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云涌 ...

  •   四年后。

      飞云峰名字好听,但是却不是什么有名的山峰,只因前几天魔教迁至此处,教主陆髯觉得,大名鼎鼎的魔教怎么能屈居于一座无名的山头呢?于是苦思冥想了半日,起了这么个名字。给这山头起了名字后,陆教主又怕别人不知道,所以便大袖一挥,在山脚下像模像样地建了个山门,又亲笔题了字,曰:飞云峰。

      陆教主在飞云峰上依山傍水大兴土木,没多久就在山上建起了几座茅草屋。陆教主和教众们看着这几间茅草屋,都是一脸我教辉煌不再的落寞。

      好在左护法宋宝棠是个温和又善解人意的人,他下山采购回来一看,房子都建好了,又再看大家都愁眉苦脸的,心里就明白了,他故意眉开眼笑地道:“这么快就建好了?正好我买了鱼,晚上咱们庆祝一下,吃点好的!”

      众人不忍扫兴,便都装作高兴的样子高声应好。

      晚饭过后,众人散去各自找茅草屋休息,只余下陆髯,宋宝棠和白虎堂堂主钱四有三人对月小酌。

      钱四有看着这简陋的茅草屋心中很是烦闷,这屋里别说桌椅板凳,就连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这种地方,以前就算是请钱堂主进来,他都不会踏进来哪怕一步!

      钱四有越想越憋气,他抄起粗瓷的酒杯就要摔了泄愤,但是想想这也是一文钱一个呢,到底没舍得,转而使劲拍了一下充当桌子的大石头。大石头无知无觉的,钱四有的手反被震地生疼,这下他更生气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一帮狗娘养的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老教主待他们不薄啊,他们却联合外人叛教!他娘的,气死老子了!”

      陆髯沉默地转了转酒杯,一仰头干了杯中酒,待要再倒一杯时,却被宋宝棠拦下了,他温声道:“教主,你有伤在身,又余毒未清,还是少饮吧。”

      说完,他又倒了杯茶放在陆髯手边,嘴里却宽慰钱四有道:“钱堂主,怒极伤身,你重伤未愈,实在不宜大动肝火,更何况我们现在也算是安顿下来了,待咱们都养好了伤,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钱四有冷哼一声,怒道:“东山再起?你说的轻巧!教内被那帮王八蛋洗劫一空就算了,就连四象万合宫都被他们烧了个干净!魔教四百年的基业就这么付之一炬啊!你也偷偷回去看过,少阳山上可还有一件完整的物件吗!”

      宋宝棠心中也是万分愤慨,只是他一向温和惯了,实在没办法像钱四有似的破口大骂,此时听他这么说,宋宝棠才冷着脸开口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叫上大家跟着你一起坐在这里破口大骂?还是拖着这些伤兵残将杀回少阳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钱四有一噎,他摸了摸满面虬髯,颇有些尴尬地道:“我…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心里憋屈吗!”

      宋宝棠撩起眼皮瞪着他道:“难不成只有你一个人憋屈吗?坐下!”

      钱四有看了看陆髯,又看了看宋宝棠,讪讪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坐下就坐下!那么凶干啥!”

      宋宝棠懒得搭理他,转而问陆髯:“教主,可有什么打算?”

      陆髯喝了口茶,粗茶实在难喝,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一杯后才道:“当务之急就是养活山上的这些弟兄,别的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宋护法,这几日你一直在山下走动,可有什么消息吗?”

      宋宝棠摇了摇头道:“这里实在偏僻,听不到江湖上的什么消息。”

      陆髯点头道:“没消息最好,弟兄们现在都有伤在身,若是再来一次围剿,只怕真是要全军覆没了。”

      宋宝棠点了点头,陆髯又道:“咱们现在手里的钱不多,支撑不了多久,好在这山上猎物很多,暂时只怕要打猎为生了。”

      钱四有闻言拍了拍胸脯道:“打猎那可是我的老本行,教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饿着!”

      陆髯笑了笑,又交代了几句,钱四有看天色不早,便告辞休息去了。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清晖如霜,遍洒山林,山风带着露汽扑面而来,陆髯踱步出了小茅屋,站在山崖边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神色寂寂。

      宋宝棠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回身取了一件披风帮他披在身上,轻声道:“教主,你身上还有伤呢,别吹风了,进去休息吧。”

      陆髯摸了摸披风道:“我记得逃出来的时候,好像没带披风吧?”他们逃地狼狈,钱财都没带,更别说披风了!

