?小师弟刚来,睡不着也正常,至于打人吗?”
云堂本来以为要挨揍了,结果就只是轻轻一拍,都给他拍愣了。大师兄什么时候变得温柔了?还关心小师弟?难道是自己还没睡醒?其他人也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瞌睡都给吓没了。
秦深还在继续,“小师弟睡不着,哄一下不就好了。师父平日里教的团结友爱,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师兄,我错了。”难得大师兄不打人,还讲理,云堂麻溜地认错。
秦深这才满意了,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嘛。好了,小师弟跟我睡。阿权,你来老八这里。”
说着,他把沈昀提溜起来,拎到自己的床上。二师兄云权已经抱着枕头和被子去云堂床上了,而云堂也很有眼色地把沈昀的东西搬了过来。
小家伙现在已经不打嗝了。刚刚他还以为大师兄会打他,可大师兄不仅没打他,还护着他。大师兄是个大好人,讲道理,还不打人,不像白老头一样一边讲理一边打人,也不像其他师兄一样不讲理还打人。他心底连日来的恐惧和痛苦淡了不少。
秦深见小家伙不哭不打嗝了,乖巧地躺在他身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眼里是满满的依赖,好像满心满眼里都是大师兄,再没有其他人,看得秦深心底有点飘。于是我们的大师兄决定好人装到底。他抓过放在床脚的洗脸巾,给沈昀仔细地擦了脸,之后给人盖好被子。可沈昀依旧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快睡吧,要不明天没精神,得挨师父的板子。”秦深难得地哄着。
“大师兄,我害怕,睡不着。”
听着小家伙叫自己大师兄,秦深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给新小弟讲规矩呢。
“怕啥?我在呢。还有,你以后得叫我深哥。做我的小弟,深哥罩着你。”那些大人都管当大哥的人叫哥的,秦深有样学样,也让沈小弟这么叫,“唔,没人的时候才能叫深哥,平时还是叫大师兄,听见没?”
秦深嘴上说着规矩,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沈昀的背。他的动作有些生疏,毕竟很久没这么哄人了。他以前倒是哄过弟弟睡觉,但两年前被送来白家班以后,就再也没哄过人了。哪个师弟不听话,揍一顿就听话了。要不是沈昀实在太瘦弱,他怕把人打坏了,加上今天是老八下了他面子,脾气都冲老八去了。不然就冲沈昀敢大半夜吵醒他,一顿拳头是少不了的。
“听见了,深哥。”沈昀乖巧地应下,又想哭了。
他有两个亲哥,可是哪个哥哥都没有大师兄这么好。他们只会打他,还抢他吃的,爹打他的时候,他们还会躲在一旁笑话他。根本不会像深哥一样护着他,还哄他睡觉。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样温柔地哄着他了。娘以前偶尔也会这样哄他,可是自从家里添了弟弟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有时候他被弟弟的哭声吵醒,哼唧几声,娘只会给他一巴掌。
沈昀想到自己被吵醒时也想闹脾气,心底愧疚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扯了一下秦深的衣角,说:“大、深哥,对不起。”
秦深已经犯困了,他“嗯”了一声,手也拍不动了,就这么搭在沈昀身上,沉沉睡去。睡着之前,秦深想,小哭包几声“深哥”倒是叫得不错。
沈昀也有了睡意,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手里还捏着秦深的衣角。睡着之前,他想,明天得给八师兄和其他师兄认个错。
第二天,秦深五点就醒了。他刚起身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沈昀紧紧拽着。
这小弟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么黏人。
秦深心里这么想着,嘴角倒是很诚实地翘了起来。
沈昀一夜好眠,只是被秦深叫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
秦深看着沈昀迷迷糊糊地跟在自己身后,嘴角翘得更高了。这才是大哥该有的派头。那些师弟一个个就会叽叽喳喳地拍马屁,成天口花花,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哪像小哭包,是打从心眼里把自己当大哥的。看,自己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众师弟:我就呵呵了。是谁当初嫌我们烦,不让我们跟着的?
训练的时候,众人都有点无精打采,被白铁衣臭骂了一顿。因为没挨板子,也没其他惩罚,师兄们都大度地接受了沈昀的道歉,小师弟长小师弟短的,一个赛一个的亲热,把沈昀感动得泪眼汪汪。
不亲热不行啊,大师兄在后边盯着呢。他们敢打包票,他们要是敢不接受小师弟的道歉,回头就得接受大师兄的拳头。唉,同样是师弟,待遇怎么就差怎么多呢?
