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凡间当宠物的日子》朱弦杳杳

10、青荇

　　卢氏的心病既解，有阿绯伴在周围，抑郁的情形也在逐渐好转。
　　从中医证候上来讲，卢氏的病情基本上缓解了，母爱也全面恢复，薛少玹的幸福童年有了基本的保证。

　　但是崇明仙君引发的这桩事故仍有些细节需要善后。

　　当初，卢氏的性情改变引起了长宁长公主的不满，长公主亲自做主给薛昭选了两位美妾，一个叫青荇，一个唤紫鸢。

　　她们都是自小便被公主府买回来的民间女子，除了相貌出众，还接受了良好的训练，能善歌舞，精通琴棋书画。进可以献给王室公子，退可以赠给达官贵人。

　　青荇和紫鸢是其中的佼佼者，青荇体态风流，紫鸢妩媚动人。要不是卢氏那段时间言行无状，惹怒了长公主，也许长公主也不会将她们两个给了薛昭。

　　像薛家这样的大家族，男子纳妾是很常见的事情，而卢氏同样出自名门，对于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

　　这两个妾出身卑微，即使再出色，对卢本的宗妇地位还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卢氏之前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但是不知为何，薛昭这样从小见惯了莺莺燕燕的贵公子，却好像真正对青荇动了心。

　　晚间，卢氏刚沐浴完，绿萝拿着帕子，帮卢氏擦着头发，卢氏闭着眼睛，已经颇为疲累了。

　　静谧的内室中，绿萝轻声开口“夫人。”

　　原本躺在靠窗的软垫上眯眼假寐的乌圆闻言，听到她轻柔又有穿透力的声音，默默竖起了耳朵。

　　“小环前几日说，她瞧见青姨娘腕上戴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那色泽种水，家底普通一些的官太太都未必拿得出来。”

　　见卢氏也睁开了眼睛，绿萝继续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后，便也留了意，前日瞧见青姨娘戴着的镯子，确确实实是个价值不菲的宝物。”

　　卢氏的脸映在铜镜中，看不出什么表情，语调也平平：“相公宠爱青姨娘，送她些贵重的物件也是有的。”

　　绿萝观察着卢氏的脸色，继续道：“夫人说的是，咱们府上世代勋贵，这原也不算什么。”

　　她语调一转，“只是那青姨娘却是个轻狂的，得了这样一件价值不菲的镯子，却不当回事。奴婢今日听院里的人说，青姨娘得了赏赐不好好戴着也就罢了，昨日竟然随手褪了镯子，赏了伺候她的丫鬟。”

　　卢氏听闻，终于皱起了眉头。

　　“好在伺候青姨娘的那个丫头还知道轻重，急忙跪下回绝了赏赐，还劝她要好好珍爱公子赏的物件，万不可随意转赠他人。”　青萝说着，颇有几分不忿：“谁知那青姨娘却不以为然，还口出狂言，说什么‘这般凡品，毫无用途，还要我如何珍爱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范阳卢氏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望族，绿萝是跟着卢氏来到薛府的，对于后宅之事见得很多，但是显然，像青荇这样的她却没见过几个。

　　卢氏沉吟片刻道：“青姨娘是长公主亲自给相公选的人，我不好置喙。她这般行事，实在不像公主府调教出来的人。若是传到长公主耳中，怕是……”

　　话虽如此说，但是想到薛昭眼下对这样一个不知礼数的女子如此抬举，她心中滋味难辨。

　　绿萝见自家主子听进去了，继续跟卢氏说着悄悄话。

　　长远来看，这个青荇确实不足为虑，但是卢氏自己确实要多加警惕。
　　之前因为误会，她和薛昭之间的夫妻感情变淡，也惹得自己婆母长公主不快，现下病好了起来，这两个关系，自然要慢慢修复起来。除此之外，还要尽力多生几个孩儿，这样她在薛府中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阿绯将这一切听在耳中，自然也是暗暗纳罕。

　　按道理，薛氏和薛昭的姻缘是神霄府亲自把关设下的，两人郎才女貌，八字相合，门当户对，应该算是佳偶天成。
　　听说他们刚成婚时，确实是有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只是后来卢氏患上了忧惧之症，性情也变得奇怪，而这个天选夫君并没有不离不弃、坚贞不渝，反而因此疏远了卢氏，和另外的女子产生了情愫。

　　神霄府啊神霄府，你们搭建的姻缘，难道就这么经不起挫折的考验吗？

　　阿绯最近十分好学，一边从可贞那里借来了一些修炼典籍，一边还要抽空拜读含章仙君的著作，白天还通过薛府了解凡间的人情世故，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忙碌。