      宋宝棠系带子的手一顿,他含糊道:“是带了的,教主当时中毒正昏着,不记得了。”

      陆髯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多谢你,不过明天还是拿去当了吧,现在又没钱,留着披风有什么用,还不如换了钱,给弟兄们买药呢。”

      宋宝棠系好带子后退一步道:“钱的事,教主不用操心,我倒是有个赚钱的法子,等都安顿下来了,我怕是要出门几日。”

      陆髯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气息稍急,面上就涌上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就连唇色都鲜艳了许多。宋宝棠赶紧扶着他坐下,又倒了一粒解毒丹给他服下,过了好一会儿,陆髯才对一脸忧色的宋宝棠摆摆手道:“没事了,不必担心。”

      宋宝棠担忧道:“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靠不靠谱,这药吃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起色呢!”

      陆髯摇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我这毒发的次数确实减少了,想来还是有用的。”

      陆髯坐了一会儿,又想起他刚刚说要下山的话,便问道:“你想了什么赚钱的法子?下山去做什么?”

      宋宝棠神神秘秘地笑着道:“属下去劫富济贫去!”

      陆髯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就听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狼嚎,随后狼嚎声此起彼伏,听声音数量不少,而且似乎离他们不远。陆髯皱了皱眉,他起身对身后宋宝棠道:“去把我的剑拿来,然后叫大家起来生火!”

      宋宝棠连忙小跑着去叫人,好在都是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的江湖人,刚有动静便都起身出来查看了,众人围着刚建好的茅屋点了十几堆篝火,这一晚是睡不成了,大家都抄起武器凝神戒备。

      树林里偶尔有幽绿的眼睛一闪而逝,也不知是惧怕火,还是知道这群人不好惹,狼群只是在树林里徘徊,一晚上都没有进攻的意思。直到天亮,狼王远远地叫了一声,众人听见树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狼群莫名其妙地来,又在天亮时莫名其妙地退去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每天半夜时分,狼王一声令下,狼群就窸窸窣窣的来,陆髯就下令点火,天亮时,狼王一声令下,狼群退去,陆髯带着众人灭了火,留下岗哨,剩下的人便回去补觉去,双方似乎是形成了某种默契。

      一开始陆髯还担心白天狼群会来偷袭,但是连着三天,狼群也只是在树林里偷窥,并没有其他动作,陆髯觉得,这狼王可能是就等着自己放松警惕呢,所以这天早上,他把众人都打发去休息,又叮嘱他们警醒些,他自己也回了茅草屋,这样在外面看来,这里就连一个放哨的人都没有,显然是放松警惕了。

      果然,没一会儿,陆髯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陆髯握着剑小心地顺着茅草屋的缝隙往外看,最先看见的是狼健壮的四只脚爪,然后是一双脏兮兮的小脚丫,脚丫?陆髯一怔,他走到窗前向外看去,这一看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只见一头健壮的灰狼后背上,正驮着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孩子,那孩子赤裸着身子,浑身脏兮兮的,长长的头发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一绺一绺的好像是绑了许多小辫子似的!

      那灰狼似乎是察觉了陆髯的目光,它转过头来,用那双褐色的眼睛审视地看着他,两相对视了一会之后,灰狼回头舔了舔小孩儿的脸,然后趴在地上,让小孩爬下来。

      那孩子爬下来后,满脸好奇的东张西望,一只手却还抓着灰狼脖子上的毛,眷恋的样子就好像是普通孩子出门时,牢牢牵住母亲的手似的。

      陆髯提着剑开门走出去,藏在茅草屋里的众人也都看见了这神奇的一幕,此时见教主开门出去,也都纷纷要开门出来以防万一,陆髯抬起手阻止了众人:“不要出来!”

