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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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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竟不知我们何时见的最后一面,你的样子在以往的记忆中渐渐浮现。
殊不知,我早已忘记当初许下的诺言。
说不出,是谁辜负了谁。
家中的一切都与离开时一样,又好似都不一样。瓦上的霜雪融化了,像珠子一样落下来,砸到袁照宁额头上。
他在檐下站了片刻,这才抬起手来拭去水滴。
“二公子回来了。”正在扫地的夷简叔看到他,放下手里的活,过来迎他。
“大哥可在?”袁照宁看着祠堂的方向却怎么也不挪动脚步。
“还不知道你回来呢,在房里。可要老奴传话?”夷简叔慢声细语在一旁问道,“或是先见家主,这几日十分惦记你。”
袁照宁入府便注意到,府内一应符文咒法经书幡令皆以撤下,就连守卫地牢出入的阵法也已经移除。对于袁家来说,本不能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这天下的妖邪,当真除尽了?
“我到大哥房里去看看,听说他前些天受了伤,可痊愈了?”
“不是要紧的地方,只不过......”夷简叔有话没说完咽回去一半。“千万别在他面前提戒指的事儿。”
“知道。”袁照宁答应下来。“不过,夷简叔那戒指最后......”
“二公子问过家主就明白了。”
这下袁照宁不再问下去,点了点头,推开了袁燮的房门。
房间里十分昏暗,自从他回来之后从来没有到袁燮的房间中来,房间里的布置倒还和从前差不多。竹屏后面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也许是听见袁照宁推门,他起身向这边看了看。“进来吧,在门口等什么。”
“是。”
“回来了啊,怎么想起来见我。诛除了那只妖,终于堂堂正正赢了我了?”
“如今大恶已除,天下妖邪望而生畏。”袁照宁却并不高兴,谁会知道呢,他并不想失去她。“母亲去世时我尚且年少,不明白其中缘由,即便族中子弟如何欺辱,始终因为愧疚而不去抗争,如今我得知真相。”
提到袁照宁的母亲,袁燮整个身躯为之一震,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身后,喘不上气来。
“真相,是什么?你来告诉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祭台上的人一定是她,可就是那样,她才会被夺去了魂魄。”
“呵,你不明白,为了救你,当年袁家险些满门抄斩就因为放跑了一只大妖,这么多年过去,袁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在你身上。”
“我知道,我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为了掩藏这个秘密,父亲才会将我送到峦山。”
袁照宁越过竹屏在袁燮身边坐下来。
袁燮看了看他,终于收起了那副冷漠的表情。“战战兢兢的过了这么多年,总怕一不留神会招来不幸,如今你知道了这一切,又亲手诛除妖邪,想必陛下也不会再为难。别的事我不知道,说到底我还是不能承认你这个弟弟,你我没有做兄弟的缘分,袁照宁,你好自为之。”
“我也不会忘记,你欺负我的事我会牢牢记住。”袁照宁笑笑,使劲拍了拍袁燮的后背,“大哥,有机会多出去走走,别在房里闷着。”
“不,你还不知道吧。”袁燮停顿了一下,脸上又恢复了忧郁的神色,“如今我已经......”
“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只见袁燮伸出手横在胸前,用力一握,这是袁家的雷霆结印手诀,然而预想中的术印却并没有发挥效力。
余下的,只有一声叹息。
袁照宁终于明白,夷简叔不让他问有关戒指的事情是何原因。
“家神夺去了我的修为。”袁燮一笑,反倒有些轻松“和你没有关系,不说了,我还要去祠堂祭拜,父亲回来,你见他就是,别再来见我。”
这下,袁燮恐怕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袁燮留袁照宁一个人在房间里,转身便走。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和袁燮正经说过几句话。
印象中,袁燮总是跟在父亲身边,作为族中长子,他既羡慕又厌恶。
如今这份恨意,却逐渐消解了。
从前他觉得袁燮没有能力也没有眼界,只会攀附太子,是个谄媚的小人。倘若是他失了修为和法力,定要痛苦万分,从此废人一个。但是袁燮沉着冷静得像换了一个人,究竟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说从一开始那些都只是假象,谁也说不清楚。
唯一有一点不变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这辈子是不可能和好了。
“焉知非福呢。”
刚离开袁燮房门几步远,就看见族中子弟围过来。
“呦,袁二回来啦!”