自打秦深和沈昀睡在一块以后,沈昀就没再半夜惊醒过了。不过他新添了个毛病,就是非得捏着秦深的衣角才睡得着。秦深觉得,只要沈昀半夜不起来哭,别说衣角了,捏手都行。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不仅沈昀睡得好,秦深也更舒坦了。沈昀身量小,占的空间小,睡相也好,还不磨牙打呼,连呼吸声都是浅浅的。虽说秦深之前也没缩手缩脚过,可手脚架在云权身上,也不是很舒服。而且现在翻个身都不会碰到手脚。
幸亏云权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得委屈死。长得大只又不是他的错。哼,大师兄就是有了新人,就嫌弃旧人。
云堂本以为沈昀还会半夜起来哭,为此还心惊胆战了一整天,就怕大师兄被沈昀吵醒后发火,到时候挨揍的可不止沈昀一个。但过了好几天,两人相安无事,而且看起来处得相当不错。
他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不动手,几句话就能止小儿夜啼。
两人对一起睡这件事,都相当满意,直到冬天来了。
南城地处南方,冬天不下雪,可冷是真的冷。晚上睡觉没有炕,就屋里一个炭盆,每人一床棉被。其他师兄弟的棉被说不上有多暖和,但也能凑合。但沈昀的棉被是从杂物间里翻出来的,又薄又硬,根本不暖和。不冷的时候还好,一冷起来,把衣服都穿上也没用,照样冻得直哆嗦。
这倒不是针对沈昀。其他人都是两年前收的,今年就收了沈昀一个人,很多东西想着能凑合就凑合,也就没买新的。可一床棉被就只够一个人盖,要两个人盖,它盖不住啊,两边直漏冷风。也不是没想过三个人睡一张床,可是床都贼小,睡两个人都有点挤,想睡三个人,叠罗汉呢。
说到底,还是没钱给闹的。要是有钱,哪还有这么多事啊。可你看他们九个人挤在一间不到四十平的小屋子里就知道白家班有多穷了,连一床棉被都要斤斤计较。
眼见着天越来越冷,师兄们把衣服都借给沈昀盖着了,他还是经常半夜被冻醒。秦深也跟着醒了好几次了。后来,晚上棉被还在秦深身上盖着,早上就跑到了沈昀身上,秦深就盖了一小半。沈昀觉得是自己睡觉不老实,半夜偷拽秦深的被子。
第一天发生拽被事件之后,秦深也没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沈昀几句,就把这件事翻篇了。沈昀倒是在心里骂了自己一整天。
他竟然拽深哥的被子,他就是个坏胚子,白眼狼。
第二天醒来以后,沈昀望着身上盖着的棉被,决定以后睡觉就把两只手都绑起来。对了,脚也得绑起来,以防万一。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三次。
秦深是被冻醒的,他看着沈昀内疚到想把自个儿打一顿了,心里是什么气都没了,大度地原谅了他。不然还能真把人打一顿不成。扯被子就扯吧,这几个月小家伙好不容易养出了点肉,可不能被冻没了。
这天晚上,秦深准备睡觉的时候,看见沈昀把自己五花大绑,绳子都勒到肉里去了。他当时就气炸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秦深第二次凶沈昀。
其他人都被秦深这一嗓子吼得定在原地,动都不敢动。此时的大师兄,和板着脸的师父一样,老吓人了。
沈昀抬头看着秦深,没有说话。他的手被秦深抓着,有点痛,但他没在意。他不太明白秦深为什么生气,他只是把手脚绑起来而已。虽然这样子睡觉是睡不踏实的,但就不会再去抢大师兄的被子了。
沈昀没说,但秦深明白。
秦深知道白家班很穷,但平日里也没多大感触,毕竟这里的日子和家里相比也不差什么,虽说练武苦,在家干活也不轻松,而且有时师父还会让他们打打牙祭,这样的日子比以前强多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深切体会到,白家班是真的穷。
“小傻子,以后不准这么做了。”秦深恶狠狠地说着,伸手去解沈昀手上的绳子,“再敢这么绑自己,我就打断你的手脚。”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很奇怪,明明秦深特别凶,语气也吓人,但沈昀心里生不出一丝害怕。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昀已经变成秦深的小迷弟,在他眼里,深哥什么都是好的,就算打他,也是好的。
“我错了,给深哥打。”沈昀说着还把手伸过去,一副任打任骂的乖巧样子。
秦深更气了。他倒是想打,可沈昀瘦了吧唧的,他一拳下去,只怕沈昀的骨头架子就散了。再说了,沈昀都认错了,要真打了,倒显得他这个大哥不够宽容。
秦深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有气撒不得,把自个儿气得不轻。虽然他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好几只苍蝇了,但手上解绳子的动作倒是温柔得很。
其他人看着秦深小心翼翼地解着绳子的样子,好像多用点力会把人碰坏了一样,下巴都快扶不住了。
大师兄都气成这样了,竟然不打人?大师兄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一定是错觉。大师兄不打小师弟,怕是要打他们。还是都赶紧睡了吧。
