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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老妓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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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妖的亲戚突然来了,一个不够,多抓几个给亲戚们尝尝?
“从案发到今日,过了这么久,没有人去请仙人吗?”没幼玄想了想,突然道。
“不是没请过,江清城内就驻有仙人,又从邻城请了一位过来,只是那妖诡计多端,连两位仙人也束手无策,别说捉妖,直至今日,也未曾见到那吃人妖的一根汗毛,无奈之下只让我们夜里不出门,以此保命。”老妓道。
没幼玄嗤笑一声,“这城里的仙人能有多仙啊,班门弄斧,忽悠百姓倒是有一手,碰到高阶妖精就傻眼了吧。”
妖族血液颜色越深,妖的修为越高,传说唯一一只纯黑血的妖,隐居在天姬山脉里,近百年来都没有动静。
听老妓的描述,血液绿里透黑,是高阶妖精的象征,皮毛灰黑色,猿臂蜂腰,夜里眼睛放光,这些特征总结下来,这个妖精应是只狼妖。
“所以公子还是不要掺和了,连仙人都解决不了的事,公子纵使学过武,怕也抵不过那妖精。”老妓关心道。
她一般不与客人过多交流,通常结束之后便匆匆离开,而这位公子待她却是不同,出于礼仪方面,她自然要做些回应。
闻言,没幼玄那张刚认真一点的脸,忽然眉头一挑,手一摆,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我跟他们可不一样,那妖精要在我面前蹦跶,我早就把他给收了。”
经过交谈,老妓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位公子年纪应该在十五岁上下,与自己女儿年龄相仿。
孩子逞能,她自然没把他的这番话放在心上,“不过近日我听闻城里派人去请大仙过来,如今应该在路上了。”
这时,两位伙计端着菜盘,队形齐整,脚步稳健的走了过来,他们垂首而立,“客官,您的菜来了。”
为首的那位伙计将菜盘轻轻地放在桌上,第二个伙计紧接着放了上去,而后两人并列站好,朝没幼玄两人微微鞠了一躬,“轻慢用。”
不亏为江清城最好的酒馆,没幼玄点了点头,对老妓说到,“东西来了,吃吧。”
说完,没幼玄靠在椅子上,目光望向楼下,说书先生滔滔不绝,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没幼玄也没再听进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琳琅满目的菜品摆了一桌,老妓看得有些恍惚,她喉咙滚了滚,抬眼看了看没幼玄,见没幼玄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问,“公子不吃?”
没幼玄淡淡的道,“我不饿。”而后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吃不完就装起来带回去,省得浪费。”
老妓微微一愣,在江湖混得久了,公子的意思她如何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公子不吃,我也不吃。”
闻言,没幼玄蹙了眉,他望着老妓,双眼微眯,声音冷淡,“我说你们江清城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啰嗦,我刚刚吃了那么多花生你没看见?你是我娘啊,还逼我吃饭,我花钱是让你给我找不痛快来的?你要这样下次不来了。”
言语虽恶,老妓却微微笑了起来,见到如此惊悚的笑容,坐在对面那桌的两位客人顿时肩膀一抖,噎了饭。
江清城一处土地贫瘠,植物不易生长,于是便建了房子,大小街道纵横交错,形成了繁华的江清城,实际上江清城分为东西两个部分,繁华的是城西,平民们则蜗居在土地肥沃,适宜庄稼生长的城东。
可尽管是城西,也有些与繁华格格不入的小角落。
城西某处,一个土灰色矮平房内。
“百年前,先皇长顺平天下,治朝纲,天下太平,仙道流派也逐渐盛行起来,同学们知道,流派中属哪几派最为厉害呀?”
讲台上的夫子,蓄着五绺银白色胡须,眉眼间沟壑曲折,望着台下学子的眼里,却满是慈爱。
放眼望过去,这些学子年龄均在十二三岁上下,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粗布麻衣,鹑衣百结,都是些平民家的孩子。
一说起仙道,他们的眼里便充满了光彩,一副憧憬的模样。
学子们纷纷举高了手。
夫子环视一阵,在众多高举的嫩臂中,点了中间那位坐得端正,面色平静的女孩。
女孩生的美丽,那张稚嫩的俏脸上隐约有种艳丽之色,长大后这份艳丽将更加明朗,可她那双眸子却给人一种空灵之感,实非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眼神。
夫子此举,课堂里忽地冒出些细小的不悦声,那位女孩慢慢站起来,“回夫子,是宗江没氏、德岭阎氏和庆云班氏。”
夫子微微一笑,“没错,五十年前,四兽暴乱,为祸人间,三宗掌门纷纷出山,联手大战三天三夜,方才击杀四兽,平定暴乱,现位列仙宗榜三首,鼎足之势,无上尊荣。”
……
时辰已到。
“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话音刚落,一些调皮的学子便嘴里欢呼着,一个箭步飞出了讲堂。
此时是午时,到了用餐的时间,女孩从小布袋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木碗,打开,里面是一只烤野兔。
这是她昨天在山上打的。
女孩扯下一只兔腿,欲食,一个带着风的巴掌便朝她扇过来。
“啪”的一声。
兔腿滚了两圈,在桌角停下。
迎面走过来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们面带嘲讽,他们手拉着手,围着关鸠转圈圈,边转边唱,“街上有个老妓,老妓生了小妓,小妓就是关鸠,关鸠就是小妓,哈哈哈哈哈……”
对于同学们的嘲讽,那名为关鸠的女孩也不恼,她一言不发的从地上捡起兔腿,用衣袖拍了拍,用布裹上。
至头至尾,那张稚嫩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喂,你们闹够了吗?”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一个微怒的声音。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要不要脸?”
