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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山常在,林自安 ...

  •   第一次见到江冬青的时候我上初一。他比我大十一岁,那会应该是大学毕业,来父亲的医馆帮忙。

      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或许不能称他为男生,因为我尚且年幼时他就已经是个男人了。我喜欢他的眼睛,浅色的瞳孔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一敛一启中满是细水长流的岁月。
      “把脉。”江医生提醒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把手送上去。他的指尖冰冷,我哆嗦了一下。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江医生:“肺热咳嗽痰多,气喘胸闷,中风舌强,痰涎壅盛……”说着抬头瞧我一眼。
      我:???
      江医生轻咳,尽量通俗易懂道:“痰多,上火了,喝些竹沥就好了。”
      “噢噢噢谢谢江医生。”我装模作样的道谢。

      那以后我常常跑到医馆来玩,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起来。我单方面承认的。
      实在是江医生性子太过清冷,他身上有一种青山不厌三杯酒的气质,换句话说,他是个温吞但对任何人都有些淡漠和疏离的人,就像我问他为什么要学中医,他说因为不排斥。
      他这个人,像是一潭水。平时没有波澜,你问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你不说话他也绝不主动开口,仿佛置身于时间之外,只有在看到一个人的时候眼里会闪光。

      那人便是林自安。
      林自安是个药罐子,来药堂开过几次药,后来便像我一样经常跑来医馆,也不去打扰江医生,就安静的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翻书,江医生待在里间的药堂子里,偶尔出来给他递杯茶什么的。我那时看不惯他,小孩子总是希望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于是想方设法要把他赶走。每天早早的来,抢坐在他的位置上翻他的书,故意弄乱他看的页数。林自安于是一边咬牙切齿的揉乱我的头发,一边往我手心里塞一颗糖。

      江冬青和林自安,一个是天山脚下绽开的雪莲,一个是无垠草原上盛放的向日葵。

      后来我自认为长大了,也不再和他计较,不过我那时面临中考,对药堂的事也不甚在意,来的次数也越发的少,偶尔来一次,也只觉得林自安和江冬青之间的氛围很奇怪,倒也没多想。

      直到后来上了高中,我第一次对“耽美”有了确切的认知,也知道了林自安和江冬青之间的古怪是因为什么。
      只是我不愿多想,也不愿去触碰。同性之间的爱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尽管网络上已然飘扬起彩虹旗,很多人也热衷于耽美文学,我还是不希望江冬青是他们中的一员。

      后来的我常常嘲笑那时的我太把自己当回事,虽说我和林自安几乎是同时闯进了江冬青的药堂,但我在江冬青心里,始终不及林自安半分。
      我又算什么呢?

      一次我在药堂里读《死亡万花筒》,一边为阮南烛和林秋石的绝美爱情落泪,一边给江冬青和林自安深情的念了一小段。
      江冬青表情有些奇怪,嘴角似乎还抽了抽。我不满的问他怎么了,他面色古怪道:“南烛和秋石都是中药,”
      “那多美啊——”
      “…秋石在古代是指男子的尿。”
      “…闭嘴”
      “也可以指一种从中提取出来的春药。”
      “我让你闭嘴!!”
      “多押韵。”林自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狗男男,不想和你们说话。

      我正在独自为两人丑恶的嘴脸而气火攻心时,林自安把我喊了过去。
      “喂,小孩儿,过来。”
      “我不是小孩儿。我都高一了。”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还是跑过去坐在他旁边。“成,苏予姐姐,你帮我个忙呗。”林自安笑的不怀好意。

      时刻今日回想起那一刻,我都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为什么要把他推向江冬青的身边,为什么要让他在尝尽了人世间的甘甜后不甘心的离开,为什么要让江冬青痛失所爱后仍然在有他的回忆里瑀瑀前行。尽管我很清楚,我只是名为江冬青与林自安的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有没有我的参与,反应都可以发生。我最终全身而退,他们二人两败俱伤。

      那段时间江医生最像个活人,林自安往他嘴边递上葡萄的时候他会微微一笑,林自安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眉眼间满是柔情,他甚至会在我进药堂门的时候主动跟我打声招呼。

      江医生:“来啦”
      我:“!!!对不起我这就走!”
      江医生:“…”

      林自安是个药罐子,我前面提到过。他有先天性心脏病,靠吃中药缓解,但不可能根治。
      我那年读高二,学业愈发紧张,一年到头也去不了药堂几次,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林自安时,他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在江冬青怀里,问我要不要吃葡萄。
      我嗅到了空气中浓浓的狗粮气息,断然拒绝。正准备溜之大吉时,听见林自安幽幽的说,小朋友一定要好好学习呀,考个好大学,哥哥给你买糖吃。
      我面上吐着舌头答应,心里却想着,还哥哥呢,比我大十来岁,该叫叔叔了。

      只是没想到,我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却再也吃不到林自安许诺的糖了。
      一天晚上,我接到一通电话,才得知林自安心脏病突发,人已经没了。我有些讷讷的挂了电话,却奇怪的没有想哭的冲动。我想起他说过他最讨厌冬天,因为冬天连空气都是冰冷的。我那时还想,冬天的温度和江冬青指尖的温度其实也相差无几。

      我收拾东西,向辅导员告假,连夜从上海赶回北京,行李都没来得及安顿就去见了江冬青。
      他正一个人颓然坐在药堂的地上,靠在林自安常坐的沙发前,身后空了的酒瓶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我从没见过江冬青这副模样,在我的印象里,他该是清冷的,淡漠的,永远挂着标准的疏离的笑,坐在药堂里用好看的手拨弄着称药的杆子,而不是双眼无神,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

      他说,苏予你知道吗,林自安心脏病发的时候,他的药瓶离他不过几米的距离,但他没能拿到那瓶药。他倒在冰冷的地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会不会在想我呢。
      我看着他,终于痛哭失声。
      江冬青,我的江医生,你真的不该爱他的。

      葬礼上,所有人哭成一片,只有江冬青一个人没有落泪,他穿着黑色的丧服,像松树一般矗立在人群中,我又感觉到,他仿佛是置身于时间之外的了。他俯下身将一捧白色的雏菊放在林自安的面前。照片里林自安正看着他,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

      那一年,我读大三。假期回过北京一趟,药堂已经改名成了青安堂。
      江冬青还是那个江冬青,药堂也还是那个药堂,连门口盆栽的位置都不曾移动过。只是我再也不敢踏入药堂半步。两年过去了,我却愈发的胆怯,我怕看到那张没有林自安躺在上面的沙发,看到它,我总能回想起那晚江冬青颓唐的模样,我唾弃自己的懦弱,却从未想过克服它。

      我没问过江冬青“青安堂”的意思,便自作主张的理解成了“青山常在,林自安。”
      在江冬青心里,青安堂只是他和林自安两个人的回忆。
      苏予啊苏予,你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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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讲完青安堂的故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那你呢?”酒吧的老板问我。
      “我是苏予,只因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便默默爱了江冬青十几个春秋的苏予。”我轻声回答。
      “别哭。”老板安慰我。
      我哭了吗?我摸了摸脸,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江冬青要的,从来只有一个林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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