　　她求学的态度原本很虔诚，现下看到神霄府的工作质量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

　　*

　　第二日一早，卢氏梳洗过后，便让乳母抱着薛少玹，自己抱着乌圆，一起去给长公主府请安。

　　长宁长公主喜欢清净，一个月有不少时间都在公主府，因此卢氏大约半个月才去请一次安。

　　刚出了自己的院子，就看见一个竹青衣裙的女子穿梭在新开的芍药丛中，手中拿着玉瓶，正在收集朝露。

　　卢氏停下了脚步，朝芍药的方向看去，旁边的绿萝立即朝身边示意，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跑上前去叫那女子：“青姨娘，夫人在此，还不过来请安。”

　　乌圆从卢氏的臂弯里探出头来，看向传闻中的青姨娘。

　　竹青色的身影在姹紫嫣红的芍药丛中格外显眼，行动起来聘娉婷婷，婀娜多姿。
　　她听到小丫头的传唤后侧身回眸，看到是卢氏一行人，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又收集了两朵芍药花上的朝露之后，才不徐不急地走上前来。

　　“青荇见过夫人。”她缓缓施礼。

　　“青姨娘，你倒是有雅兴。”卢氏淡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来情绪，但是一旁的绿萝眼中已经要喷火了，“狐媚”两个字早已在嘴边却忍着不能说了。

　　青荇闻言颔首笑笑，似乎并不打算说点什么。
　　她身边跟着的小丫头福了福身：“回夫人，长公主素爱用旧年的花露烹茶，姨娘从前便总是为长公主采花露烹茶。如今正值芍药新开的季节，姨娘便一早起来采些花露，待装满一坛子便埋在芍药花下，待到开封后用此露烹茶，香味四溢。”

　　卢氏微微一笑：“青姨娘倒是辛苦，不仅要伺候公子，还要关心长公主的茶，如此费心为我分忧。你说，我该怎样给感谢青姨娘呢？”

　　回话的小丫头顿时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青姨娘提了裙摆款款上前，在卢氏面前站定，微微欠身道：“青荇笨手笨脚，哪里能为夫人分忧。要是夫人愿意吩咐，妾倒是想日日侍奉在夫人身边。”

　　卢氏冷眼瞧着青姨娘，冷声笑道：“好，很好，你倒是懂规矩，日后确实应该多叫你过来在我身边。”

　　过去卢氏生病，对薛昭的几位通房和妾室无暇顾及，如今病好了，显然是要立一立规矩了。

　　但是青荇听了这话，却像事不关己般，没有半点反应，反而对卢氏怀中的乌圆很是好奇。

　　“夫人的猫当真是可爱呢。”说着，她伸出手去摸乌圆毛茸茸的小脑袋。

　　正在暗中观察这场妻妾之间较量的乌圆忽然被提及，然后脑袋也被撸了一把。
　　“……”就很无语。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卢氏的行程，但是非常影响卢氏主仆的心情。
　　在驱车前往长公主府的路上，绿萝果然又说起了青姨娘的事情。作为卢氏的心腹大丫鬟，她誓死维护卢氏的基本利益，因此在很多事情上比卢氏反应还激烈。

　　绿萝的结论是，青姨娘无非是受到宠爱后飘了，青荇出自于公主府，她不是不知礼数，是明知故犯，这无疑在挑衅女主人的权力。
　　绿萝主张，必须将青姨娘这些行径透给长公主知道，从而让长公主出手将青姨娘处置了。要是卢氏来处理，一则可能会影响和薛昭的感情，毕竟现在青姨娘正受宠；二则打了长公主的脸，多少会引起长公主的不满。

　　卢氏心中也有计较，像青荇这样恃宠而骄不至死活之人，实在是不适合留在薛府这样的勋贵家庭中。

　　当下，见到了长宁长公主，在问安寒暄过后，卢氏便向长公主提起了青荇，想先探探长公主的口风。
　　谁知一提到青荇，长公主竟然对她赞不绝口。

　　“那孩子样貌好，琴棋书画也都精通，绣工也不错，是个精致人儿。让她在房中伺候你和昭儿，我倒是放心的。薛家数代单传，于子嗣上一直稀薄。你嫁入薛家也已多年了，如今也只有阿玹一个孩子……”

　　长公主如此说，卢氏若直接提了青荇之事，倒显得自己不够容人。

　　且长公主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希望卢氏能为薛家多生几个孩子，如果不行，薛昭纳妾在所难免，而且卢氏都没有质疑的权利。

　　乌圆很是讶异，凡间对于女子是如此残酷。像卢氏这样的高门贵女，嫁人之后不仅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还要因为生孩子的数目承受来自婆家的压力。

　　如果是出身不怎么好，又无依仗的女子，又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从长公主府中出来，卢氏更加心事重重，乌圆被随行的下人抱上车。
　　和来时不一样，回去时候的车中一片沉默。

　　乌圆在一片沉默中渐渐走神，昏昏欲睡，直到下车时，忽然感觉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