云权他们不敢再吃瓜了,往被窝里一钻,梦周公去了。
第三天早上,果不其然,秦深的棉被大半都盖在了沈昀上,而他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就这样露在外面。
在连续冻了三天以后,秦深终于还是得了风寒。
早上起床的时候,秦深看着挺生龙活虎的,还能板着脸,学着白铁衣的样子,督促师弟们去练功,下午训练的时候就倒在地上,烧得人事不知了。
他这一倒可把白铁衣吓得够呛。学武的人,平时有个小病小痛也算不得稀奇,大都是用土方子治好的。穷人家孩子命贱,哪能一生病就看大夫。白铁衣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徒弟发烧的情况,可没一个这么难治的。什么法子都使上了,就是不见好,额头依旧烫得能煮鸡蛋。一群孩子也顾不上练功了,都围在师父房间外边,八双眼睛齐齐都盯着那扇半掩着的旧木门。
沈昀的眼泪都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硬是没让它掉下来。不准哭,他不能添乱。大师兄会没事的,师父那么厉害,大师兄一定会没事的。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跟自己这么说着,好像多说几遍,大师兄就真的会没事一样。
他站在门口前的空地上,眼睛死死盯着房门,两只小手不自觉地死死攥住衣角,把衣服攥得越发皱巴巴。
二师兄云权也很慌。可是他八岁了,不能像七岁的师弟们一样,就只知道哭。他在一旁给白铁衣打下手,一张小脸紧绷着,倒真有几分稳重意味。
白铁衣见人烧了好几个小时,热度就是降不下去。他这时候也顾不上省钱了,把人用毯子一裹,抱起来就冲去南城医馆。
大夫就是大夫,虽然贵,但疗效也显著。一碗草药灌下去,烧退了,人醒了,第二天就能去练功了。
白铁衣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到了大晚上才得空歇一歇。他找来云权一问,这才晓得是怎么回事。他骂了两句,转头就把自己屋里的大棉被换给秦深。他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啦,要是这臭小子再病一回,他非得累散架了不可。
第二天早上,秦深天没亮就醒了。虽说病了一场,但今早醒来,除了浑身没什么力气,精神头还不错。他习惯性地伸手推了几下睡在旁边的人,却发现手感不对。原来睡在一旁的不是沈昀,而是云权。
云权怕大师兄半夜又烧起来,根本不敢睡踏实,被这么一推就醒了。他一睁眼,面前就是大师兄阴沉的脸,吓得他瞌睡虫都死了,当时就清醒得不得了。
“大、大师兄,你醒、醒啦。”瞧这可怜的娃子,都给吓成结巴了。
“小师弟呢?”
“在、在那、那里。”
云权哆哆嗦嗦地指着角落里的小床,沈昀这次和一个人睡小床的三师兄云空换了床。他不想再祸害别人了。
两人一番动静,把其他人都吵醒了。本来大师兄好起来了,大家都高兴着呢。可秦深的脸色臭得很,一看就是要发火了,也就没谁敢上来触霉头。沈昀倒是不怕秦深,可他刚醒,小脑袋瓜正迷糊着。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深站在他面前。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被秦深一把提溜回原来的床上。沈挣扎着要起来,毕竟这个时候该起了,再晚可就耽误了练功的时间。
沈昀不动还好,他一挣扎,秦深的脸更黑了。这是嫌弃他病了,不愿跟他睡一块?
小没良心的。秦深心里骂归骂,倒没想过要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弟。之前是看着人太瘦,下不了手。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不管秦深气成什么样,潜意识里就觉得沈昀打不得。由此可见,习惯的力量多么可怕。瞧瞧,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小霸王,被个小豆丁吃得死死的,连骂人的话都没说出口,就怕小哭包又大半夜的闷在被子里哭。
被气得要死的秦深脑子一抽,抓起大棉被就往沈昀身上盖,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长了八只手都挣不开的那种。沈昀就只留半张脸露在外面,连嘴巴都被棉被盖着。要不是怕把人闷着,估计秦深能把沈昀的头发丝都裹严实了。
哼,这下看你还怎么跑?
沈昀又迷糊了。大师兄这是做什么?
秦深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心里气极了,尤其是看到沈昀迷茫的眼神,更气了,沈昀都哄不好的那种。
“快起来,别耽误了早操。”秦深最后撂下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扭头就走了出去,把其他人都给闹懵了。
裹成这样,小师弟咋起啊?大师兄这是闹哪样啊?
云权倒是猜到了秦深闹脾气的原因,他委委屈屈地搬到了小床上,再委委屈屈地把沈昀的东西搬回了秦深的床上。
呜呜呜,被大师兄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