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睫毛》千人面

1、四月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林徽因对四月寄托着，期望着；自然，对林诚和花密来讲亦然。
　　医生告诉他们，最近几天就是预产期，要尽快来医院准备。但，花密放心不下，她放心不下家里的事情，尤其是刚刚投资失败的林诚。
　　尽管林诚告诉她别担心，自己处理完手上的事情马上会去医院陪她，但花密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认准了就绝不妥协，像当初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一个在镇上没有出路的林诚。
　　花密是在八一年和林诚结婚的，那时的两人除了一腔热情毫无未来可言。
　　花密的父亲是以前的镇上的书记，自然对花密是寄予厚望的。在六七十年代，花密就拥有别家小孩儿接触不到的东西。
　　后来，花密喜欢上了同班的林诚。林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亲是农民，家里弟弟妹妹不少，但花密还是一头栽进了这个名为方诚的陷阱。
　　花密的父亲自然不同意，但架不住自小宠她的母亲。在两人的威逼利诱之下，花密的父亲花国平不得不点头了。花密很感谢自家父母，没有坚持那套顽固思想，而是让自己选择了自己的婚姻。
　　现在两人已经结婚九年了，两人特别努力也很上进，在县城里买了房，工作稳定。九零年，林诚为了给即将到来的孩子更好的生活，在大年三十那一天决定参加朋友的投资。结果，所谓的朋友卷款潜逃，家里负债累累。
　　县城的房子早已变卖，两人回到了林诚家的旧宅，离县城不远处的一个小镇。路是用石头铺好的，街的两侧是青瓦房，特别的古色古香。
　　两人早已过了三十，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孩子。两人为此准备了很久，好的生活和未来，却没想到一败涂地。
　　“林哥，我过几天再去医院行吗？反正医生说了预产期还有几天的。”花密知道预产期是这几天，出去私心，孩子也会赞同她的。
　　“不是说是这几天吗？”男人本来在帮花密揉腿，此时的他似乎老了很多，有了丝丝白发。
　　“有吗？你听错了，医生说的是等几天。”花密的脸很温柔，林诚抬头看着她的笑，恍如隔世，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花密说说话了。他不应该再这样下去，要去找工作，钱没了大不了再挣就是。林诚打定主意，一定要对花密超级超级好，这样才能对得起她的好。
　　“好，都依你。”林诚直起身将脑袋侧着放在花密的肚子上听里面的声音。
　　花密的这个谎过了两天就被拆穿了，林诚不敢挪动她，只能拜托邻居帮忙跑一趟请接生医生过来。医生过来时看到这个场景头都大了，孕妇半淌在沙发上，脸很白，看了眼她的身下，羊水破了，没有办法挪动只能就地接生。孕妇的丈夫一直握着她的手，脸色看上去比孕妇还差。
　　“医生，你快来看看花密。”林诚眼里出现白大褂时，感觉他看到了救世主，急急忙忙的站起来。
　　“早就让孕妇去医院等着了，现在知道着急了？不知道你这个老公是怎么当的。”被人请过来的接生医生姓李，气势很强的妇产科主任之一，林诚那时的钱还没有被人骗走就是请的她。嘴上不饶人，但动作很利落的准备顺产工作，顺产是花密早就跟她说过的，如果顺不下来再考虑剖腹产吧。
　　“还坚持得住吗？”李平和花密关系很好，算得上闺蜜了。看到她这么痛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慌张了，但专业素养不允许她这么做。
　　“能，辛苦你了。”花密强打起精神回话。
　　“把孕妇躺平，准备热水、毛巾。”
　　花密在看到医生的时候就把提着的那口气放下去了，本来还在安慰林诚的人脸一下就更白了。
　　“你们可以出去等着了。”李医生不想搭理林诚，在她来给花密看诊这么多次，这个男人就没出现过，所以刚才的那句话她纯属是帮花密抱不平。
　　“好。”林诚知道现在自家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幸好李医生带来的全是女护士。妇产科的男护士很少好吧。