“说什么呢,怎么还叫袁二呢,得叫袁大公子喽。”
同族子弟像是听说了,袁宁回来的消息,特意在园子门口守着他。他刚从袁燮房中离开不久,就看到这几人,朝着这边过来。本以为是来找他的麻烦,袁照宁都想好了要从谁那里动手。平时欺负他最多的袁琦玉一见面倒先送了一份大礼。“袁二,以前呢,我们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就多多原谅。”
“几位公子今天来,是特地给您道歉的,还望宁公子海涵。”
说话的是从前袁燮从前的部下,今日一番打扮,袁照宁没有立刻将他认出来。
“不敢当。清平护卫袁家多年,在大哥身边出生入死,按理说我应该还称您一声前辈。”
“袁公子不必客气,以后袁家还需要仰仗公子,清平卫不敢在公子面前造次。”
“诸位心意已领,我还需去见家主,我们改日再聊,再会。”
“既然公子要去见家主,我们就不打扰了,一点心意,公子不常在府内,我们便改日派人将东西送到别苑去。”
这是一点都不想让他清净,还要往别苑去送,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住哪儿。
“既然如此,就交给夷简叔办吧。我们会常在府中见面的。”
“袁二,终于想着搬回来住了?”袁琦玉有着吃惊,果真是升了新官,终于打算亮亮威风。
“对了,过两日韩家小公子在楼上摆宴,这是请帖。”
就连韩暮篱都请他赴宴。
韩家公子也准备另觅良人了。
手编银丝的花折子里印了韩家园圃的商徽。十二月二十二日,林台仙会,共赴盈池,赏风吟曲。
今日这出戏他可真是看够了。
听见外面车马声,袁照宁看也没看那请帖,甩下这一众人,急匆匆的往堂里去。好在袁公回来得及时,料想这些人也不敢再追过来。
“见过家主。”
“见过家主。”
随着问安的声音逐渐近了,袁照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此时,他与袁公之间,仅隔了一道门。
“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抬头向袁公方向望去,只见到袁公肃穆的背影,动也未动。
府内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只有袁照宁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父子相见,回忆从前种种,似乎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宁儿,有什么事吗?”
袁公见袁照宁不肯起来,猜到了他想要问的事情。荆河死里逃生,陛下又将他留在京中供职,往后的路不会那么容易。“多谢袁公当年不杀之恩。”
“你知道了?是侯爷告诉你的?”
“不,我还未曾回山向师父复命,是麟王殿下。”
“他怎么会知道?”袁公一时恍然,想起宫墙之中女子的笑颜,在百花盛开的春日里。
“我本以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此事,陛下会除掉所有知道你身份的人。”
袁照宁的身躯猛得一震,袁公口中的“第二个人”倘若指得是麟王殿下,也就不难解释为何麟王会在荆河遇险,看似民乱,实则借刀杀人。
可这样一来却又说不通,似乎陵山也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必定也参与其中。
“隐瞒我的身份,对天下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保全你,只是我一时私心。”
“父亲,您早就见过九绰。”
这个名字响起,像是把袁公的思绪一下带回遥远的过去,他的目光一下飘向远方,仿佛昔日景象犹在眼前。“见过。”
“早在你出生之前,这世上便有关于她的传闻,传闻九绰着白衣,引灾祸,不同于一般妖邪。她到人间来,是要找到约定之人。她手中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沈氏族人找到了她,却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直到你的出现。”
“九绰一直找的人就是我。”袁照宁从前不敢确定,他不知道年幼时见过的九绰是不是那时的她。“她是为了我才会来到这里的,也许她的故乡凄冷荒芜,却不至于像冬末一般的人心,寒如冰刃。”
“你们让我活在世上,是期盼着有一日九绰现世,能借我之手......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袁公并不想再和袁照宁谈下去,尘封的过去被掀开,就像是他骨头里的陈年旧疾一般,痛楚浸透四肢百骸。
“袁家最终也难逃一劫。”
“也许这一切,只有她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袁公叹息的声音穿透衣衫,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错了人,以为九绰是她,她呢,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她?究竟是谁?
“年节前,到山里去拜见侯爷啊,他一直等你去见他。”
袁公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那个人也许就像九绰一样。
阿绰,袁照宁不由得按住心口,那日若不是九绰失了神,他怎么也要和她说清楚问明白。即便这一切是真的,他还是想知道九绰到底是怎样想的。
那个被她叫作阿焱的人,那些无端燃起的大火,如果前生......
袁照宁跪了近半个时辰,“今生的我不是我,前生的我又会是谁?”
“九绰的约定之人吗?”
如果是九绰看重的人,一定是不凡之人,如果真的是我,我又怎么能在此悲叹前生或是命途。
为了阿绰,我总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