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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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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花开的正盛,馥郁芬芳的清香沁入鼻间,季子雁深吸一口气,香味在她鼻中溢散开来,让她想死的念头倏然淡了些。
花是围着小河盛开的,河水清澈见底,在她目光所及的水面甚至能看到栖息河中的鱼类游过,惊起一丝涟漪。有花有水,不同于商业街的车水马龙,这里鲜有车辆往来,行人也不多见。如果不是亲自来过,她一定不相信这座繁华的城市还有这样安静的一隅,使她感到有些惊喜,但欢愉转瞬即逝,因为她没忘记自己的来意。
顾郢的公司就在眼前,念及顾郢她突然没了再往前走的力气,想找顾郢对峙的强烈欲望也蓦地消失殆尽,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她颓然地蹲了下来。
五步,往前是顾郢的公司,往后是那条小河,不尴不尬的位置。
她只是想当面问问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季子雁烦躁地拉扯起自己蓬乱的头发,这些天她郁郁寡欢,自然没了梳妆打扮的心情,一直疏于打理自己,方才因为急于出门,才胡乱地拿一捧又一捧清水机械地洗脸,直到干涸在脸上的泪痕消失不见,她才停了手。转身刚要走,不经意间余光瞥到镜子里的自己,她复又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镜子,双目无神,头发被她拉扯得虬结在一起,就像她烦躁的心情一样,是一团虬结在一起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看到镜子里的脸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细致的皮肤被挤出褶子,像一张揉皱的白纸被团在一起。
五步,往前还是往后,她尚未想清楚,脚就先于大脑为她做出选择,等她晃过神来,人已经定定地站在小河河畔,脚下踩着那簇馥郁芬芳的花,鞋底粘上了残破的花瓣和淡淡清香。
她来之前就算好时间,果然,在她跳下去的一瞬间,从大楼里鱼贯而出的员工中看到了和女人谈笑的顾郢,她直直地盯着他,目光炽热得能在他身上烧出洞来,那虚伪的笑容在看到她的一霎那凝固,他觉察到季子雁的存在后,错愕,惶恐,惊慌,烦躁,面上的神色丰富多彩变化多端,都是季子雁从前没见过的——他在她面前从来都只挂着虚伪的笑容,佯作温柔专一的痴情模样,令人作呕。
季子雁带着满足的心情不断下坠,河水很快漫过她的头顶,灌入她的鼻腔和咽喉,安静地咬噬着她的生命,她闭着眼,河水将她与嘈杂的路上人间隔绝,她想也许有人会来救他,但只需要三分钟——走那五步路的时间就足够她溺死在水中,她的脸很快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和镜子里的那张脸一样,像一张被揉皱的废纸,一张被顾郢利用完所有价值后漫不经心地随手扔进废纸篓的废纸。
意识逐渐被水流冲刷地愈发模糊,溺水的痛苦比不上自尊被碾碎的耻辱,所以她选择去死。
岸上围了不少看客,忙着拍视频发朋友圈或者发微博,因此没有余裕的精力去拽她上岸,这是权衡之下的最优方案,和出名比起来,一条人命算什么呢?她的溺亡刚好为他们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至少她还能在他们的嘴里再活上一个礼拜。也有叫救护车的,但显然等救护车赶到郊区的时候,季子雁早就和阎王见上了面,说不定连醧忘茶都已经下了肚,再也不记得自己是季子雁。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可以覆盖三分钟里所有的痛苦,她最后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扑腾了两下,从水面伸出来一段纤细的腕子,僵硬地挥舞着,很快就沉了下去,一切归于平静,哄闹的人群,咔嚓的快门声,还有远处悠扬的救护车鸣笛声都在季子雁的世界里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垠的黑,河面也平静下来,恢复到它波澜不惊的常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季子雁?
季子雁……
季子雁,醒醒……
谁在叫她?