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关鸠身边,他们看起来十四五岁,微蹙的眉宇间藏着些许稚气,但其中的愤怒却是一览无遗。
“切,我们说错了吗?她母亲明目张胆的在街上卖,我们为何不能说?那么老了还当妓女,真不要脸。”为首的女孩面目清秀,此时却满是丑恶。
站在关鸠身旁的那位男孩剑眉锋利,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闻言,他眼神顿时变得锋利起来,举起那握紧拳头,威胁道,“要你多嘴了?还不滚,就休怪我不客气!”
男孩是学堂里的孩子王,据说他七八岁就跟着他爹打铁,茧子厚,一双手那是又粗又大,某日做饭时柴火没了,他竟徒手将木头劈开,这才开了饭。
若是被那拳头砸一下,估计半条小命都没了。
那几个围着关鸠的孩子面面相觑,他们委实不敢,气势虽矮了半截,却还是冲男孩瞪了一眼,鸟兽而散。
“你没事吧,不用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夫子偏爱你。”男孩的目光温柔下来,关心道。
关鸠摇了摇头,“没事,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学堂里的夫子对关鸠甚是喜欢,经常给她些小玩意,再加上关鸠母亲的身份,才令得其他学子如此针对关鸠。
“你母亲的事又与你何干,你是你,母亲是母亲,英雄都不问出处,还管谁生了谁,夫子真应该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身旁的女孩为她打抱不平。
这俩人是堂兄妹,男孩叫尹春,女孩叫尹秋,兄妹二人正气凌然,平时最看不惯倚强凌弱这等事,关鸠被欺负如此之久,以他们的心性,自然是要站出来说一番话的。
这兄妹二人也是关鸠在这学堂里仅有的朋友。
听了她的话,关鸠苦笑一声,并未再言。
“算了算了,不说这事。”尹秋见关鸠心态如此,便不好再说些什么,而后闻到一股肉香,再瞧见关鸠手里用布裹着的东西,话锋一转,“唉?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好香啊。”
关鸠微微低头,把布掀开,“这是野兔肉,我昨天在山上打的,要不要尝尝?”
一提到肉,兄妹二人立即瞪大了眼,来这所学堂的学子都是些平民百姓,肉对他们来说,可算得上奢侈。
尹秋连忙撕了一块送入口中,点点头,“好吃,要是加上几味香料的话,会更美味。”
“你说是你在山上打的,要不我们明日也去?吃不上月饼,吃肉也不错,丰衣足食嘛”尹春提议道。
今天正值八月初十,还有五日便是中秋节了。
他们所在的江清城,乃是繁荣地段,物价高涨,月饼这种糕点,向来是富贵人家的点心,平民只能站在一旁,看得口水哗哗直流。
如此也不错,关鸠答应,“那明日放课后在鬼头山集合?”
兄妹二人满脸兴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苍老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去吃饭,都愣在这里干嘛?”夫子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
兄妹二人被吓得一个激灵,撇撇嘴,迅速遁了。
江清城夜晚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几起幼童失踪案,据说是妖邪作祟,仙人让大家晚上尽量不要出门,于是一到了晚上,不管家里有没有孩童的,都纷纷闭门关户。
好在城里的仙人说,十岁以下的幼童才是吃人妖的目标,关鸠今年十五岁,想来妖怪不会对她出手。
虽是这么想,但关鸠终究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此生从未见过妖,说不怕是假的,为了生计,那管那么多,关鸠强忍着害怕,才上山打了些野鸡野兔,填饱肚子。
整个城里大概就只有关鸠有这个胆子出门。
倘若是夫子听到,告诉了尹春、尹秋的父母,那他们估计就出不来了。
小孩子,哪有坐得住的,这些天在家里都快憋疯了,反正妖怪又看不上他们,出来也无妨,何必畏手畏脚。
“夫子好。”关鸠礼貌的微微颔首。
夫子弯弯的眉眼满是慈祥,平和的“嗯”了一声,而后从身后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装得方方正正的小东西,道,“拿回家和你娘一起吃吧。”
“这是?”关鸠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的望着他。
“一点零嘴儿。”夫子拿过她的手,将小点心塞进她的手里,“我家女儿最近生病,吃不了这些东西,就给你了,不要跟夫子客气,拿回家吧。”
关鸠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似是有流光转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蛋上,终于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对于夫子,关鸠把他当师,更把他当做父亲,世人多半嘲笑自己的身世,或敬而远之,像尹家兄妹这样的少之又少,而真正给她关心的,从小到大,唯独夫子一人。
他们的关系,早已不能用师生来形容了。
傍晚时分,学子们离开了课堂,关鸠的家在城东边的平民区,学堂是在城西边,出了教室,走一会,便来到了人潮拥挤的繁华之地。
关鸠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梭,过了青楼,很快,她便在对面的街道上静静地站着。
是那位老妓。
城内的人们都认识她,因不想与之来往,遂不知叫什么,偶有唤她的人,都叫她老妓,她听到了,便会笑呵呵的应上一声。
关鸠却知道她名唤什么。
翠枝,便是这名老妓的名字。
也是她的母亲。
此时关鸠远远地看见她了,只是走得近了后,便收回了目光。
那名老妓亦是如此,轻轻地瞥了一眼,脸上的笑容丝毫不曾动容。
繁闹的街头,灯红柳绿,一对母女,犹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