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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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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知道他还没说完。
“这是一个交易。我换来了和平和宁静,而那个人,她,或者它?得到了我的身体。”
这真是一个魔幻的梦境。
我实在没什么合适的表情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所以我只能带着理解点了点头。
他的话里似乎有很多不完全的信息可以让我询问,我摘取其中一点问道:“所以你的身体不是你的?那在我们有限的见面次数里,她,或者它,和我说过话吗?”
“不,我的身体暂时还是我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宠物,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平静地说出了那场交易的一部分,“我会在一年后交出身体。她希望我的身体健康、健全,没有隐性的疾病,显然我的灵魂不在我们交易的范围内,估计两个灵魂共同驱使一副身体也不是她所希望的。”
我微微皱眉,带着不解开口道:“你用了‘估计’?”
这个词仿佛在说他对交易内容不是十分肯定。
“是的,当时我的状态不太好,详细的对话内容我不记得了,但这并不重要,如果有其他方法,我没必要和别人共用一具躯体。事实也证明我可以这样做。”
他笑着注视着我,而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真该把这些记录下来,他的观点很明确,这个梦实在是太清晰了。
突然间,我对自己的想法一怔。
梦?
我思索了一会儿,意识到我在内心对自己和对他人的评价似乎不断地用这是梦境来概括,或者以梦作为开头来形容。
这像是需要时刻注意的事被反复强调,反而产生了一种困惑。
我确定我在做梦,但是“我正在做梦”却恰恰成为了我此刻最疑惑的问题,这种感觉十分强烈,以致于我在思考的时候居然出现了恶心和眩晕感。
直到宠物狗“嗷唔”一声扭了下身子,我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下手过重可能弄疼了它,柔和了眼神,带着愧疚补救性地手指打圈揉了揉它。
当初它骇人的长相在相处过后甚至觉得有一丝可爱。
在它重新以放松的姿势趴在我腿上后,我松了一口气。
我的不适可能只有一眨眼或者一个呼吸的时间,所以我决定不在这上面花费时间深究。
既然这是梦境,我完全可以忽略掉自己给自己造成的不愉快,只专注在眼前难得的体验上。
为了转移我自己的注意力,我继续之前的话题。
“这副身体并不完善。”
他也许注意到了我奇怪的变化,也许没注意,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向我发问,或许他默认这是身体的缺陷,只接话道:“我们还有时间。”
*
车轮滚滚地轧过地砖,泥土地,草地,最后又轧上地砖。
太阳还看不见,但是东方天空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同。
我感觉眼睛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更加清晰。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呆到天亮。
我们穿过一道左右站着护卫的铁门,没有被阻拦,径直向前驶去。那铁门左右两侧的墙壁厚得仿佛可以内置一间屋子。
我好奇地向外张望。
手持武器,身穿铠甲,脸带面具的人们不时路过,他们往往五个人为一队结伴,身高体型相似,没有可以区分的特点。
在我留心这些的时候,车子渐渐驶入了植被与植被相互约束间隔的地方,我们绕着巨大的圆形花坛行驶,碰见亭子和有趣的雕塑与动物形树木也不停留,最后,我们在宽阔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顶端。
我透过车窗看到两排腰间围着一片式围裙,头戴花边头饰的年轻女士们全都微微低首,双臂下垂,双手交叉轻搭在身前。列在队尾的身姿挺拔的男士们和女士们保持着相同的动作。
他们像通道连结的大门已经全部敞开,能够窥见的陈设足以证明内部的精致和谐。
我不记得那高塔的周围有这样的建筑,我记忆里那是一块没有人烟的土地,杂草茂盛,枯枝堆满墙角,甚至还有一段残垣断壁连接着高塔的一侧。
我讶异地看着那些人,又把视线投向对面的座位。
车子行驶了很长时间,他在我们谈完话后闭上了眼睛,我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但现在,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眼窗外,然后看着我说道:“在我给你的脸遮上面罩前,你最好不要说话。”
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
也许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风险,所以他需要控制我的行为对他造成的影响,就像夜里我离开高塔,他当夜就找到了我一样。
我能理解这种处境,并愿意配合。
等车夫拉开车门,宠物狗率先跳了下去,它跳到砖地上后快速摆动小短腿走远了一些,在车门前留出一块空地。
“卷头发”拢了一下散开的外袍,熟悉地踩下踏板侧身面对车门站在了平地上。
我不合身的过长衣摆使我不得不提着它们才能看见脚下,这是我下车的阻碍,但我不想提得太高以致于在众人前面暴露出我异于常人的脚部结构,所以我下车有些慢。
“卷头发”看出了我的为难,主动向我伸出手。
我本以为他是想让我借助他的力量作为支撑点快速下车,没想到,在我的左手刚搭上他的手掌的时候,他握住了我的手,发力将我拉向他那侧,我只来得及在踏板上脚尖轻点了一下控制平衡,就跟着旋转的视线被扣进了他怀里。
我惊呼出声,但他低头注视着我的视线让我立马噤声。
我记得他下车前和我说的,让我不要说话。
我捂着嘴缩在他怀里,仿佛听见了我自己的心跳。
在场的人展现出超常的平静,他们依旧颔首站立在两侧,没有人发出声音或者做小动作,就好像眼前的事无法激起他们的一丝好奇。
只有宠物狗跳来跳去冲自己的主人“汪汪”叫着。
我抬眼偷瞄他们,又将视线转向“卷头发”。
他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场景,毫不在意地横抱着我经过所有人走进了大门。
队列里有位男士在他经过后出列跟在他左后方,我听到那位男士恭谨地开口:“科拉曼公爵今早来信邀请您去他的城堡共进今天的晚餐。”
“今晚?”我看到他两眉之间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沟壑,“难道他觉得我长了翅膀吗?”
