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山 ...
-
现在唐潇只觉得脚底生疼。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非要把结界设在山脚下，害的她每次进出学校都要徒步走上几十分钟山路。
他们怎么不知道为我们这些凡人考虑一下？唐潇满怀怨气地想。学校里的这些臭神仙，每天就仗着自己法力无边为所欲为。
“哎！”
一不留神，她差点就被一根手臂粗细的盘根绊倒了，还好她修习多年练就眼疾手快使她迅速反应，一把抱住了旁边那棵树干。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然后狠狠地蹬了一脚那条不识相的树根，换来的只是脚底更加剧烈的疼痛。
然而前面的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等等她的意思。
“你在拽个头啊？”唐潇小声嘟囔道。
“不是拽，我嫌你丢人……”前者的声音越来越远。
唐潇赌气似的故意放慢脚步，把脚下的枝桠踩得咔擦作响，一面心想，你有本事就把我丢了吧。把第一次当值的小学妹独自扔在深山里，到时候再经过她添油加醋一番，回了学校有够他受的。
果然，走了没多久就看见那人，正靠在前面一颗茅竹下，低着头，专心摆弄着手里的罗盘，好像生怕被人看出来他在等她。
她太了解唐枭了。没错，她俩同音不同字。
从十几年前他们一家搬到隔壁屋子的时候，他奶奶跟自己妈一起搓麻将偶然发现孩子居然同名的时候，从她还穿着开裆裤夹着尿片的时候，她就看这个白白净净、闷声不响的小男孩不顺眼。哪怕他比自己整整大了三岁，她也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事实上，她觉得她小时候的偏见实在是出奇的英明。这个男孩，就是蔫坏！
比如六岁小学一年级，她第一次偷了妈妈的钱去买那个挂在小卖部门口的、她心仪已久的陀螺。这使她一度成为全班男生眼中的明星。不过在某天下午某个三年级的男孩唐枭表示他也想玩未果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宝贝陀螺了。年幼但是睿智如她坚信是唐枭拿走的，但是哪怕搜遍他全身已及悄悄翻进他卧室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结果在一个悲惨的星期五，她妈妈在冰箱顶上的角落里发现了陀螺，逼问出来源后毫不留情暴打了她一顿。后来她才想起来有天早上唐枭突然无事献殷勤来送了好多他自己家的土鸡蛋……
还有最近的一次，去年愚人节。在唐潇慷慨地送给他一盒“加了料”的夹心饼干（其实就是把夹层涂满了牙膏）后，他也毫不客气回礼：悄悄贴了一张写着“我是大美女”的字条在她校服后面，然后唐潇就顶着它大摇大摆地进了校园，直到课间，站在后面的死党李思妤一边笑岔气一边提醒她，大半学生都已经知道了，到现在依然是不是有人提出这个笑柄。
想到这点唐潇就恨得咬牙切齿，当时要不是他那深山老妖似的班主任每天坐在他们班上守着，她真的可以直接冲进去当着全班人面掐死他。更气人的是，后来她才从唐枭同班同学梁周凯口中知道，那盒饼干他根本一口没吃，全送人了。
此时她盯着唐枭瘦瘦高高的背影，满脑子都在盘算着下次要怎么整他。
“看路啊，大小姐！”唐枭有些好笑地说。
果然，他话音还没落下，她脚底又一滑，差点滚下山去。唐潇看着脚边陡峭的山坡，使劲咽了咽口水。
现在正直五月，阳光已经初显炙热。刚刚一出结界，唐潇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和浊气。虽然行走在山林之中，他们也不可避免地满头大汗了。于是他们决定先找一家餐馆歇脚，顺便解决午饭问题。
他们走进一座门口挂着“苗哥饭店”的破旧院落，穿过地上晒着的大片干辣椒
干萝卜，一个约莫五六十岁老妇人迎了出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巴蜀口音。
“小伙子小姑娘，来看看吃点啥子？”
唐潇点了一碗猪肝瘦肉面，唐枭点了三鲜面。
“哎哟，你这个女娃娃吃的楞个油腻，当心长一身肥肉，你的小男朋友不喜欢你辽！”
唐潇满脸问号。唐枭就更夸张，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
“他不是我男朋友啊，阿姨！”
老妇人满脸不相信，“是吗……那太可惜了呵呵。”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辩解，老妇人便已经推帘进屋了。
唐潇幽怨地瞟了一眼身边那人，他正板着脸清理着刚刚的水渍。
“小孩子不该听的话别听。”唐枭一本正经地说。
唐潇火了：“谁是小孩啊？我都初二了大哥？”
两碗面很快就被端上来了。正当他们吃得起劲，门铃叮咚作响，两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迎面走进来。他们点了一份剁椒鱼头和两碗饭，之后就在隔壁桌落座。
“还是别去西山了，你要挖笋哪里挖不得嘛！”左边那个手臂上纹了青龙的男人说道。
