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之九公子》毛笔小旧

14、第十四章 血洗乌头寨

　　师父的寝殿和他这个人一样，给人感觉冰冰凉的。竹制的帘子，竹制的长席，还有那木头做的桌案和梁柱，在夜深人静时散发出清幽冷淡的草木香味。

　　我窝在房间角落的黄石地板上，半夜醒过来好几次，每一次不是腰酸就是背痛的。果然这地板阴冷寒凉还硬得慌，远不及卧龙湾里本公子那张小床睡着舒服。

　　我抱着鱼尾巴左右晃动，辗转反侧，还不能惊着师父，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这才将将睡熟。

　　之前我一直为梦魇所困，梦里有越不过的龙门和困住我的气愤绝望之感。这一夜我倒是没有入那梦境，身躺硬地板，反而一夜无梦。
　　我琢磨着这梦魇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知是太清元尊的地界便不敢入体，所以本公子睡着之后只隐约觉得安稳舒服。不过这太虚山的鸟儿种类繁多，一大清早就叽叽喳喳滴滴哩哩地吵个不停。

　　而后初晨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脸上暖洋洋的。

　　我睡的舒畅，懒洋洋翻了个身，将脸移开。

　　也不知睡了多久，周围光线逐渐炙热起来，鸟儿也不在耳边吵了，只有些许风声扰我耳朵。

　　我终于睁开眼睛，猛然坐了起来。

　　“糟糕！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再一瞅自己身下的软榻，顿时一愣。
　　本公子昨晚上不是在地上睡的么？何时爬到师父的软榻上来了？

　　这还没等我缓过神来，门外便传来一丝响动。

　　我心想不好！这鸠占鹊巢一旦被人抓包，本公子怕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我抱着尾巴一个骨碌，从师父的软榻上滚了下去，噔楞噔楞，硌的我浑身酸痛。

　　屋门被人打开，我瞄一眼来人，原来正是师父本人。他头发已然束起，还换了一身素色单衣，一手拎着一个大食盒，从外面踱了进来。

　　我舒了一口气，顾不上摔疼的屁股，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揉揉自己宝贵的脑门。

　　“嘶……师父，早，早啊……”

　　师父只冲我微微点点头，将食盒放在桌上。
　　那食盒打开，一股清香顿时飘了出来，勾得我口水直流。

　　里面似乎是有些精致的点心，只有鼻子闻闻都觉得酥香松软，让人心神驰往。
　　我赶紧挪了过去，在师父面前乖乖坐好，双手放腿上，双腿贴凳上，背部挺直，面带微笑。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四菜一汤，只有白粥作唯一主食，但那几个精致的小点心怕是只有在师父这太虚山才能尝到。

　　啧，小九啊小九，就别妄想四菜一汤了，有的吃又能吃到特色点心，还是没有下药的，你就知足吧。

　　我揉了揉肚子，又想到是师父亲自给我取的早饭，心虚感更甚了。

　　“师父啊……小九昨晚上……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师父将点心放到我面前，只说：“食不言。”

　　听这语气，师父是又生气了？

　　我扒拉着白粥，一口一个小点心。瞥见师父那略显严肃的神情，哪还有心思仔细品尝，赶紧囫囵吃了下去。
　　这顿饭，本公子是吃得战战兢兢。

　　我匆忙放下筷子，又吞下最后一个小点心，道：“师父，小九用好了！”

　　师父双眼也没看我，将饭盒收好提走，留下一句：“用好了，便走罢。”

　　我眼看着师父衣袂消失在门边，也不知道这一大早的，我到底是不是惹师父生气了。我在卧龙湾时若是闹出了事情，哥哥们必定是上窜下跳，指指点点，像师父这样不冷不热的生气，我也没见过，也不知该如何对付呀。

　　我撇撇嘴，掏出乾坤镜，盯着镜面出神。

　　这一夜过去，我又是被下药，又是打地铺的，想想我那七哥，还不知正在哪儿逍遥快活呢……

　　我正想着七哥，只见镜中本公子的帅气龙脸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七哥的小白脸。
　　我瞅着七哥整张脸的状态都不太对，尤其是那双猩红的眼睛，着实吓了我一跳。

　　“七哥！你这是怎么了？”
　　那边却没有回答。

　　糟糕！七哥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我不敢再耽搁，赶紧将手放了上去。

　　又是金光闪过，紧接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向我扑来。我抬袖捂住鼻子，待看清自己眼前景象，顿时心神俱震。

　　尸体，到处都是人的尸体。

　　有些还能依稀分辨出模样，有些已经烧得焦黑，还有些烧得只剩下手臂。姿态各异的尸骨碎裂一地，难以辨别分清。又听到凄厉的鸟叫声，我晃然抬首，天上盘旋着鸦鸨，似是被这些尸身吸引而来的。

　　横尸遍地，触目惊心，若非其中一间小木屋有被三昧真火烧过的痕迹，我还真不敢相信，这里就是昨日来过的乌头寨。

　　七哥呢，七哥不会也在里面吧。
　　我忍住胃中不适，冲向那一堆尸身，暴躁地赶开周围逡巡的鸟兽。
　　手禁不住微微抖动起来……我稳住心神，仔细地翻找……

　　不……

　　不是……

　　都不是……
　　我将那满地横尸一个个翻了个遍，经历了一次次的绝望，忽然失了神，瘫坐在地上。

　　“七哥！！！”

　　“七哥你在哪里啊……”

　　七哥你不能死！

　　“你死了小九可怎么办呀！”

