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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曲风半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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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只不过你我二人不同路,姑娘心好,我这人过得糙,运气又不好,怕只怕姑娘跟我也没好下场,我恶疾在身,天冷犯病多,只盼着哪天死在哪尸骨未寒,只会害了你,你救我的银两我……我们下次有缘见面的时候我数倍还给你……姑娘还是莫要跟着我了。”
江河支支吾吾半天,碍于恩人的身份,她不能直白的拒绝池鱼。她看着池鱼沉默了一会儿,揽着她的手却没放开。
在雪地里愣了有一会儿,池鱼松开了手,把伞撑开,转身就走,表情也没有波澜。
“生……生气了?”江河愣了,知此有错,但她跟着自己着实危险。
她摇摇头,顶着逐渐黑下去的天空向南走去。
“三尺,你有办法联系到桃不言吗?”
她刚举着的伞“刷”的在身后化作人形,那人还拍了拍肩头的雪,面无表情的站在江河身后。
“你能不能别老化形,我知道你灵力多,但你这样真的很吓人唉,三尺。”
三尺是剑灵,剑形态以及各种小工具他都能变,给在人间诸事不便的江河带来了很多好处,能化棋盘,能作茶盏,能变笛子、箫、短剑、桌子……江河一直怀疑这玩意儿是帝君收买来监视自己的,她都灵力全无,可帝君居然没收自己佩剑的灵力,有这好事儿?
所以除非迫不得已,她不会召剑的,毕竟看着他非常恼火。
他在前面顶风走着,三尺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你丫的想到什么办法没,我有点难受,要实在没办法……你带了桃不言之前给我的药吗?”
三尺开始到处摸摸找找,最后在袜子里找到了一颗白色的药递给江河,江河当时脸都绿了,跳起来对着三尺脑袋就是一击重拳,三尺被打得缩成一团,但那颗药却护在怀里。
“主上……对不起。”
他一句对不起把江河整懵了,摁着他的手也僵住了。
“额……其实……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丢掉的东西你总要捡着,但你要是不捡……我错在先,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我很任性,但你总愿意给我收拾……唉,算了,药给我。”
三尺站起身,把握得严实,有些化掉的药递给江河,江河看着染了他一手的药,居然有些不忍直视,直扶额叹气。
她想吐槽三尺这傻子行为,但心口猛然一阵绞痛让她闭了嘴,她捂着心口蹲了下去。
“三尺……三尺……”
三尺被吓得一激灵,立马扶住她,手上的药就在这一刻掉在了雪地里,他惊慌失措,扶着江河的肩膀头脑一片空白。
“主……主上……药……药掉了……”
要地上乱七八糟鞋印的雪地里找一颗小指指尖大小的药丸……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江河一听这话,连表情都凝固了……刚刚是嫌弃,现在嫌弃都嫌弃不了了。
“三尺……我现在要是还有力气能打死你……我肯定……毫不……咳咳……手下留情……咳咳……”
三尺面色倒没有什么变化,但手足无措的样子倒逗乐了江河,她乐了一下,心口却绞痛得一抽一抽的,伴着呼吸,她都憋上了气,唯恐多呼吸一口就要离开人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主上,我……我可以直接去找桃不言,但是我对他的感觉微弱,找到的几率小,因为我一走主上你就危险了,所以我刚刚没有说这个办法。这里偏僻,要传述是传不过去的,且没有指定位置,我……”
江河倒吸一口凉气,听着三尺在自己耳边叭叭叭的语速极快的声音,她一句也没听明白。
“你要是有办法就去实行!你不必告诉我风险多大,我又死不了,痛点……问题不大。”
她根本听不清三尺在说什么,但一定有解决办法,管他有没有,就是想破脑袋也得赶紧给她想,想不出来不就完了吗,当场归西啊。
听她烦躁的说完这句话,三尺别别扭扭的像个孩子,他生怕自己一走,他主上就在雪海里销声匿迹了。
三尺就愣在那面无表情的掐着江河肩,江河就痛得不可开交的要蹲着……
她实在没耐心了,揪了一把三尺肩头的长发吼到:“你有……病吗……有办法你就快去啊,再不去我真的要去鬼门关了!”