　　林诚不是信佛的人，他一直很相信自己，而且从未出过错。这多少给了他些许自负的底气，但今天的他，却在他妈妈王氏留下的那个佛堂待了很久，只求花密母子平安，好让他弥补以前对她们的忽视。
　　最后，他听到了哭声。声音很响亮，很不真实。
　　林诚恍恍惚惚地跑到了门口，自己的左脚绊倒了右脚，差点摔倒。门被打开，护士手里抱着一个小团子，脸红红的。“恭喜，是一个女生。”
　　“谢谢。”林诚不知道怎么平复自己的心情，看着小团子心绪很复杂，这是他和花密的孩子。
　　林诚没看多久就打开门进去，腿不像是自己的，有点麻。花密此时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走到花密旁边，握着她的手，林诚泣不成声。
　　他很幸运，上天送了他一份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花密没说话，默默地摸着林诚的头发，现在的他是一只正在被顺毛的猫。林诚没有犯什么致命的错误，他从小就过的是苦日子，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赚钱，让自己得好一些，也让她和孩子有个安稳的日子。
　　“林哥，去把孩子抱来我看看吧。”男人的头一直埋在她的手心里，花密很开心，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了。
　　小团子被林诚抱了进来，看着他的别扭就知道他不会抱孩子。花密不禁笑了一声，惹得林诚成功的红了脸。“给我吧，你拿是抱孩子，分明就是像抱只小猫儿。”
　　“我哪有。”
　　王氏在侧门那里种的槐树开了，花瓣在风中跳着舞，飘香四溢。
　　花密诞下一个女孩儿的事在镇上传开了，左邻右舍都争着来看看。
　　“哈哈，花密你家这女娃好漂亮啊，长得和你真像。”说话的人年级和花密差不多大，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对，粉粉嫩嫩的。看着就让人喜欢，弄得我都想生个女儿了。”
　　“现在计划生育那么严，怕是生不了了。”另外一个接话的家里也是一个男孩子，整天调皮捣蛋的。
　　“欸，对了，花密，你家这女娃取名字没有啊？”
　　“还没有。”
　　“那赶快啊，要不我们去镇上那个秀才那里请他帮忙取一个？”镇上的那个秀才名叫言平安，都九十多岁了，当时的他十七岁高中，原本以为以后可以平步青云，但没有想到等来的是民国和几十年的战争。镇上的人们生小孩儿时特别喜欢跑去请他帮忙取名，名曰：沾沾秀才的气运。
　　“谢谢张姐，不过不用了，林诚说他已经取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定下来。”被叫做张姐的妇女噤了声。她们对花密不怎么熟，只知道她是下嫁的，当年林诚娶了镇上花书记的女儿，可给他们长脸了。多少人羡慕林诚，同时也有点畏惧花密的，因为她父亲还没退下来，而且听说有了更高的位置。
　　“哈哈，那就好，我这不是怕你家林诚太忙吗。”
　　“嗯。”花密没有说出林诚的现状。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林诚回到家就看到花密抱着小团子坐在藤椅上，在槐树下“乘凉”。“老婆，我回来了。”
　　林诚说着就上前抱住了藤椅上的花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嗯，女儿的名字想好了吗？妈说她明天过来，还有爸。”花密口中的妈和爸是花国平和冉密安，林诚的父亲在他年少时过世，母亲在前两年生病去了。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林松子。”林诚松开花密，眼睛落在小团子身上。
　　“……林松子？这么奇怪的名字。”花密对自家老公那颗文艺心真的不甚理解，这什么怪名字啊，还不如直接叫林松算了，后面还加个子。
　　“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来了这首诗。”林诚知道这个名字很奇怪，但这样才能突出他女儿的特别不是吗？
　　就这样，小团子的名字被定了，叫林松子。她的外公颇不满意，但架不住自家老伴儿的恩威并施就只能勉强答应了。哼，他想什么时候改名字就给她改，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位马上要“升官”的书记丝毫没有他已经有了犯罪的自觉。
