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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破晓:肩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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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朋友,你看外面的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处处好风光,你却把我拘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独与黑暗诉衷肠,我知道你的良心并不会痛,但我还是要说,你这事做的是真不厚道……”
柳城,某处空旷的院落里,墙角的柳树发了青芽,袅袅娜娜地探出几枝新枝,无人打理的爬山虎铺了满墙,墙沿零星地长着几朵野花,整座城都是苍老枯败的模样,只有这个院子,仍旧响应四季时节,开春便嫩绿一片,院子中央还有池碧水涟涟的人造池塘,底下还零星探着几根光秃秃的莲茎,池塘之上,矗立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凉亭,周围垂着薄纱,风一扫,隐约可见凉亭里娉婷婀娜的女子身影。
从谢逢秋的角度,能看见她的手落在琵琶上,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把。
他立马用灵力封住了双耳,嘴上却不停,“朋友,你别这样,真的,坚持不懈是美德,但也要学会适时的放弃,你看这琵琶,它跟你的气质就非常不符,我强烈建议你把它放下,我没有任何私心的,你相信我。”
谢大爷嘴上说着没私心,封耳的灵力却由始至终都没撤回来,他所处之地是凉亭后的一座小屋,窗户正好对着庭院,斑驳零落的窗框上仅剩了几根摇摇欲坠的木架子,他便透过木架之间的缝隙,隔空与凉亭中的那位姑娘交流。
他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自觉,自清醒后便一直嘴碎,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好像不是被抓了,只是出门春了个游,也不担心惹怒这里的主人,他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柳如嫣好几次怀疑他扮猪吃虎,可推门一看,他又确实跟僵尸一样被黑暗裹挟在原地,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叭叭叭。
柳如嫣手指一顿,拈开薄纱与黑暗中的谢逢秋对上视线,面无表情:“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谢逢秋这时才收回灵力,周遭的声音霎时清明起来,他没听到柳如嫣说了什么,张嘴就是胡诌:“人们总是很容易对感兴趣的事情报以莫名的自信,但兴趣不是特长,朋友,你要清醒一点,那其实并不是你擅长的事情。”
柳如嫣:“……你觉得杀人不是我擅长的事?”
谢逢秋立即意识到自己回错嘴了,他想了想,决定死不悔改:“在你杀我之前,我想先宣读一下我的遗言。”
柳如嫣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她觉得抓这人真是个错误的决定,三个人,她点怎么就这么背,抽中了最讨嫌的这个呢?
谢逢秋嫌弃她弹琵琶魔音灌耳,她也嫌弃对方喋喋不休。这两个人彼此祸害,但凡来第三个人,都得折寿十年。
柳如嫣心情不美妙,也歇了演奏琵琶的念头,撩开薄纱足尖一点,飘飘然点水而过,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她走后,谢逢秋就着这个僵立的姿势,靠墙假寐起来。
他吃准柳如嫣不会杀他,所以为所欲为,但他暂时也不能挣脱,只能将局面僵持着。
……
而此刻,他口中的那两位好兄弟,正同他一样,身陷囹圄。
汝嫣隽看着四面八方围上来的黑影,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勉强定了定神,往华胥憬身边凑,“少少少将军,它们好像能控制人的行为……我们怎么办?”
一刻钟以前,他脚步慢了一点,被黑影钻了个空子,那些东西跟水一样裹住他的全身,然后汝嫣隽就觉得手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就跟被人操纵的木偶似的,僵硬地往一个方向走,唯一还能动弹的嘴撕心裂肺地叫唤:“少将军!救命!!!”
华胥憬从巷子里钻出来,伸手掐了个印,将他从黑影的魔爪之下解救出来,而后两人绕着巷子跑了两三圈,就成了现在四面楚歌的情境。
汝嫣隽哆嗦着说完,又想起另一桩事,“……那个小乞丐呢?他怎么不见了?”
华胥憬转头扫了两眼,冷淡道:“先脱身。”
汝嫣隽连连点头,只见他家少将军两手相叠,结印的速度眼花缭乱,而后他利落地转了个身,猛地将手掌贴在地面上。
“往大街跑!”
话刚落音,地面掀起一阵旋风,青石地板寸寸碎裂,裹挟着劲力将黑影连根拔起,小巷霎时间跟经历了一次世界大战似的,碎石瓦砾群魔乱舞,汝嫣隽瞄准时机,朝他家少将军强打开的那条路上,撒腿就跑!