凶是凶了点儿,三尺手足无措的样子搞笑极了,面无表情却又直跺脚,江河又气又好笑,借着三尺的力找到颗树靠下来,离开了那村子这方圆几里连个人都没有。
“主上……我……我走了,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一定快点回来,你要撑住啊……”三尺边说要走边掐着她肩膀,以前江河就说让他掐着给自己保留点意识,不至于痛到啥也听不清,但此刻江河已经只能模糊的看到他嘴在说话了。
她一个劲儿点头,不管他说什么先点头。三尺就差头上冒烟来表达对江河的担心了。
她看着一束光从眼前“嗖”得一下就过去了,终于不觉得希望渺茫了。
她的梦魇试图占领她的本体,不知道如果以后自己的意识真的沉睡,剩下个不知道该说是野心勃勃还是有春秋大计的“江河”代替自己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人怀念现在的她。
人间的大夫说是病,能抑制,妖界的草木族说是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管能不能救,还能不能活,她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她看到过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被狼撕扯咬死,可保护的孩子依旧命不由己;看到过卖艺的人在街头冒雨苦苦表演,没有一个人给他钱,最后流落街头乞讨,活活饿死;看到过有饭店老板为了防止乞丐不来蹭饭,在他们的馒头里放毒药,乞丐几个月大的孩子才来到这个人间便命丧黄泉……太多了,江河记不清了,人间好像没有曾经自己做神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美好。
他们会因为妖魔鬼怪的入侵,生死难料,会因为相互之间的挑拨离间勾心斗角,感情支离破碎,人总爱给自己找麻烦。神也会吗?
那些人说对了,江河不知世俗,没来人间走过一趟,不知人间疾苦,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又怎么能是江河能干预的?
两百年过去,传下来的故事里全是说江河自大的,她听到过很多这种话,表面释然了,那心里是真的释然了吗?释然了还会被心魔找上吗?
她一直问自己,这种事情上,她真的释然了吗?但她内心次次答的永远是“释然了”。总难免梦魇冷嘲热讽。
梦魇的力量会随她内心的恐惧增强,而她的抵抗力会随着长时间服用药物而变得脆弱不堪,特别是离开药物的支持。但她觉得自己总能战胜这个困难,毕竟这人间,他和桃不言一路走来,各路妖魔鬼怪什么没见过,哪个没收掉?哪个没度化?
她总能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笑起来,一笑,心就更痛。
没有什么人关心她在乎她,一朝成名几日辉煌,却又一朝回到以前,可以说比以前更难。
桃不言说:“帝君是该让你不死,让你好好看看这人间,是不是真的如世人所说,你不知人间疾苦,却总妄想拯救每一个落难的人。”
她甚至能通过桃不言,听到上仙界对她的评价,帝君虽没道过几句不是,但帝君说了一句她至今以来都难以消化释然的一句话:“她以为有通天的本事,离了任何人她又是什么?世间蝼蚁一般,更似寄生虫一样让人瞧不起。”
“是呀,江河,你算什么东西?你能力有我强吗,这么多年来你积在心里的怨念还少吗?那些话除了我会听,你以为还有谁能认认真真的听,还能帮你想办法?要不你就给我你的身体,我帮你消灭所有的不如愿吧,这样,你就是此间最强者,到时候谁敢说你?谁敢在你面前说个不?”
铜镜那边的自己永远都是那副欠揍的模样,除了镜子,她的内心便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江河!”
这嘹亮而动听的声音是谁?
“江河!醒醒!”
有人要带她走吗?她从没想过离开这无边的黑暗,好解脱,她想顽强的活下去,但好多上仙都托梦给她,让她快去死,那些日子里也有人这么叫她,但声音终归没有这么清澈干净。
“江河!”
“是谁?救救我……”
“江河,我在这,冷吗?没事儿的,这里没有危险,我在的。”
她像掉进井里,井水淹没了她,井口也很高很高,但突然有个人跳进了井里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光明里拽,空气开始变暖,暖到她心里全是阳光。
梦魇猛的拉住她往光明处赴的脚踝,把她往水里拽。
“江河,你离不开的,这辈子你要永远活在愧疚里,你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多少人还是孩子啊,因为你的过错,难道你想忘记这一切,让这一切成为过往云烟吗,让这些枉死的人变成没有家的孤魂野鬼吗?你想撒手吗?你想把这些都置之不理吗?不,你要赎罪!你也必须留下来赎罪!”
梦魇已经抓住了江河的心,放开又谈何容易,救赎这种东西又怎么会轻易出现,江河要困在这里赎一辈子的罪,直到所有人全部轮回转世并且真真正正的原谅她,但外边那些人嘴里有说过一句盼江河好的话吗?他们就是两百年前轮回那波人里的一部分吧……总有一部分吧……但凡有一个原谅不了,她都没办法放下这些事儿安心去过自己的生活。她想偷些人间的快乐,但这些快乐仅存于一瞬间,但这一瞬,她还没体会过。
“江河,没关系,我在……”
这句话清澈而肯定,她被人猛的抱住,她能感受到温暖,满满的。
看了看光明,又看了看黑暗,她决定放过自己一瞬。
梦魇在她选择光明的一瞬间化作一团黑影消散,她猛的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除了刺眼的光,还有在边上一边生火一边把江河放在斗篷里的手拿出来搓搓的许池鱼。
“池……姑娘?”
