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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梦:贫穷得不可思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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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嫣舒看着他,没答话,两人沉默片刻的功夫,另一人已经上了楼,正从走廊往房间靠近。
谢逢秋转身,扒着窗户。
汝嫣舒:“你干嘛?”
“以死明志。”谢逢秋随口答道,他探头看了看下面,将那半枝梨花叼在嘴里,就打算撸袖子往下跳。
汝嫣舒:“……大可不必。”
“当然有必要。”谢逢秋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转过脸来回道:“真的,你不知道外面怎么鞭挞我们的,要是再跟他出现在同一片地方呼吸同一片空气,老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说着,正要往下跳,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
华胥憬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先是下意识扫了一眼,视线触及到窗边的谢逢秋时,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地、缓缓地把跨进门的一条腿缩了回去。
他转身就走。
谢逢秋:“看吧,不是我单方面的针对他,我们是双箭头的互相嫌弃。”
汝嫣舒将帕子一扔,“回来!”
华胥憬置之不理,我行我素,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下了楼。
谢逢秋见他走了,也不急着以死明志了,挪回两条长腿,抱着胳膊施施然地靠着窗户看戏。
他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却不见有人出来,想来华胥憬是在出门的地方被下面的人拦住了,汝嫣舒也跟了下去,不过片刻,不知道她洗了什么脑,竟然把人骗回来了。
谢逢秋略微讶异地看着他。
华胥憬牢牢霸占了门口的一亩三分地,誓死不肯跨半步进屋,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都表达着不情愿,他也不看谢逢秋,直接冲汝嫣舒道:“几个意思?”
华胥家年轻的少将军,此刻脸黑如锅底,美颜盛世也中和不了浑身的低气压,他手把着剑,拇指已经隐隐落到了剑柄上。
平白无故被摆了一道,他的堪神已经饥渴难耐了。
谢逢秋看着他的剑,又从剑落回到那张眉目含情的脸上。
很熟悉,又带着点陌生,毕竟已经好多年没碰过面了,加上双方都有意避开,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除了一些推托不了的大场合,两人十二年来私底下从未独处过,剑倒是老样子,人却比以前稳重了许多,秀美的眉眼间糅杂了股说不出的冷,倒把那绝顶的好颜色生生压下去两分。
华胥生的好看,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是那种出门一招手就能骗到一个小姑娘的好看,两界这些年弄了个青年才俊榜,这个武夫硬生生凭着一张脸霸占榜首,把那些琴棋书画、才艺加身的雅士通通压了下去,即使天生冷脸,不解风情,也有万千少女趋之若鹜,谢逢秋把那只梨花从嘴里取出来,跟华胥憬比了比,“哟,美人比花,倒不知孰更娇艳啊?”
这话一出,华胥憬的脸又黑了三个度。
这两人果然是天生的对头,一开口就能稳稳踩中对方的雷点,华胥憬最烦别人说他长得好看,这就跟说个大男人娘是一样的道理,能瞬间拉满仇恨值。
他冷冷一扫,刚要开口,谢逢秋已经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下去了。
跟这个人共处一室,一刻钟已是极限,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窒息!
汝嫣舒:“……”
她静静围观了这场不见硝烟的对峙,谢逢秋走后,又冷静地捡起帕子,继续擦琴,一边擦一边简要叙述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我?跟他?”
华胥憬听完,没多说什么,只是冷淡地吐了三个没什么情绪的字,低气压却铺面而来。
汝嫣舒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面不改色:“任务特殊,谢逢秋是唯一能感应魔骨的人,他必须去,人族这边必然也得派人……”
顿了顿,她说:“你放心让别人跟着他吗?”
华胥憬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两层的小筑,谢逢秋跳下来头发丝都没乱,闲来无事在院子里闲逛,等着汝嫣舒宣布换人或者这件事不了了之,他如意算盘打得好,他看不上华胥,对方也看不上他,就算他同意了,华胥那关也过不去,总之不可能是现在这么个安排,可他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明日出发的消息。
谢逢秋:“……”
他看着华胥憬,对方却不看他,远远地站着,中间像是隔着一条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他胸闷不已,“操”了一声,转身走了。
谢逢秋欠汝嫣舒一条命,这个人情拖了十二年之久,现在要用,他没法拒绝。华胥憬又没有异议,这件事就算拍板定论了。
翌日,天蒙蒙亮,汝嫣舒就派人把他们从被窝里刨了出来。
谢逢秋昨日消化了一晚上要与华胥憬同行之事,临近天亮才将将睡去,此刻心情欠佳,看人就格外的不爽,盯着对门一样面色不虞的华胥憬,口不吐人言:“哟,朋友,早上好啊。”
这句话经由谢逢秋嘴里说出来,华胥憬就好不了。他抬眼烦躁地扫他一眼,“……做个人不好吗?”