“为啥？无端端换地方，我路不熟啊！”另一个显然有些疑惑。
“你没听说过？”纹身男继续问。
“听说过什么？”
“隔壁村的柯家老汉，前两天去西山被蛇咬了，差点连命都没了！”
右边那人显然有些害怕了：“就是那个整天捡破烂的老光头？”
“还能有谁！其实山上有几条蛇本来没什么，但是邪门就邪门在这里……”纹身男刻意压低声音，向另一个凑过去……
他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确不知道身后坐着两个非常之人。唐潇他们作为道士本身有灵力加持，再加上每日行功运气，五感比常人灵敏多了。这种程度的声音，就跟对着她耳朵说没有什么区别。
“柯老汉昏了三天三夜，你晓得醒过来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爱说就说，莫卖关子。”右边那个男人开始用不耐烦掩饰自己的恐惧。
“他说，’不得了咯，蛇怪成精了！’”纹身男极力模仿着那副腔调，“他说那个蛇怪，足足有水桶那么粗，立起来少说也有两三米！很多人都不信，我看未必，这个世界上，啥都有可能……”
妖精？
唐潇的眼神瞬间亮了。
其实他们下山当值，就是为了在方圆几里内收伏一些为非作歹的山精鬼怪，为民除害，这是每个学生都会轮到的任务，一般会由一个高年级学生领着低年级一起去，比如唐枭和她（唐枭今年高二她初二）。一则行善，二则历练，也可以弘扬道法精神，本是件美差事。
不过她们今天这一路上愣是没看着什么东西，汗倒是出了不少。这也让唐潇十分头疼，因为抓不到精怪就没办法回去交差啊。如果他们所说不假，能抓到这样一只蛇精带回去，估计可以立大功了。她有些兴奋地想。
她和唐枭飞速对视一眼，瞬间心中了然。马上上前向两人打听。
那两人一开始还愣了半晌，后来耐不住大嘴巴的性子把整件事和盘托出。过程跟他们偷听到的版本无二，最后那人还不忘最后反复叮嘱他们不要因为好奇以身试险。只不过他唠唠叨叨个没完，唐潇只能“笑纳”了他的提议，严格来说，她“笑”了，但没“纳”。
他们很快地吃完面，便向西山去了。
原因所谓的西山，就是位于蜀山西面的一座小山头，山上植被茂盛，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山本主阳，但是抬眼望去，这里周围皆是极高的险峰，使它的生气颇受压制，再加之四面围堵，风水无法外泄。久而久之，阴气积累，就算是有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不奇怪。
唐枭早就把罗盘拿出来准备好了，他们此时正顺着一条被前人踩出来，勉强可以称作小径的方向进发。
今天这一路上的辗转颠簸，此情此景也不由得让唐潇心生感叹，山里的那些贫农，无论是日晒雨淋还是刮风下雪，自然并不会体谅他们。照样该种地的种地，该上山的上山，他们又不像修道之人有灵力和修为护体，身体上的痛苦恐怕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生活无足轻重的一部分了。相比之下，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那些闲云野鹤的田园牧歌在现实面前就显得太过幼稚可笑了。
“不大对劲。”唐枭突然停住步伐，示意她看罗盘。
从上山到现在走了许久，他们已经快要到达山顶了，然而罗盘却只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变化，但是他们的身体都能感受到随着不断深入，四周的阴气湿气逐渐加重，气温也在不断下降。
这里绝对有什么东西。
罗盘是不可能出错的，法器不同于机械，不存在有故障一说，只要有灵力维持，就一定会起作用，不论是多么微小的邪祟，它也能感受到。
唐潇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于是不由自主地朝唐枭靠过去，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
“跟紧我。”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也给了她很大程度上的安慰。
这时候兄长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嘶嘶嘶——嘶嘶——”
这是什么声音？
唐潇猛地一回头，然后差点吓得跳起来……
在她后面，直直立着一条扁头窄眼的大青蛇，正朝她嘶嘶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这蛇虽然没有水桶那么粗，但是直径也有十几厘米，立起来至少有一人多高。如果它发起狂来，绝对能把她整个人生吞下去。
唐潇浑身发软，头脑一片空白。这实在是太稀奇了，她出身修道世家，对各种妖魔鬼怪从小耳濡目染，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条蛇怪。关键它还是个活物，不是什么障眼法或者阴间东西，因为罗盘没有反应，说明它身上并没有存在大量的邪气或者灵力。
