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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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稳重的妇人坐在廊下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手上的仙纹，金色的流苏被微风吹起与灰色的长发纠缠，分离，季儿眯了眯眼睛在一片细碎的光影中看到了那个逆光走来的男人。
“出发吗？”季儿站起身拨正了流苏。“嗯，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伊挚微笑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季儿愣了一下随即也笑着伸手搭在伊挚粗粝的掌上，借力从廊上跳下扑到男人怀里。
昆仑山十年如一日的风雪不止，季儿压着长裙立在这个在千年前便被风雪笼罩的崖边。夹杂着细碎雪花的寒风划过女人的脸颊，伊挚心疼的脱下披风为季儿穿上，细心的帮她带上帽兜。
季儿勉强笑了笑，轻拍伊挚帮她拢着披风的手，蹲下/身子将带来的贡品整齐的摆在地上，双手合十祭拜，在这风雪中她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裸露在外的双手在冰冷的寒气中有些发红。
有什么巨大的生物从头顶落下吹散了风雪，陆吾瞪着兽瞳看向被供奉的小祠堂，“人类，你又来了，她的身体与灵魂都不在这里，没有用的，若要祭拜便去巫山，那才是她的埋骨之地。”
来自神兽的庞大威压从身旁传来，季儿视而不见的将手搓了搓收回袖子里，拱起袖子挡住被削弱的寒风道“可我认识的瑶姬姐姐葬身于此，再者说，你不也来了吗？”
“油嘴滑舌。”陆吾小心翼翼的用巨大的爪子将从巫山带来的瑶姬花推到祠堂前，“只是忽然想起来了而已。”
季儿看着身旁神兽的长毛犹豫了一下，顶着伊挚不赞同的目光将手伸了进去，顿时温暖顺着掌心传入四肢百骸，陆吾甩甩尾巴没有其他动作。
捂暖双手后季儿收手后退几步，看着陆吾冷傲的兽瞳道“你很孤独，对吧。”
当世间最后一个能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好友逝去后，你一定很孤独吧，孤独到每逢她的祭日便来往于巫山与昆仑，虔诚又卑微的渴望能再次见到好友的归来。
话音刚落陆吾便猛的站起身浑厚的威压铺天盖地的传来，季儿被冲的后退一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伊挚见状急忙上前替她挡住了大部分威压。
季儿轻轻拉住伊挚的衣角摇摇头，毫不畏惧的再次对上陆吾的兽瞳“现在的你和当初的她眼神相同……”
你知道吗，现在你的眼神和当初孤独又渴望解脱的女子一模一样呢。
陆吾的气势隐隐削弱，季儿绕过伊挚走上前，被岁月沉淀过的蓝色双眼对上陆吾神圣的金色兽瞳，张开双手如同当初瑶姬拥抱另一个世界的姿态，女人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道，“瞪眎（shì）昆山，威慑百灵，但若你想要一个家，就到空桑来吧。”
这句话当初我尚未说出口，她便不在了，这次我不会再迟疑了……若你想要一个家，就到空桑来吧。
季儿是个出身凡间的普通女子，没有灵力，没有仙根，但是她很聪明，聪明到足以改变一个时代。
少年潇洒仗义，少女温柔聪慧，两人一拍即合，着手推翻了一个统治。
当被邀请上昆仑时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自知之明她是有的，自己就是个有些小聪明的普通人却要被请上昆仑，生于乱世的季儿脑子里顿时阴谋论起来，人心有多脏她把事情想多脏，但是所有的想法都在见到瑶姬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美人一身红衣恬静优雅的驻立于青石旁，华贵的金蝶围绕在她身边，金色的荧光随着金蝶的振翅忽明忽暗，被山风鼓起的衣袖随长发飞舞，女子静立于此遗世独/立。
一只金蝶从他们面前歪歪斜斜飞过撒下大片金粉，季儿伸手接了一下，冷冰冰的，难以想象红衣似火的美人身边的蝴蝶是冰冷的。
那只金蝶落在女子耳畔仿佛在说些什么，忽明忽暗的金色荧光映在她的脸颊，在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身上凭空添加了一丝贵气，瑶姬动了动转过身来，刹那间世界为之失色。
优雅秀丽，哪怕世间最优秀的画师也不能描画出她美丽的半分，她就站在那里让朝气灵动的树林山川成为她的陪衬，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那双写作温柔读为冷傲的金瞳仿佛将整个世间都呈满又好像只有一片虚无。
只需要一眼就明白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屑于阴谋诡计，看破一切也厌恶一切，世人视她如天真孩童，她却无所谓的包容所有人。