      众人闻言只好重新关上门,陆髯看了眼昏暗的树林,他听觉敏锐,刚刚一瞬间,他听见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树林里藏着许多它的同伴。

      陆髯看着灰狼,灰狼歪头看了看他手里的剑,陆髯挑了挑眉,将剑扔在了地上。灰狼又开始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陆髯则看着那个小孩子,那孩子见他看自己,便瞪着眼睛冲着他呲了下牙,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

      灰狼回头又舔了舔小孩子,然后用头将小孩往前推了推,小孩子挣扎着不肯往前走,被灰狼呲着牙恐吓了一下,那孩子却不怕,只是抱着它不松手,将头埋在灰狼那蓬松的皮毛里,呜呜地低叫。

      灰狼眷恋又不舍地将他浑身上下舔了个遍,然后硬拖着孩子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陆髯。

      陆髯不知怎么的就从它眼中看出了托付之意,他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慢慢弯下腰,试探地抱住紧紧抱着灰狼的孩子,这时他与那灰狼离得极近,几乎是面对面,茅草屋里的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都把武器抽了出来凝神戒备。

      那灰狼却一动不动,任由陆髯将孩子抱起来,那孩子离了灰狼马上挣扎起来,大吼大叫连蹬带踹地挣扎,陆髯几乎抱不住他,灰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低吼一声,然后不轻不重地咬了那孩子小腿一口。

      小孩停下了动作,他被陆髯架着胳膊提着,低头看着灰狼,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灰狼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入树林,没一会儿,它又叼着一团乱糟糟的布放到陆髯面前,这一次它没再抬头,转身走入了树林,树林里很快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狼群走了。

      那孩子在陆髯怀里哭的一直打嗝,陆髯单手托着他,一只手笨拙地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不哭不哭,没事了,以后我照顾你好不好?”

      茅草屋里众人在狼群退去之后纷纷跑出来,围观这个神奇的小孩子,那孩子并不怕生,只是很戒备,除了陆髯,谁都不让碰。钱四有手欠,笑嘻嘻地摸着他的小脸道:“教主,这狼把这孩子养的挺好啊,你看这脸胖的啊啊啊啊!”后面声音就变了调!

      原来这小狼崽子趁钱四有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塞进了嘴里狠狠咬住!陆髯赶紧哄着他想让他松口,哪知这小狼崽子瞪着眼睛看着钱四有就是不肯张嘴,直把钱四有的手咬的鲜血淋漓了才松口,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对着抱着手指猛吹的钱四有呲了呲牙。

      众人忍着笑去屋里翻出了一点止血草药给钱四有敷在手指上,钱四有不好跟个小孩子计较,只好指着他道:“你给老子等着!等你长大了,老子非一天打你一顿不可!”

      陆髯抱着孩子大笑道:“这孩子对我的脾气!”

      钱四有一脸难以置信地道:“教主,他,这小狼崽子刚刚才咬了属下一口!你,你不为我报仇就算了,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陆髯哈哈大笑起来,自从逃亡以来,这是陆髯第一次这样开怀大笑,众人也都跟着哄笑起来,笑声在山林间回荡,远处的灰狼回头望了一眼,带着狼群慢慢消失在树林中。

      陆髯让人烧了一大锅热水,给这个泥猴似的孩子洗了好几遍澡,才算洗干净,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是没救了,陆髯用剑帮他剃了。洗澡时还算安静的小孩,在剃头的时候很是不配合,尤其看见陆髯拎着剑走过来时,更是一脸的惊恐抗拒。

      陆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哄带骗,最后还是钱四有从厨房找了一块昨晚吃剩下的烤鱼远远的扔到小孩面前,那孩子嗅了嗅,抱起来专心致志地啃鱼,陆髯这才抓住机会,把他那一头杂毛给剃了!

      那堆被灰狼叼过来的破布,被陆髯打开仔细看了看,想要找出点这孩子身世的蛛丝马迹,但是破布已经又脏又破,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倒是里面有一块小银牌子,银牌上穿了个绳子,不过被咬断了,牌子两面分别刻着魏桀两个字,字迹很潦草模糊,陆髯看了很久才分辨出来。

      魏桀,陆髯看着蜷缩在破木头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难不成这是他的名字?魏姓虽是国姓,但是在本朝却并不怎么避讳,姓魏的也很多,但是陆髯隐约觉得这孩子身世只怕不简单。他把银牌收好,坐在床边摸着小孩那光溜溜的大脑袋道:“我不知你身世如何,但是只怕并不简单,魏姓恐怕会给你招祸,既然你跟我这么有缘,不如就跟我姓陆吧,以后你就叫陆桀,好不好?”

      沉睡着的孩子无意识的嘟了嘟嘴,有一小泡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陆髯笑着戳了一下他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心里忽然就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了那么点归宿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