当她还在发愣的时候，唐枭早已利剑出鞘，反手将她拉到身后。“你再发呆，我就只能从它的肚子里把你剖出来了。”唐枭紧紧盯着蛇怪，只要它稍有动作，就会马上展开攻击。
一阵微风刚巧吹过，山间的树叶瞬时都簌簌作响。她缩在唐枭背后，连吹来的风中都带着点他身上的体味。是一种很好闻的气味，青春期的男生身上独有的气息。
唐潇的脸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烫。
呸呸呸！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危急关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这时候才如梦初醒地从兜里掏出黄纸和毛笔，可惜为时已晚。
蛇怪迅速地朝他们了扑过来。
“啊啊啊啊你这只死蛇缺德不缺德，等我点完符眼你再上啊！”唐潇慌慌张张地在符纸上面笔走龙蛇，那边蛇怪刚刚侧身躲开唐枭的当头一劈，似乎心有灵犀地，马上就向她这边滑过来。
“居然还听得懂人话？？”唐潇只能开启边画符边狂奔模式。她突然为自己翘掉无数界体育课而感到万分懊悔。
然而蛇怪滑行得比她这个体育特困生快多了，就在它长长的蛇信子要舔上唐潇的长长的马尾辫的时候，唐潇终于画完了第一张符，她飞速反身一贴，那张符就牢牢地贴在它的蛇信子上了，拼命甩也甩不掉，看上去十分滑稽。
这玩意居然连符咒都没见过。看着它摇头晃脑的样子，唐潇都快笑疯了。
她双手五指平伸，大拇指扣住中指指节结成手印，嘴中念到：
上有天庭，下有神灵；天地无极，借我神力；斩妖缚邪，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那蛇怪瞬间定住了，瞪大的瞳孔中满是无辜。
“搞定！她长吁一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岔子，接下来就靠唐枭了。他也没令她失望，马上冲过来长剑一挥，对着它七寸狠狠刺了下去。他用的不是普通的剑，是道家专用的法剑，这样一件刺下去，这蛇身体里的什么阴邪之物会消散无踪了。
现在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条蛇会这么大，可能只能把它带回学校给那些老神仙们研究研究了。
她顺手撕下符咒，那蛇如同被抽了骨头，软绵绵倒在地上了。
“缚灵网……缚灵网……”她还在背包里面拼命翻找着，唐枭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再一抬头，身边已经空空如也。那条蛇居然跑了？？
不应该啊？唐潇的脑袋陷入了无限的混乱，她的符没有画错啊？七寸也没刺歪，怎么就给它醒了？她觉得自己修道多年的自信全给这条破蛇瞬间摧毁了。
不一会，唐枭便回来了。
“它好像听到了什么指令，跑得很快，根本追不上。”唐枭收剑入鞘，坐在树根上大口喘气。
唐潇气呼呼地揉着手上撕剩下来了符纸，上面虽然潦草，但每一根线条都还算准确。
这生物到底什么构造啊……降妖的符咒手印居然对它失效了。
“为什么不用法器？”唐枭突然抬头问道。
唐潇挠了挠头，“我用符咒用习惯了，不行吗……”其实她是忘带了。
唐潇从读书的第一天就对符篆情有独钟，法器法剑平时几乎都不怎么用，只爱画符。今天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大热天懒得背那一大堆身家，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情啊。
“那你还不是只用剑……”她不服气地回嘴。
沉默片刻，唐枭扯了扯嘴角，给了她一个讽刺的微笑：“我是修剑道的，那能一样吗？小屁孩……”
蜀道（蜀山道士学院）一共有六个年级，低年级，即初一到初三不分科，要修习太极学、丹药学、法器学、符篆学、天文学等等所有课程，而高一到高三可以从炼丹、剑道、符篆、法器中主修一门。她今年初二，唐枭比她高两个年级，正上高一，主修剑道的。
她给了唐枭一个长达五秒钟的白眼，让他自己体会其中之无语。
“所以说，你认为那条蛇……”返程路上，唐潇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法剑对它没用，说明那是个活物，而且没有被阴气侵蚀或者被附体。”唐枭答道。
“而且罗盘也对它没有反应，可是我分明能感受到它不是一般自然状态的蛇，不光是从体型上，总觉得那里很奇怪……”
唐枭看了她一眼，“它有灵识。”他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冷静而又确信。
灵识一般只会在高等智慧生物身上存在。
唐潇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是这未免也太过蹊跷了
“所以目前看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唐枭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条蛇是人化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