“人都到齐了吗，那么走吧。”如珠玉在盘中滑动般的清冷勾人的嗓音响起，季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她……一个人好像很孤单的样子。
季儿觉得这个冷清的神女就是高贵优雅的模样，然后伊挚告诉她巫山神女其实是个和他一样的逗比，季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谁信啊。
第二次见面仍然是在林中，她远远便看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瑶姬恶趣味的吓跑了一头熊，季儿觉得这位神女殿下人设崩了，美人优雅的如同蝴蝶般从树上翩翩落下，睁开的金瞳中是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的淡漠与疏离。
瑶姬低头拢起衣袖再抬头便是温婉清丽的美人，季儿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她在低头的一瞬间流露出的死气吧，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疑问她真的在活着吗？
瑶姬在多数情况下是温柔的，面对她的好奇与一不小心流露的天真，瑶姬温柔的就像传说中一样，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小心翼翼的守护她那仅剩的天真。
瑶姬是在透过她守护别的，守护她自己曾经的天真，季儿忽然不怕了，她看到那个女子优雅挺直腰身却孤独的模样，心中猛的有一个冲/动她刚张开嘴一股地动山摇的震动感传来，将她的话噎了回去。
我们做朋友吧。
季儿原以为她那么孤独是因为没有朋友，但是看到瑶姬在见到陆吾后鲜活模样后意识到，可能她需要的不只是朋友。
陆吾说瑶姬曾经有父母姐妹，曾经有多个可以把酒言欢的好友，这时季儿才恍然大悟，原来瑶姬她想要的是一个家啊。
季儿发现瑶姬冰冷的金蝶藏着一丝绝望，是在虔诚又卑微的捧出心脏却被摔碎后的绝望，季儿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是来源于金蝶还是瑶姬，也许两者都有。
再次对上瑶姬的金瞳那里充满的是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疯狂，明明不久后瑶姬仍然在温柔的笑，但季儿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伊挚，我想送她点东西，你说送什么好呢？”季儿捧脸看向身旁的伊挚，“送谁？送我吗？”伊挚大大咧咧的掰了掰手指，“送我什么都可以啊。”
季儿面无表情的在伊挚腰间掐了一把，看着伊挚仿佛戏精上身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瑶姬姐姐她好像一直都是红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穿红衣总是有些害怕……”
“蓝蔷薇吧。”伊挚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灰色的眼眸中满是认真，“蓝蔷薇吧。”
不可能、梦幻美丽，沉着而温柔。
美丽梦幻到不似人间客。
季儿到底没能看到瑶姬穿上那件蓝色的衣裙，陆吾将她带到了瑶姬的住处，宽阔的院落干净到凄凉。
陆吾缩小体型随她进了房间，窗前摆着小矮桌，杯中的茶水还散发着袅袅热气，精致的碟子上放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茶点，仿佛主人刚刚离去，马上就会回来，但是就在不久前瑶姬陨落，甚至连尸骨都没有。
季儿感觉鼻子酸酸的，她刚刚听陆吾说，瑶姬是在孤独绝望下选择的以身诱敌，如果她之前把那句话说出来的话瑶姬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绝望了，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衣柜的门半开着，季儿上前将它打开，里面是灼眼的红衣，从水红到绯红，从桃红到海棠红，但里面唯独没有蓝色。
季儿伸手把一件团成一团的红衣拿出，这是瑶姬常穿的绯红衣裙，被匆匆忙忙的团起来丢回了衣柜。
季儿低垂着双眼动作温柔的如同即将远游孩子的母亲把衣服展开，顺着缝线将衣服叠了起来
。
女子一袭红衣立于山间，广袖微微鼓起，仿佛振翅欲飞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季儿郑重的将叠起的衣服放回了衣柜，就像瑶姬诀别金蝶时的神情关上了柜门，手背上蝶状的仙纹发热滚烫，季儿垂下眼眸轻抚手背低声道“这一次该说再见了。”
再见曾经崩溃赴死的瑶姬，再见曾经温柔浅笑的瑶姬，再见曾经孤独冷傲的瑶姬。
如果还能相见，再见到的你一定是真正的你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