巷子两侧屋舍林立,阴影遍布,影子所及的地方,都是它们的主场,汝嫣隽踩着光影边缘走,尽量减少可攻击面积,经过分叉路口,正要拐道的时候,后领忽然被人一把提起。
脚下粘稠的正要绕腿而上的黑色霎时断了目标,华胥憬速度比他快得多,足不沾地眨眼间便窜出了五六米远。
“少将军,大街!”
看见大街的那一刹,汝嫣隽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平坦的地面被日头晒得炽热滚烫,宽度足以让几辆马车并驾齐驱,除了街道两侧淡淡的阴影,留下了一大片未被遮挡的区域!
没有遮挡,就没有影子!
汝嫣隽大喜过望,华胥憬顺势松开他的后领,又朝后方扔了个法印。
“活下来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给了我继续活着的权利……”
汝嫣隽站在大街中央,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嘴里念念有词,把他能想到的都感谢了个遍。
汝嫣家的人普遍体虚,他年纪小,身体的端倪尚未显露,但也远远不及华胥憬这类常年领兵作战的非人类,谢逢秋有句话还真没说错,论体质而言,他跟那些书院里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没什么两样。刚才那一番追击,要去了他半条老命。
撑着膝盖缓了好半会儿,他直起腰来,转头去看他的救命恩人,“少将军,这些东西是妖怪吗?能力的涵盖范围怎么会这么强……”
一个强字还没说完,他的救命恩人甩手就送了他一柄寒光凌凌的匕首,汝嫣隽声音卡在喉咙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柄向他飞来的利器。
“铿——”
匕首笔直地插入他身后的三寸之地,利落地将一只黑影凝成的手一分为二,断成两半的黑手不甘地蠕动两下,化成黑水隐没在地面里。
“……”
华胥憬面色冷淡地朝他走来,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你是鬼吗?你没有影子吗?”
汝嫣隽这才恍然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撒腿就要跑。
华胥憬提着他的后领子将他拖回来。
“少将军,你别拉着我,我跑得没你快,不是我不讲义气,待会儿我要是被抓了不是还得麻烦您来救我……”汝嫣隽有些焦急地说道。
华胥憬面无表情,指了指天,“不用跑了。”
汝嫣隽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热烈的日头不知何时被厚厚的云层笼住了,一下子从晴天变成了阴天,没了光线,两人身后的阴影眨眼间就淡了下去,影子几乎不存在。
汝嫣隽立刻道:“少将军真是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华胥憬:“……”
两人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屋舍里的黑影蠕动着,隔着距离朝他们张牙舞爪,但似乎并不能挣脱黑暗笼罩的范围,汝嫣隽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继续喘刚才没喘完的那口气。
“这影子无处不在,秋哥定然是着了它们的道……我昨天应该再提醒提醒他的。”
汝嫣隽有些自责,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到惭愧,早知道谢逢秋是这么不靠谱的人,他昨天晚上绝对不会放任他掉以轻心的,再不济也得把少将军喊醒,他就不信,这黑不溜秋的玩意制服了一尊魔王,还能同时制服两尊不成?
华胥憬垂着头看着地面,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好半晌,他忽然提议道:“我们先退出城去。”
汝嫣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您不管秋哥了?”
华胥憬显然有自己的盘算,并且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同他解释,只冷淡道:“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
汝嫣隽在逐渐凉下来的地面上呆坐了一会儿,试图努力跟上华胥憬的思维,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只是无用功而已——大佬的想法,也是吾等凡人可以妄自揣测的?
于是他道:“少将军,那魔骨呢……”
话说到一半,余光忽然闪过一片寒光闪闪的物件,他下半句话顿时梗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喊道:“少将军小心!”
华胥憬的危机反应能力远比他更快,连头发丝都没惊动一根,稍稍往右侧了下身,在汝嫣隽惊慌的目光中,那把匕首擦着华胥憬的肩上划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石之声。
像是铁器与铁器相擦撞。
那把被华胥憬插入地面的匕首,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成了屋舍内黑影用来远攻的武器。
汝嫣隽定神一看,暗得不见天日的店铺里,隐约凝出了一个黑暗模糊的人形,勉强能看出是腹部的地方鼓鼓的,有规律地收缩着,正接连不断地朝他们这边吐“暗器”。
华胥憬右肩的披风破了条大口子,隐约露出半块镌着古朴花纹的冷铁,他拾起地上的匕首,眉眼不惊地转身。
黑影人性化地摆出个“喝忒”的阵势,一颗石子笔直地冲他而来,华胥憬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匕首,正中红心,立即将那黑人削成了两半。
而后他接下袭向眉心的石子,随手一扔。
汝嫣隽:“少将军威武,少将军霸气!”
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