意识堪堪要复苏的刹那又中断,她又陷入长眠。
江遥青见到浴缸里昏睡过去的女孩,试着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得到应答,她们出来采风确实耗体力,但也不至于睡死过去吧,她从浴缸里抱起赤/裸的后辈,身材倒是不错,该多的肉一两都没少,该少的也没多,皮肤也光滑白皙,火辣的身材倒是和她清纯的脸蛋有些出入,江遥青想。她小心擦干她的身子将她在床上安置好,给她掖好被角,正欲悄声离开,却注意到一个透明的小塑封袋突兀地躺在原木色的床头柜上,表面贴着标签——“阿普唑仑”。几个字赫然印入瞳仁,她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拧起柳眉,神色微愠,马上叫来救护车。
江遥青眼下没法联系到她的父母,必须与她随行。
她给一同出来采风的好友陆姝打了电话,“喂?我找到季子雁了,她发高烧,我带她去趟医院,我们先走了,明天你们回学校不用等我们了。”
也没等陆姝回话,她就匆匆挂了电话,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眼睛不时瞟向窗外,颇有些急切地等着救护车。
江遥青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见着救护车到跟前才稍稍平复了忐忑的心情。
江遥青配合着医护人员跟到医院,等一系列的检查完毕,她累得脱了力,头昏脑涨地跌坐在季子雁病床边的矮椅上。
好在江遥青发现的及时,季子雁洗好胃后就没什么大碍了,现在只需要等她醒来。江遥青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那么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两人只是点头之交,平素没有太多的交集,这么问太过越界。
白天采风晚上紧张地跟着季子雁做检查就这么操劳一天,江遥青也无甚多余的力气再多想,累得在她床边趴下就睡,额头抵着季子雁那只冰凉的手,酣然入梦。
季子雁醒的时候,天刚破晓,她环顾四周,借着四周的陈设布置和空气中浓郁而刺鼻的消毒水味,判断出自己人在医院。窗帘没拉实,借着晨光她看到床边那张熟悉的侧脸,不过从前见的都是照片,见了真人更觉得惊为天人,好像突然能明白顾郢为什么独独对她执着和痴迷,眼里容不下第二个人。
想到顾郢,她才突然想起自己不是在顾郢公司附近的小河自杀了吗?江遥青是哪里冒出来的?
她满腹狐疑地俯视睡的正酣的江遥青,江遥青呼出的气息都落到了她的手背上,痒痒地挠着她,她这才注意到手被江遥青拿去做了枕头,想抽出来又不忍搅她清梦,只好任她睡着,自己半伏起身,头和胃都不太舒服,头一阵阵地针扎似的痛,胃里则是翻江倒海,想吐又没什么可吐,止不住地干呕了起来,没想到吵醒了江遥青。
被吵醒的江遥青显然不太高兴,她睡眼惺忪地看向床上的女孩,眸中带着几分不满,但见到她脸色苍白,正捂着嘴一个劲地干呕,起床气顷刻就烟消云散,旋即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问:“怎么了?还想吐?”
季子雁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假想情敌,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到头来关心她的居然是被自己视为死敌的江遥青。顾郢还没有这个认识不到一分钟的“死敌”来的关心她。
江遥青见她脸色阴沉,以为是洗胃的副作用,忙起身想要按铃叫医生,被季子雁一把抓住手腕,“我没事了,不用叫医生。”
江遥青蹙眉,“好吧。医生一会儿也会来查房看你情况。”她边说边把季子雁滑到腰处的被子捞了起来盖住她的双肩,“别乱动。”她按住季子雁试图伸出来的左手,“你刚洗了胃,身体虚,不要再着凉了。”
洗胃?
看着季子雁疑惑的眼神,江遥青竟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打趣道:“你别告诉我,你吃安眠药把自己吃失忆了?”
安眠药?
季子雁愈发疑惑,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吃安眠药?”
江遥青以为她在跟着自己的话演着玩,“别闹了。你这表情跟真的似的,演技不错,让你在美院画画倒是屈才了。”
美院画画?
季子雁愣了愣,脸上的错愕不减,但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不再说话。
“你好好躺着吧,我去楼下给你带点吃的过来。”江遥青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捏着眉心,想让自己精神起来,季子雁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涩涩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句话拦住了江遥青走向玄关的脚步,“你既是我后辈,又是个病号,照顾你是应该的。别多想了,快躺好。”
江遥青一走,季子雁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忽然头又一阵阵的疼起来,但这次伴随着头疼还有一些零碎的画面浮现,……是她记忆吗?明明是她的记忆为什么她却觉得这么陌生?
她阖上眼睑,脑中的陌生的记忆不断向她涌来,随着记忆的堆砌,很快她察觉出端倪,……或许自己并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自己早就在小河里溺毙,本该是孤魂野鬼却阴差阳错地夺舍了这具身体,她把零碎的记忆拼接起来,发现自己的境遇并不乐观,身体原来的主人和她同名,父亲得病去世,与母亲二人更相为命,前些年母亲罹患癌症,但抢救父亲时散尽家财,母亲无法进行进一步治疗,原主瞒着母亲借高利贷为母亲治病,母亲痊愈的同时,债主也开始不断地骚扰她,见她还不起贷却有一张漂亮脸蛋就要强迫她卖身还债,她抵死不从,借采风的机会躲避债主,找机会向当地的亲戚借钱,谁料无人肯施以援手,绝望之下选择吞安眠药泡在浴缸中溺毙,也许是因为她们都选择了溺亡,阴差失职才少勾了她的魂?
她仍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一心赴死却以这种方式离奇生还,难道连老天爷都觉得她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