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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水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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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君久正在了解长安。
他面前是如同留影一般的画面,演绎着长安自出生至十八岁的人生。
他其实不愿看这个,总觉得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可显然,他接引还魂者的第一次任务因此出了差错。父上已暂且停了他接引的权利,将容长乐一事交由大哥处理。
他嘛,就先学着处理好慕长安的事。
慕家有女初长成,十三学舞乐,十四能织素,十五诵诗书,十六习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随父亲走过许多地方,也甚能吃苦。
琴棋书画,母亲也是下了狠功夫培养,奈何天资不够出色,琴画只略通,棋书倒颇令人称道。
若这么培养下去,想必能够腹有诗书气自华。谁成想长安十六岁那年会想习武,做那千里不留行的侠客。
母亲头疼得不行,父亲却全凭女儿喜好,偷偷地教 ,只告诫她十里杀一人是不行的。
“坏人自由官府处理,我们可以做绑他们见官府的人。”
长安不信官府,但她相信父亲。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也只信过两个…… 不,四个人--前两个已经离开,但他对他们打下的王朝永远抱有期待;后两个是他的妻子,女儿。
他带着女儿走过楚国许多地方,确实是一片大好河山,西域归顺,每年纳贡,疆域直逼当时第一大国--秦国。
他们走过大漠孤烟,见过长河落日……长安叹服于沙海的壮丽,但她更想去看大海,她喜欢蓝色……
于是他们便制定了计划。
不过在看海之前,他们得先回家,因为长安十八岁的及笄礼快到了。
在女孩一生只有一次的大礼中,长安并不开心,因为她的父亲赴京未归。
他们回来后几天,恰遇上便衣捕快搜寻当年建造先帝陵寝的匠人。
传闻先帝自乱世而起终结了奢靡的前朝,收天下珍宝,三分赐重臣,三分充国库,余下皆随葬入帝陵。
先帝不想让人扰他清静,暗募匠人修陵,皆说这批匠人是由先帝心腹蒙眼送到陵地,之后匠人也没了踪影。
故而至今,也许除了先帝心腹,无人知道那让人眼红的宝藏究竟在哪。
想来当今圣上搜寻当年匠人,是为了从匠人分布,周围地形窥出一、二。
“姑娘可知元熙三年,当地有匠人离乡?”便衣敲开了门,抱了抱拳,尚有礼貌。
元熙三年末,先帝离京,只留书一封,称大限将至,传位于容候侄儿,走得甚是潇洒。
举朝皆惊,新帝登基,下令寻找,无果。
如今又过十八年。
“并无。”长安本能地有些警惕,说完就要关门。
“且慢。”便衣从门外看见了院内木雕,木器,大气从容,不似一般木匠所为,疑心与修建先帝陵寝的匠人有关,便抽出剑抵住了门。
“罢了,长安,让他进来吧。”
“是……父亲。”
便衣进门,只见一人从木凳上站起来,穿着粗布短衣,面容普通,双手粗糙,是一双匠人的手。
“我随你们走一趟吧,陵寝之事我会同先帝解释。我叫慕林。”
慕林……
是了,如今世人只识容候,却几乎忘记了这位慕将军,当年的临渊军可是一把利刃,直指前朝。
真要说起来,先帝与慕林的关系可比同容候更加亲厚,毕竟他们据说年少时便相识,一起揭竿而起,而容候却是之后才带领容家军加入。
只是这慕将军在大楚开国后,未等先帝论功行赏,便已离开,不知去向。
便衣神情一肃,朝着慕林拱了拱手,“久仰将军大名,只不知……”
慕林打断了他的话,从腰间取下一物丢了过去。
“十八年了,只不知你们是否还识得这将军印信。”
便衣看着印信,又想起了那双手,满是老茧。如今用惯了柴刀,可当初确是善使长枪的。
“将军说笑了,自不敢忘。先帝还一直为将军留着潇洒候的爵位,圣上也一直欲请将军出山。”
慕林于是同那便衣进京,已有一月。
还留下了几个便衣,说的是保护慕将军家眷,但长安觉得更近似于监视看守。哪怕他们送来及笄礼,她也依旧升不起任何好感。
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
寒梅作妆,初挽云鬟。
“我儿甚美。”娘亲笑着将一支金鸾钗插入长安发中 。
长安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还有突如其来的恐惧。
“娘,妆可过重了。”长安记得,那是闻叔送她的嫁妆。
“我儿,今日,你还代表着你的父亲,哪怕你父亲无意让你知道,哪怕世人已忘记慕林这个名字,但你要记住,他曾经是个将军啊。”
父亲曾与先帝一起,抛过头颅,撒过热血。
长安想着,琴音便不禁带了几分肃杀之气,看到母亲眉头微皱,琴音又逐渐柔和下来。
今日长安的及笄礼,算是村里难得的热闹,母亲请了许多人,就连门口的便衣也邀请了。
便衣推脱不过,答应换班,进去喝了几杯酒,有些微醺,“可惜了慕将军的一身本领,竟只生了个丫头……”,看到同伴眼色,才注意到自己说话失了分寸。
长安只管弹琴,一曲过后,脸上汗出的极多,宾客看她似乎身体不适,颇有些担心。母亲只好笑着抱歉,让她下去休息。
长安回到闺房,便脱去华服,换上粗布衣裳,拿起已收拾好的包裹,从后院跳了出去。
值班的便衣刚喝了酒,守在门口,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是啊,可惜是个女孩,若是男孩,想来他们不会如此轻心。
长安一直赶路,在暮色四合时才敢回头,此时早已看不到家了,周围很静,天空中也只寥落的散着几颗星。
她第一次感到了孤独,紧咬着唇,泪水却夺眶而出。
长安从包裹里拿出钗子,有些发怔,又想起了从前。
那时她刚过五岁,闻叔那时身体已十分不好,却专门来为她庆祝生日,送的是一份嫁妆。
父亲担心义兄,只笑骂道,“来这里作什么,看看你带的是什么东西,希望我儿早点离开我们啊”
“诶,我给小侄女带点东西怎么了你这个粗人我不管,弟妹的东西你得自己送。可我侄女的人生大事我一定要操心,将来她可是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的,可不能让你委屈了她……”
记忆中闻叔好像一说起话来总是没完没了,而长安也明白了自己戴上钗子便是离家的时候了。
是的,自今日母亲为她插上鸾钗,两人其实已做好了约定。
父亲前往京城,至多半月,若无事,早该有消息了。若出了事,那母亲和自己就都有危险了。
今日长安必须走。
也只能今日走,便衣不会想到一个女孩要在及笄礼这天离家,故而放松警惕,且这天来客多,便于趁乱离开。
可是,自己走了,母亲怎么办啊?
只刹那间,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突然降临。
长安一直记得那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