　　“小……九？”
　　我听到声音猛然回头，看到寨门处立着一个破烂不堪的身影。

　　我眼眶一热：“七哥！我还以为……”

　　七哥身形摇摇晃晃，像个纸片似的随时都要倒下。果不其然，他将手中长剑一收，身体顿时失去支撑，面朝下栽了下去。

　　“七哥！”
　　我眨巴着眼睛，逼回了乱窜的眼泪，冲过去抱住七哥的身体。
　　七哥眼眶都是猩红，全身布满血迹，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手中却死死地攥着个什么东西。

　　我抱着他好一会儿，才见他慢慢睁开眼睛，眼中的红色也逐渐褪去。

　　“小九？你怎么哭了？”

　　我急忙拿袖子蹭了蹭，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不争气的眼泪竟然跑的满脸都是。

　　从小到大，本公子明明最嫌弃别人哭。

　　“我还以为……七哥你已经……”

　　“放心，你七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当着你的面，用不着你来哭。”
　　七哥语气倒是和寻常无异，说着便将他手中的东西收入怀中，推开我的手站了起来。
　　“别过来，你爪子脏得很。”

　　我就着衣服蹭了蹭手，心道本公子这龙爪糟蹋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七哥啊，乌头寨这是遭了什么劫了？还有，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听了我的话，七哥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眉头紧锁，平日里紧抿的嘴唇这下抿的更紧了。他扫了一眼那惨不忍睹的灾难现场，不再开口。

　　我看着七哥那罕见的神色，也就不敢再多问。

　　本公子平时话本看的多，眼前这情节话本里倒是常出现。
　　我估摸着就是那北梁国朝廷早就看这伙山贼不顺眼，所以就下令清山了罢。整个寨子都被人给血洗一空，可见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我七哥在此弄得如此狼狈，也在情理之中。

　　我正琢磨着，只听七哥低喝一声：“什么人？”

　　怕是又有人杀回来了，我赶紧上前一步，却被七哥一把抓住给塞到了身后。
　　七哥唤出之前的长剑握在手中，周身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出来！”

　　我循着三哥的目光望去，只见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爬了出来，瘦弱且熟悉。

　　“怎么是你？”
　　我从七哥身后窜了出来，指着那人鼻子问道：“我不是教你逃得越远越好了吗？”

　　来人被我吓得脖子一缩，哆哆嗦嗦道：“神仙，季儿……季儿不放心你，所以就回来看看……”

　　“你都叫本公子一声神仙了，还有何不放心的？”
　　我恨铁不成钢，刚才屠寨画面如此血腥，也不知道给这孩子看进去多少。
　　“本公子现在没事，你大可放心了罢？”

　　季儿冲我点了点头，眼神飘向七哥，身子一僵，害怕似的又低下头去。

　　“行了，赶紧回去找你娘亲去罢。”

　　此乃是非之地，终究不可久留，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于是乎，本公子慈悲为怀，对他下了逐客令。

　　谁成想季儿直接冲进我的怀里，抱着我的腰道：“别……别丢下季儿，我害怕……”

　　我被这小孩儿抱着，内心一阵无语。
　　这人类幼崽就是娇气，本公子刚从蛋里孵出来时就学会自己找食吃了，也没见像他这么爱缠人的。

　　“七哥啊，要不我们先带上他？等帮他找着他娘亲了，我们再去郓城可好？”

　　我抬起头来打算找七哥商量，却发现七哥并不理我，一双微红的眼睛正盯着我怀中的季儿，面容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哥？”

　　七哥被我叫得回过神来，随即收起手中长剑，冲我冷哼了一声道：“谁管你。”

　　七哥如此说，那便是同意了。
　　我低下头来，发现季儿把脸埋着，还往我怀里缩了缩，只得叹了一口气道：“起来罢，路上你与我们一起，直到找着你娘亲可好？”

　　季儿闻言抬起头，两个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里水灵灵光闪闪的：“真的？”

　　“真的。不过我可得先警告你一句，我七哥他不耐烦小孩儿。所以路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哭鼻子，听到没？”

　　那季儿使劲点了点头。

　　临下山前，我最后看了眼那已然被灭尽的乌头寨，内心一阵唏嘘。
　　明明本公子与那大当家的账还没算完，昨儿他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今日就化作了鸟兽之食。

　　唉，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现如今本公子好好的，与这伙人的旧日恩怨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

　　“神仙，你在想些什么？”季儿抬头问我道。

　　“别叫我神仙了，听着怪别扭的。”
　　本公子本就是个不成器的半龙身份，你这一口一个神仙，还怪讽刺人的。

　　“那季儿叫什么？”

　　“本公子家中排行第九，从来都是我叫别人哥哥，如今我倒不介意你叫我一声哥哥。”
　　一想到家中排行最小，还从未体验过当哥哥的感觉，我这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小得意。

　　七哥在一旁白了我一眼，我也权且当作没看见。

　　“九哥哥。”季儿轻轻唤了一声。

　　我摸了摸他的头道：“季儿乖。”

　　季儿问道：“九哥哥，季儿方才听你们讲，你们是要去郓城的对么？”

　　我嗯了一声。

　　季儿又问：“是南昭国都城的那个郓城么？”

　　我手上正玩弄着季儿的头发，闻言又嗯了一声。

　　这季儿的头发摸起来软软的，握在手心里很是舒服。

　　季儿突然停下脚步，轻轻拉住我的手臂道：“九哥哥，季儿觉得，那里还是不要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