“唉,江公子醒了?你刚刚嘴里叨叨些什么呢,我一句也没听懂,这冰天雪地的你在梦里喊救命?”
江河尴尬的皱起眉,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乱瞥却瞥见了不远处河床里挖开的一个洞,洞没有马上被冻起来,从边上看得出这冰的厚度,有江河的一个巴掌那么厚。
她眉头更皱了,担心的看了看池鱼的手,布满了好些被冻的,被冰刮伤的伤口,大大小小,有的还在往外溢血,但她自己并不在乎,拿了个树皮儿给江河舀了点热水,江河在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她痛得一抖,水撒在了江河手上,她慌慌张张的拿袖子把水擦干,一个劲儿的吹江河的手,怕江河被烫伤了。
江河鼻子一酸,眼泪从眼眶里钻了出来,池鱼怔住了,她以为是烫伤了江河,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摸她的手。
他不是手痛,是心……从来没有人会心疼她,何况又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好一会儿她都不能止住眼泪,终于止住了,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对不起”,却又被池鱼一句“是我对不起你啦”给弄哭了。
她无法想象池鱼是怎么在雪天生火的,无法想象池鱼是怎么敲碎厚冰的,无法想象她把斗篷给了自己,又是怎么御寒的,江河突然对人间有了新认知,可能有一半是认为池鱼是愚笨的,不知道雪能化水。
大概收拾了半个时辰的情绪,终于准备去找个地方住住,她从那个村子走到这个村子走了一个时辰,现走回去是不大可能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现在这个天,估计是要入夜了。
“江公子,一个人走是不是太危险了,你看你那兄弟,什么人啊,自己走了,丢下你,你看你带上我,还至于发生这些事儿吗,对吧。”
江河在前面走,池鱼在后面东戳戳西戳戳。
她这话不无道理。
天已经暗了,冬天的夜里难得出现月亮,还是满月,亮堂的就像那束光。
她见江河不答,又接到:“你别不说话嘛,江湖路长,你我二人一同前行,有个照应不是?”
“嘿!江公子!看后面!”
还未等江河有个动静,想循声转过去,便被树上突然落下的积雪砸了个天昏地暗……
江河没有生气,没有表情,甚至心里连个句号都没画,拍拍头上的雪,点起掌心微弱的光继续往前走去。
池鱼自讨无趣,跟上江河的步伐,嘴里又开始念叨。
“江公子,我以后叫你阿江怎么样!”
江河不答。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哈!那你以后也别叫我池姑娘了,叫我池鱼吧!”
江河不答。
“唉你看今晚的月亮,像不像点心铺的点心,风月糕!”
……
“你看今晚的星星,哇,好少啊,这样的月亮多孤单啊!”
“独来独往的都是强者,与世无争,同行者还得是知己,但知己有几个能遇?”
见江河答话,池鱼猛的转身扑到江河身上,江河差点一个踉跄仰倒下去。
一手打着微弱的光一手托住了池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怎么做,但这动作熟练得仿佛是习惯。
她以为池鱼还要说些什么,直到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冬天夜里的风仿佛也暖了起来。
“为什么我会有这个想法?!”江河心里大骇,“为什么我看到她梦魇就走了?仿佛好像她能给我安全?!这一个看起来小小的弱女子……”江河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敢确定池鱼不知道她是什么毛病,更不知道吃什么药,不可能每个药都带上给她全吃一遍,所以她看到池鱼心就不痛了?
她本人就是药?比药见效还快?
她这念头把自己吓得一抖,池鱼不安在肩头转了个脑袋,她吓得呼吸都屏住了,还好她环着江河脖子又继续睡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把她也整困了,刚想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前面就有人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了,江河一只手也抱不住池鱼了,正好前面有火把,说不定是碰见了一些猎人外出打猎,兴许是救命稻草啊,得抓住这个机会。
江河熄了手里微弱的光,想大声呼救,但人群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甚至还有铁链碰撞的声音,江河本能的感觉到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赶紧找个石头躲了起来,山沟里路不如树林里平坦,江河小心翼翼的顺着他们走的方向往反方向走着,就怕他们突然看见石头后面有两个大傻。
待他们过去,她才敢探出头来看那群人,这一探就尴尬了,刚刚那群人里有一个在这儿便所,还恰好刚穿上裤子,突然看见一个人探出脑袋,被吓得一激灵,江河眼疾手快,怕他喊出来,把他打晕了。
“池姑……池鱼,别睡了……醒醒。”
江河把池鱼放在石头后面,连叫了好几句她都没醒,甚至毫无反应,便没再叫她,把斗篷给她披上,便马上跟上了那群人。
因为她好像隐约看到那个人像是苏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