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于九皋》叶复笙

2、突如其来的召见

　　一阵凉风吹过，秋叶瑟瑟飘零。

　　千府后院内，女孩站在木楼走廊处，脑后只简单系着一条红丝带将两边鬓发束住。她那清冷的目光正试图越过层层落叶，触及楼下小院。

　　早有侍女在旁候着，低声道：“小姐……回去吧。这天越来越凉了，别冻坏了身子。”
　　女孩静静站着，任凭一头秀发被风拂乱。虽然侍女称她“小姐”，可她只穿了简单的白色单衣，外面只罩着一件深红黑边广袖外衣。宽大的衣袖灌满了风，落在侍女青兰的眼里却仿佛是一只即将翩舞而飞的蝴蝶在蓄势振翅。

　　就好像……多年前这宅子的女主人所喜爱的蝴蝶。

　　早些年时，京都长安城发生过两大重大事件。

　　一件是皇帝设宴时有人趁机在已检验过的饭菜中下毒，而后数十名刺客持箭意欲直取皇帝性命。计划披露后皆服毒自尽。皇室震怒，不惜投入大量人力金银力图找出真凶。

　　另一件事情发生的时间要稍早些，当朝重臣千曙的夫人在楚国回京的路上捡了个女婴。千曙与千夫人虽多年琴瑟和鸣，但一直膝下无子，此次意外让千夫人认为是天降之喜，于是将这弃婴归到自己名下，承了千姓并取名暮雪，按府中大小姐的待遇抚养。

　　只是好景不长，刺客一事真相被千曙协助一众能手揪出来，背后竟牵扯到太子、礼部尚书及千夫人一族。要论起其中的干系，无论怎样千夫人那一脉都洗不清嫌疑。

　　千曙本想瞒过此事尽力保住妻子，可自从皇帝下发清除朝中太子党羽诏令那晚，千夫人就因突发高热在千府内匆匆离世。

　　时过境迁，十年岁月转瞬即逝。这些往事便跟着那位久居千府后院角落的姑娘一同被人们渐渐遗忘。只有千暮雪守着那间屋子和回忆在夹缝中小心翼翼生存，谨慎地像个偶然从瓦缝生出的野花。

　　“没事，我就随便看看。”千暮雪回神，对青兰笑笑，转而便进了屋。

　　屋里除了必要的用品家具和藏在架子后面的一摞书外，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比起其他未出阁的闺房，这里看上去空旷极了。

　　她住了近十年，自然早已习惯。

　　“青兰，为我取墨棒来。”

　　青兰拿了墨棒紧跟过来，给千暮雪倒了一杯热茶伺候在旁。

　　千暮雪虽说五岁丧母，府里上下自夫人走后渐渐没人将她放在心上，但这孩子自小却显出聪颖的天分来。偶然间习得几个字，从侍卫那哄来几本书，反反复复看下来居然到让她无师自通认全了字。年岁再大些，就买通了府里的跑腿的每回给她带几本书看看，时间长了连那些上私塾的公子也不一定比得过她的学识。

　　绕是如此，在已经对她心生厌恶嫌隙的父亲心中，她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呢？

　　父亲给她一座后院，遣了几个下人来照顾日常起居，便再也没有提起过她。她连后院的门槛也没有踏过去，说是静养，其实就是幽禁到及笄之年再嫁于他人为妇的变相说辞。听院里下人的闲谈，母亲走后两年多，父亲好像又另扶了正室……而千暮雪这个名字在他们的心中好像已经消失了。

　　直到她十岁那年因着一片辩论型文章而轰动全城，却有许多人碍着年纪的身份抹不开面，只道是这孩童思想古怪刁钻。千曙知道千暮雪看书后勃然大怒，自己家几个男子还未有名气，反倒叫一个非亲的女孩夺了先！

　　这着实是在打千家男儿的脸面！

　　反倒是皇上听闻此事觉得惊奇，特意赐给千暮雪许多书籍，放置在专为她开辟的书房中，足足排满了九大排书架。倘若千暮雪还有想看的书，直接让下人去买便是。千曙不敢拂了陛下的面，自此也不再过问千暮雪，任由她自生自灭。

　　对于千暮雪而言，千府就是一座笼子，她在这里没有资格拥有朋友、家人、阳光、自由。由于常年说话却经常得不到回应，性子从孩童的阳光开朗不拘逐渐自卑内向，连曾经无比喜爱她的千老太太也慢慢不怎么见她了。不过千暮雪待人态度一贯温和有礼，为人方面清白正直也挑不出过错来，因此在府中这么多年下来，她依然活着。

　　“现在是十月了。”千暮雪随意在纸上涂涂抹抹，漫不经心道。

　　“是了，再过一个多月，小姐就该行及笄之礼啦。到时候老爷夫人要为您挑选未来的夫婿了呢。”青兰看不懂千暮雪在做什么，于是顺着主子的话往下接。

　　她执着狼毫的手速度慢下来，声音却起了波澜：“只有一个多月了？这么快？”

　　青兰说：“前几日我去去膳时，听走过的下人议论说老爷已经和大夫人开始筹备您的婚事了。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千暮雪皱眉，把笔搁下洗了洗手轻声嘀咕：“这么快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古代封建王朝包办婚姻真是恶心死个人。”

　　她随意道：“我不信。倘若是真，什么办法能推迟婚事？”

　　青兰有些诧异：“您虽说静养后院多年，但毕竟还有个嫡大小姐的身份在这。对于您来说，嫁出去就是您最好的归宿了呀。您整天呆在这里，奴婢看着也心疼，倒不如早点出去了自由。”

　　千暮雪苦笑着摇摇头：“青兰，你不懂的。”

　　青兰刚刚抬起疑问的目光，便听到外头有人喊：“青兰姐姐，老爷有事要吩咐，让大小姐去前院一趟！”

　　苦笑凝在嘴角，千暮雪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不会真是，关于她婚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