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焰》雅柏

3、前往旅途

　　“我不相信。”夜对于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只给予短短一句评价。“娜塔莉•砂无论如何不可能叛变，如果你为此垂头丧气，还不如抓紧时间调查清楚。”
　　她知道，自己不必像任何善良的人去安慰星殒，说些可有可无的，虚伪的话。因为她从一开始便察觉到，长久所敬佩，甘愿倾其一切保护之人，突然亲手毁灭信仰与希望，如同碾碎枯叶，不带一点感情色彩，面对此情此景，有心付出却无力挽回，那将是何等痛苦。比如星殒，她可以想象，当她旅行途中，远隔千里的星殒接到消息时，他内心的煎熬，外表的颓废与失落，必定比现在耷拉头一蹶不振的样子严重上百倍千倍。
　　也因此，她必须承担起鞭策的角色，为了朋友。
　　夜再一次望向天空。离午夜还剩几分钟。她暗想。我得快点。
　　星殒终于肯抬起头继续交谈，夜不禁微笑——我没看错你，神经坚强比什么都好，至少省去时间浪费在自怨自艾上。
　　“我准备立刻出发，你要同去吗？”星殒似乎全副武装只等答复，表情像个即将出征的武士。
　　“不。”夜回答仍然简洁。
　　“再见。”星殒从座位上站起，转向木门方向。
　　然而夜并非仅仅表示同意星殒决定，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拉住星殒。“你留在这里，我去。”目光毅然决然。
　　星殒诧异于事态转变：“为什么？”他平静的面孔隐约浮现怒气，缭绕在两人间，凝固了空气，噼噼啪啪摩擦火花。
　　“以你目前的糟糕状态，从何查起？即使查出真相，又怎么反应？你不认为，你在发泄吗？借调查为名，发泄你对娜塔莉爱莫能助的悲哀？”夜并不畏惧，星殒无法伤到她，他已经只是蒙蔽双眼的困兽，尽一切可能收集希望，哪怕只是无能为力，自欺欺人。
　　星殒仅残存的执念彻底被一连串质问击垮，他跌回座椅，椅腿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你知道她对我多重要吗！”他几乎吼出来。她不清楚——他内心说——她什么都不清楚，只是一味阻拦，不断摧毁我的信念，她不明白！
　　夜不为所动，深蓝瞳孔在黑暗中好似一盏明灯，灼灼发亮。“想保护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问题在于方式。你权衡是非的标准，已然动摇，没发现吗？”
　　星殒想，他刚刚发觉，在怒吼瞬间，他惊异于自己对这件事表现出冲动莽撞，的确如夜所说。他把头埋在手中，像个忧伤的孩子，棕发微微颤动。“拜托了。”手掌下断断续续传出话语，有些瓮声瓮气。
　　“不客气。”夜转身走出房间，没有回头。她想，让星殒在无尽黑暗中认清自己，缓缓去除悲哀，总是好的，黑夜可以隐藏他不为人知的脆弱面。
　　——我也一样。
　　夜在倒数第三个房间门前站定，犹豫了一下，再次向左走去，在走廊尽头停住，轻声对一扇玫瑰色门叮嘱：“明天我出发，你可以跟去。”
　　她回身，沿着无尽长廊返回，在自己房间前，推开门，关上门，整个人浸入黑暗。确定没人可以看到后，她苦笑。
　　——星殒，背负不祥名字，背负迷惘过去，背负对仰慕之人的责任，背负哀伤的束手无策，背负家人朋友热切期待，背负百姓平民艳羡敬重……你的肩上，有太多东西，我无法分享，无法帮助你承担，那么至少，把这份危险，让给我吧。
　　她闭起双眼，明天，又是一个开端，会怎么样呢？
　　夜空闪烁着星星，归鸟梦呓，蝙蝠凌空掠过，喃喃低语。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老人们将它一代代流传，讲给孩子们。长此以久，也不会消失，只是情节上或多或少改变。
　　傍晚时分，老人轻轻摇着藤椅，面前的孩童目光清澈透明，一如海洋。老人眯眼慈祥的笑着，声音穿越了几个世纪，像前人一样，他重复着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啊……”

　　清晨，蝙蝠不再飞舞，群鸟引吭高歌，黑夜与阳光交替，生命回归原点，重新开始一天，但那却不是他们经历过的一天。
　　比如某个生命逝去，比如某段岁月新生，比如窗前越发翠绿，比如花草又枯萎了几棵，比如夜正准备走向未知，比如星殒对夜的决定担忧而反对。
　　“你不该带上她。”星殒轻声说。
　　“让她做她希望的事，不对吗？”夜最后一次检查行装，没有抬头，反倒漫不经心。
　　“你明明知道她的所谓希望如何危险。”他略微提高声音，语气近乎质问。她希望去送死，难道你也同意，并且助纣为虐吗？
　　夜总可以洞悉星殒的想法，无论伪装抑或掩饰，她实在很了解面前的人，甚至过于了解了。“保护不是控制，她的未来，由她自己选择，你只能提供些建议罢了。”
　　星殒沉默，宛如深夜荒凉墓地般，即使断断续续的风声，虫鸣声，也全部湮没在寂静中，成为幽暗的陪衬。
　　夜深知星殒不顾一切地保护最终却无能为力，他只是经历了太多，看清了太多，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无论他人不解或恼怒，他不会退缩，只能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哪怕终点遥不可及，哪怕明白后果，他仍不会改变初衷。如今，夜无可奈何，只有叹息。
　　“是兄妹啊……”
　　渐渐的，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声音时快时慢，像是跑跑跳跳，充盈着满满的喜悦，与他们两个此时的心情格格不入。
　　星殒多么希望脚步声可以永远响下去，定格在某个时间点，那样的话，他便不必烦心，也无需担忧了，他便可以永远永远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如果事实如此，他们都安全，他便满足了。但毕竟只是幻想，他听到他妹妹尖细的喊声中极力抑制的喜悦，像尖细的针一点点划过他的心。想必，她高兴得快发狂了吧。
　　这时，夜突然对他笑了，温暖的，安慰的笑。“放心吧，我会把她完完整整带回来。”
　　星殒对夜挥挥手。
　　“活着回来，别给我机会救你。”
　　夜同样挥手。“那么，再见。”

作者有话说

　　整整拖了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