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念想 ...
-
林渡疯狂扭动,头上被打的那一棒槌(距陆贽回忆,大汉手里拿的重物是摄像机),好吧,被打的那一摄像机都感觉不到痛了。他用急促的气声说:“陆贽!我右边外套口袋里有个车钥匙!挂坠上有把指甲刀!”
陆贽正半个脑门没着知觉,亏他身体素质好,还悠悠醒转过来了,一边下意识用剪得短短的手指甲抠那粗粗的麻绳,一边半眯着眼晕晕乎乎的盘算怎么办。
林渡这一嗓子,嚎的他三魂归了七魄。
陆贽闻言猛然睁圆了眼睛,说:“真的假的?”手连忙往身后摸。
那大汉手劲极大,麻绳把两人扣得很紧,手法之娴熟、技艺之巧妙让人不禁怀疑这人晾在他们头上的照片来源的合法性。
林渡一边努力往后紧贴陆贽的背,竭力给他腾出空间来移动双手,一边说:“这王八蛋保不准是个心理变态。头上那些照片,跟犯罪记录似的。多少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被他戕害了。”
陆贽两拳也被绑在一起,他本就保持着给林渡看表的别扭姿势,此时更用力的朝前挤,想去够他的口袋。他喘着粗气说:“有一说一没看出来这个变态是我的错。不过我又不是什么醉心学术的神经病,也不能揪着一个人就可劲儿分析他的毛病吧?”
林渡帮他使着劲,听到这话,真真的愣了愣:“啊?我看TVB里都这么演的,看到犯罪嫌疑人脑子里就出意象图式了,直接把他的肢体动作和语言分析成数据,得出结论,破案!”
陆贽无声的翻个白眼没搭理他。两手心密密的沁着汗,周遭一片黑暗,他拼命往前使力,终于抓住林渡那一方衣角。
徐颖的丈夫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从他的攻击性、精湛演技和头顶那些女性高矮胖瘦完全没办法归类的照片,陆贽很容易就判断出他是个无焦虑反社会型人格,看样子已经逍遥法外多年。
徐颖的病,很难讲和这个恶魔有没有关系,但是陆贽已经暗自下定决心,待他国家级正义达人从那智勇大冲关般的地方出来,一定要救这个女人于水火之中。
陆贽乱七八糟的搅动大脑,生怕自己一条命交代在这儿。
林渡察觉到陆贽的手指已经伸进了自己衣兜,有些松气,又闲不住的说:“陆贽,咱俩也是难兄难弟了,以后咱俩把这些关全过了,回头看看今天的宏伟事迹,一定会感慨万千!”
陆贽呛他:“我说你比我还小两岁,一根正苗红城镇青年,身上夕阳红的气味也太重了吧?还有你这,你这钥匙?哪个当代潮男会把指甲刀拴在车钥匙上?”
他的手指正好碰到一个硬邦邦的金属块,满头大汗的把它在口袋里戳起来,一把就捏住了。
“拿到了。”陆贽出一口长气。
林渡也跟着松气,俩人肚子同时变大,绳子陡然勒紧,他身上被粗暴拖行出的青青紫紫一受力,痛的又吸回一口凉气。
陆贽没他那么吃不得疼,头晕目眩的笑他娇的跟娘们儿似的。
林渡自小讨厌被人说娘,他一向认为给也是男人,不但是男人,还都有铁血真男人之魂!被陆贽一笑话,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陆贽于是掰开折叠指甲刀,安静的磨那麻绳。
炎热而黑暗的空间里,两个人背靠背默坐着,汗水带着红血丝淌到地板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虚空里有个看不见的巨大沙漏在缓缓流沙,他们的逃脱机会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渺茫。
陆贽低垂的眼睛被汗滴的发咸,本就模糊的视野更加看不清,睫毛已经黏连成一簇一簇的。林渡沉默着保存体力,但也不知道保存了又怎样,能有什么办法帮他们逃出生天。按照系统一贯的作风,他两个人在这里穿了世界,回也应该是回到这座房子的床上。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负伤的陆贽和白斩鸡林渡就又落到了大汉手里。
陆贽突然小声,很孩子气的问道:“你上次睡着了做梦,叫了哥哥。我听到了。是谁?”
林渡听到这句话,头皮一震,半响才开口慢慢的说:“一个老朋友。”
“嗯。”
“我不是要瞒着你。”林渡欲言又止。“我是想哪一次咨询告诉你的。”
陆贽静静的等着他说。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后来被一个富豪认养了,远程供我念书到大学毕业。他帮了很多小孩,我们没见过面。”林渡口气平淡的讲着,多年的苦涩和辛酸就在寥寥几句里揭过,作为这个故事的背景。
“我帮同学代写作业、跑腿,挣点零花钱。高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学长,叫赵晗。他是个很完美的人,对每个人都好。晗哥介绍我一个周末补习班,只要每星期去给初中生上两个钟的物理课,就可以拿到很稳定的月薪。我因为这件事很感谢他,后来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
一个青涩的、雀跃的林渡,手指掐着只粉笔,带着发黄的滤镜奔入陆贽脑海中。他仍下意识的磨着麻绳,指尖都发白了。指甲刀虽然钝,还是被他搓开几股线,搓出一个小口子。
“补习班有一对姐弟,姐姐成绩很好,弟弟的很差。那户人家有点□□背景,严重重男轻女,女孩子常常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能来补习班也是家里人怕弟弟没人照顾。”
“我心疼那小女孩,经常给她开小灶,她弟弟太顽劣了,我说过几句。结果那男孩子记恨了,跟父母告状,说我是个喜欢男孩的变态。”
林渡骤然止住话头,在黑暗中深深的蹙起眉头。在补习班那段时间,是他少年时期最快乐的日子。但他早该知道,苦惯了的人甜起来,就像坐过山车,一切的幸福期盼都会终结于车体向下90°猛冲的那一秒。他那时候胆子小,人又腼腆,只肯笑嘻嘻的称兄道弟。到最后一刻都没让赵晗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没能问问赵晗的心意。
陆贽轻声问后来呢?