　　就这样，我们松子小朋友的名字注定不平凡的来到了她的周岁宴。
　　最近镇上发生了好些事，花国平升官了，林诚投资失败了，还有镇上来了个漂亮女人还带着个孩子。
　　林松子的周岁宴镇上的人都过来了，包括前不久搬来住在林诚家旁边那个旧房子里的漂亮女人。当她牵着很帅气的小男孩出现在众人眼中时，收获了满满的好奇心。
　　花密一个人在家经常抱着林松子出去走走，知道了隔壁搬来个邻居就拿着自家做的小糕点去敲了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打着哈欠。“你是？”
　　“我叫花密，是住你隔壁的，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花密其实不是个热络的人，但她想到好歹是邻居，总要打个招呼的。
　　“哦，好。要进来坐吗？”女人让开了路，没有继续倚着门靠着。
　　“不用了，我家松子睡着了我才有机会来串串门，她快醒了。”花密看出来这个人刚刚说话时的停顿，她估计是没想过有人会来串门。
　　“松子？”女人听到名字的时候脸上有点似笑非笑的，花密不懂。
　　“对啊，她快一岁了，过几天就是她的周岁宴，你要来吗？”
　　“好啊，那天我会来的，还有谢谢你的礼物。”
　　“不客气，大家都是邻居嘛。”花密温柔的笑笑，她喜欢她，她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那种洒脱和气质。
　　花密今天很开心，因为她的邻居来了。“来就来，还带东西。”
　　“没什么，就一些小玩意儿。声声，快叫阿姨。”花密这才注意到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儿，大概三岁？
　　“阿姨好。”小男孩儿磨蹭了很久才从女人背后出来，一张小脸怯生生的又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的样子。
　　欸，你好啊小朋友。”花密知道他不适应，毕竟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所以她的笑容比平时还要温柔，声音也是。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母子回家路上，声声小朋友对他妈妈说：“妈妈，刚刚那个阿姨好奇怪。”
　　“对了，你们要去看看松子吗？”花密可没忘，今天的主角是松子小朋友。
　　“好啊。”
　　女人牵着自家男孩儿跟着花密上了楼，虽然是青瓦盖的房，但好歹是个二层楼的“小洋房”呢。松子小朋友正在睡午觉，不，准确的来说是早上哭着醒了喝了母乳后又睡到了现在，姑且算个“回笼觉”？
　　“很可爱，声声你要看看妹妹吗？”
　　声声小朋友其实是不大愿意的，在他的印象里小孩儿都是一副可怜兮兮，随便碰一下就哭的陶瓷娃娃。妈妈告诉过他，不能随便惹哭小朋友，因为他是大人了。
　　于是乎，我们的声声小朋友摇了摇头。“松子很可爱的，声声真的不愿意看一下吗？”花密蹲下来，平视着小男孩儿的眼睛，她很喜欢他。
　　“好吧。”很勉强的样子。花密笑着将小朋友抱起来，让他踩在凳子上。
　　声声小朋友没有想过，小孩儿睡着了是这样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整张脸都陷在枕头里，嘴巴嘟着，很可爱。
　　“妹妹可爱吧？她的名字叫松子哦。”自家妈妈不怀好意的声音，声声小朋友现在还不懂她的意思，等他懂了，他早已离开了。
　　大家都是很熟悉的人，许多人趁小团子睡着偷看几眼，然后相互吵嚷着要定娃娃亲。小团子的周岁宴很热闹。
　　下午，松子小朋友终于醒来了。花密让林诚在槐树下铺上一张布，待会儿今天的主角要在这里进行抓周仪式。
　　没过多久，松子小朋友被放在布上，爬来爬去的样子又笑翻了很多人。地上的东西有很多，什么天平、厨具、文房四宝、书之类的。小松子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她爬到了槐树底下，靠着，然后睡着了。是的，睡着了。大家又笑做一团，说松子以后不简单，是个自自己拿主意的人。
　　四月的天刚刚好，槐花乘着风飘满庭院，一只小团子懒懒的打起了瞌睡。
　　就这样，我们松子小朋友的周岁宴进入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