汝嫣舒站在楼道里,身后站着二三侍从,她斜抱着那把昨天起就没撒手的焦尾古琴,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然后选择了比较靠谱的华胥憬,一把塞他怀里。
“……路费,自己去当。”
华胥憬昨日睡得晚,此刻还没醒神,愣愣地抱着琴一动不动,谢逢秋盯着看了两眼,忽然跳了起来,“我靠!汝嫣舒你不是吧,抠成这样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被他指责的人充耳不闻,脚步飞快,一下就不见了影子。
华胥憬这时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指了指琴,问:“这个?路费?”
事情的展开过于不可思议,他甚至忘了他跟谢逢秋还处在“不能好好说话”的局面,下意识盯上了身旁唯一一个大活人,重复确认了一遍。
所幸谢逢秋也没察觉到不妥,他盯着那把琴,嘴角抽搐地点了点头。
华胥憬:“……”
早就听说汝嫣家穷,万万没有料到,能穷到这种地步。
“你出门的时候,身上带银钱了没?”转了两圈,谢逢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
华胥憬把琴放下,在身上摸了一通,诚实地摇头:“没有。”
他又把琴抱起来,问:“你呢?”
谢逢秋:“我带了个鬼,我一年多没回过魔界了,穷得叮当响!”
两个穷鬼面面相觑,头疼不已。
华胥憬抱着琴回房收拾东西,他也赶得急,汝嫣舒给他传信的时候,打的是“十万火急”的幌子,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压根没带换洗衣物,只身过来了,汝嫣舒昨晚又以“不宜招摇”的名义扣下了他的堪神剑,他现在除了这把琴,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他在屋里坐了片刻,想了想,撕了半块床单,把琴裹了起来,以免这唯一的命根子磕了碰了,等他收拾好走出去时,谢逢秋房门大敞着,早已经出去了。
他是在两条街开外的一间破烂茶馆找到谢逢秋的。
后者同样两手空空,正托着下巴专注地听看台上的说书先生讲戏,这人是真的缺德,人家听书好歹点杯简茶,可他铁公鸡似的,一样不点,大喇喇地霸占了一张桌子,坐姿相当不羁。
华胥憬在门口停住脚步,朝着他说道:“该走了。”
谢逢秋闻声回过头来,脸上竟又带了笑意,好似已经把方才一点不虞忘得一干二净,“……过来坐坐?说得还挺有趣的。”
华胥憬没留神说书人讲了个什么玩意儿,他在门口站了会儿,见谢逢秋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冷酷地转身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汝嫣隽愣了一下,步子一时没挪得及,整个人暴露在谢逢秋的视线中,后者眼睛一亮,朝他招招手,“来来来,小朋友,过来坐!”
汝嫣隽在他和华胥憬之间犹豫了下,回头一望,见华胥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只能踌躇着走到谢逢秋身边,拘谨地坐下了。
“魔……魔长使大人……”
他话没落音,谢逢秋就抬手打断了他,“汝嫣家的?你们家主没跟你说此行要低调吗?别魔来魔去的,叫我秋哥!”
汝嫣隽:“……”
神他妈秋哥。
汝嫣隽来前便做好了心理建设,无论是谢逢秋还是华胥憬,几乎都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物,现今世人对他们仅存的认知,皆是出自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不可尽信,所以汝嫣隽对他们了解接近于零,但无论怎么说,两位都是货真价实的大佬,得罪会死的那种,他来之前便做好了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卧薪尝胆的准备,可万万没有料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这声“秋哥”,他憋红了脸也叫不出口。
谢逢秋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慢慢来,你身上有钱吗?”
谢逢秋笑得非常和善,汝嫣隽脑子一热,一掏袖袋,将汝嫣舒出门前给他的那一点点银子都堆在了谢逢秋面前。
他甚至还有些羞愧,“就这些了。”
谢逢秋两指拈起荷包,掂了掂,冲后头道:“老板娘,两碗热茶,一碟花生米!”
“诶,好咧!”
汝嫣隽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他,谢逢秋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问道:“汝嫣舒派你来的?”
魔骨现世,大约在一个月前,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除了天生通推演之法,对天地间的任何异变密切关注的汝嫣氏,几乎没有人察觉,然即使是汝嫣家,也无法确定魔骨具体的位置,寄生的主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概不知,总不能真的把谢逢秋当狗用,让他循着味儿找过去,况且此次的魔骨声势太小,谢逢秋就算真是只狗,也不一定能敏锐地嗅到。
所以汝嫣舒只能将魔骨可能出现的地方做成一份详细的卷册,再派遣一个本家的人相助。
这个本家的人,就是汝嫣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