后面那位男士没有接话。
我能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不过不是针对后面那位男士,应该是针对他们所说的科拉曼公爵。
我们顺着阶梯上二楼后走了段路拐了个弯才踏上通向三楼的楼梯。它们不在一处。
二楼和一楼一样相对空旷,走上三楼后格局发生变化,连走廊宽度都缩减了一半。
“卷头发”在一扇两米高双开门前隔两步远站住,随行的那名男士快速上前贴心地推开了门侍立在一旁。
之后他没有跟进来。
“卷头发”微微侧身把我抱进这个房间,然后我在一扇同样是两米高的小门前被放下。
他注意让我的脚落在没有地毯的木地板上,紧接着推开了小门。
这是一间浴室。
“我有些事需要处理,你洗完以后不要随便走动,在这里等我。”
我点点头,表示会遵守他说的内容。
得到我的肯定后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刚走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回头低声对我交代道:“不要在这里谈论那个阁楼。”
我再次点点头重复我的回应。
我觉得他的表情透露出还有想向我提前说明的事项,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扭回头大步穿过了双开门。
门在他出去的一瞬间被合上了。
*
我猜他不想让我脚上的泥巴沾到这个屋子的的任何地方,所以他抱着我进门,又把我带到浴室,还让我踩在容易擦洗的木地板上。
我脱下外袍挂在架子上,小心地走进浴室关上门,花了点时间搞懂浴缸上方的出水开关。
我起先担心我身上的颜料会被水冲洗掉,所以我只敢用少量的,不冒蒸汽的水擦拭脚部周围。
然而这很费功夫。
在我不小心使水柱冲溅到身上打湿了我特意卷起来的裙子后,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身上真的涂满颜料——我相信他会这么做,而且一定与真人相差无几——他把我送到浴室之前绝对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能够辨别是否有颜料被冲洗掉的方法只有观察那些使用过的水的清澈程度和擦拭过与未擦拭过的部位颜色深浅变化。
第一种使我辨别困难,我洗了很久还是有泥巴沾在腿上,那些废水就没有清澈过。
第二种使我辨别更加困难,我的这具躯体对颜色的变化并不敏锐,甚至可以说存在分辨障碍。
想到这些,我脱掉裙子,心里没有丝毫负罪感的畅快冲洗身体每一处。
中间我还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告诉我干净的衣物已经为我放在了小门外的柜子上。
等我擦净身体拉开一条门缝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进浴室,我发现他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面罩。
这套衣服有一些零散但精致的小配件,我不太明白该穿搭在哪里,所以我没管它们,只把最简单的那部分穿套在身上。除了上半身有些松垮没什么毛病。
面罩是一片绸布侧边穿一条绳子,我将它托在手上观察,虽然薄却不透,布料下的手掌细节无法被看清。
我借助浴室的镜子调整位置将它的绳子绑在脑后。
可能我在浴室花费了太多时间,天色已经大亮了。
镜子里的人像十分清晰,通过这面镜子我彻底理解了“卷头发”在临下车前说的话。
我掀开面罩的一角,努力控制脸部肌肉的变化,但是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张难分真假的脸上,只有我的想象和意志力在做表情。
*
我趿拉着拖鞋推开浴室周围的四扇门,最终选择在其中的书房等他。
书房的书桌很干净也很整洁,没有一张被使用过的纸或者一支被使用过的笔,簇新的用具被分别堆放在第二格和第三格的抽屉里。
而第一格里什么都没有,显然这不是他常用的房间。
我在书桌后面坐了一会,又站起身看向窗外。
我觉得我花费了一些时间,但是他还没有来。
于是我开始研究那些书架。我打开每一扇玻璃门,对装订奇特或者位置顺手的书都翻开来看一看,无奈的是,我没找到一本我可以看的书。文字有好几种形状,但没有一种储存在我的大脑里。
我只能瞧着那些图画猜测它附近文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