后面的故事很俗套。他不断的收到书信、短信之类的死亡威胁,辞掉了工作。赵晗担心他,坚持每天放学送他回福利院。但难免的,他会被很多文着花臂和龙头文身的混混堵在巷子里打一顿。
他没那么在意,一次直接挂着彩上学,赵晗气坏了,刚开始学刮胡子的年轻人,拿着钢管豪气干云,说要报仇雪恨。结果两人拉着手,在贫民区大片相连的楼顶惊慌失措的逃。
赵晗被歹徒失手推下了楼,而他,他苟活着,手指吊在天台的保险杠上,被一个胆小的混混拉了上去。
代表友谊、正义、保护以及其他很多暧昧不明含义的钢管不知去向,连同赵晗这整个人和他全部的少年意气,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林渡仍在赡养赵晗的父母——那一对曾经慈眉善目叫他留下喝完鸡汤的男女,早早就白了头,即便这样,也从未对他有过一句责怪的话。
过了这么多年,罪犯已经伏法,小男孩长大后因为暴力伤人和qj罪进了监狱,那家的小姑娘都大学快毕业了,真真诚诚的来向他道过歉。他想起当年已经没有什么愧疚和后悔,只剩下一种淡淡的错乱,就好像当初留在那条老街楼底下的一滩血泊不该是赵晗的,该是他的。
那个梦一直纠缠着他,有时来的勤,有时好几个月都不见踪影,林渡一点也不苦恼。他觉得赵晗想他了才会来看他。
故事就此结束,陆贽善于揣摩人心理的能力在此刻又完全丧失,想糊弄过去什么似的用力磨着绳子同一个地方。指关节的酸痛在隐隐提醒他该说点什么,但他开不了口。
林渡小声说没事的,往他那边靠了靠,很快又乐天派的笑起来。“忘了我现在是2.0了?不用这么谨小慎微吧?陆医生?”
陆贽头一回没有打趣他,闷着头磨绳子。绳子已经断了一半,陆贽手心全是汗,额发也透湿,捏着小指甲刀直打滑。他想停下来在裤子上擦擦手,不料实在太滑了,指甲刀脱手就往地面坠去。
外面一直很静,他们简直不知道是大汉真的没有发出声音,还是这小暗房隔音太好。但就在指甲刀冷硬的金属砸向地面发出“桄榔”一声那一刻,外面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是徐颖!陆贽和林渡不约而同的回头向门口望去。女人哭喊着大骂,声音混沌不清。
这暗房是隔音的。
混乱了片刻,又安静了许久,一道刺耳的“嗤啦——”声响起,有人狠狠的打开了这暗房的铁门,刺耳的光线照进来,二人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陆贽不着痕迹的挪动左腿,压在了那小刀上。
大汉魁梧的身形落在背着光站在门口,更加显得高大冷血。他拖来不断挣扎啜泣的徐颖,把她往门内一送,捆起手脚,光影下层叠皆是纷扬不断的细碎灰尘。
陆贽鼻子底下就是那个大喇喇的绳子豁口,他真实的吓出了一身冷汗,垂着头装晕还眯着眼用余光观察大汉的动作。
虚惊一场。大汉像是没看到他们两个,处理好颤抖哭泣的徐颖就走出了暗房,又“嗤啦——”一声关上房门。
门甫一关上,两秒钟都还没过,徐颖立刻坚强地坐了起来,哭声也立刻止住。
陆贽和林渡心里都正盘算该怎么安慰她,这突然一个变脸,搞得二人满头问号。
“我刚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钟,还有15分钟。”徐颖眼眶还红着,声音里却连哭腔都没有。
陆贽立刻浑身僵住,一个前扑去伸手够腿间的指甲刀,硬生生把背后的林渡跷了起来。林渡痛的闷哼一声。
徐颖慢条斯理地说:“毛头小子急什么?我早说了你们这些小年轻没有时间观念,该急的时候不急,不该急的时候慌得,跟火烧了眉毛似的。”
林渡虽不知道她有什么主意能让三人顺利拿到两份道具,却恍惚间看到了切尔瑟海滩的智多星玛利亚。
徐颖接着说:“我呢,在外面一寻思,肯定是没有办法救你们出来,但把自己送进来还是可以的。房子不隔音,大喊大叫就够了。”
陆贽问:“你知道这里?他经常把你关进来?”
徐颖摇摇头:“很少。”
“姐,你就这么赤手空拳的进来陪我们去守夜人世界,我很感动哈,但是关羽还晓得单刀赴会呢,我们没有道具,估计进去就被挠死了。”林渡斟酌词句,尽量委婉的说。
陆贽却突然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徐颖那繁复的裙摆上。
徐颖狡黠一笑:“姐会空着手进来么?”
她两手并着,费劲的坐直身体,抖落上衣,折折皱皱的裙缝里竟掉出三个手机来。
林渡只觉得这三个手机冒着圣洁的光辉。
如果此刻有BGM,那一定是“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诺,先报警,再选道具。”徐颖把嘴一努,高高兴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