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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姑 ...

  •   叶缘第一次见到红姑是在一次葬礼上,那是大学室友哥哥的葬礼。

      室友的哥哥死于心脏病突发,叶缘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每次开学或者放假,他都会到学校去帮室友整理行李。

      在叶缘的印象里,他是个身体强壮、温和爱笑的好兄长,丝毫看不出患有心脏病。

      “我……我也不知道,爸妈从来都没有说过,呜呜……如果我知道,那天就不让他出门了。”

      室友张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叶缘还是第一次这个坚强活泼的姑娘哭的这么伤心,而她所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拥抱。

      九月的阴天让这个地处偏远的小镇分外压抑,深灰色的阴云笼罩在小镇的上空,像是一个不透风的灰色罩子,让原本炎热的天气沉闷起来,叶缘光是站着不动就已经闷出了一身汗。

      下葬的那天,叶缘期待已久的小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为这个阴郁悲凉的日子添上了几分冷意,伴随着细雨的冷风掠过树梢发出簌簌声响,似乎正在为年轻生命的离去而悲鸣。

      没有亲戚朋友的叶缘是第一次参加葬礼,在看到八个青壮年的男人抬棺,前面有人撒纸钱开路,后面还有人哭丧,她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影视剧中的片段,这样看起来何其相似。

      下葬的地点在山上,叶缘本可以不用去,但张韵主动邀请她去送哥哥最后一程,叶缘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还没走到山上,路上就起了稀薄的白雾,朦胧细雨细密地点在脸上、手臂上,不断吹拂着的凉风让叶缘浑身有些发冷,但她不好离开队伍回去穿外套,只能尽力把自己缩起来,缩小与冷风的接触面。

      好在下葬的那座山并不远,送葬队伍很快就抵达了那座山,山上的雾气更加浓郁,大概是很久没有整理过,这里的植被疯狂生长,不知名的草都长到半人高,叶缘还是踩着前面人在草丛中的踩下的印记才勉强跟上队伍。

      棺材在一块空地前被放下,周围只有零星两三个坟,叶缘注意到离这块空地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立着许多深灰色的碑,在雾气的笼罩下,密密麻麻的墓碑就像是一个个飘荡在这个地方的阴魂,而这边则是不被接受的孤魂野鬼。

      叶缘瞥了眼最近的那块墓碑,看到碑上的照片时,不由得心脏猛缩,照片里的人竟然闭着眼睛!

      就算没参加过葬礼,叶缘也网上或影视剧里看到过墓碑,哪有人的遗照是闭着眼睛拍的?

      这种反常让叶缘莫名一寒,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找到张韵问:“我刚才看到照片上的人是闭着眼睛的,墓碑都是这样的吗?”

      张韵倒是很冷静,只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神伤,她说:“不是,那边的碑上的遗照就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这边是不正常的?
      那她的哥哥在这里下葬,不也是“不正常”的?

      听出这层意思,她还没细想什么叫做不正常,张韵又说:“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是红姑要求这么做的。”

      “红姑?”
      叶缘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位神婆的模样,身材干瘦又矮小的老妇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眼神锐利地像是能穿透人的灵魂,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善恶业缘。

      正想着,队伍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红姑呢?”
      “这时间差不多了,不是让张仁家的去请了?”
      “红姑来了!”
      “是红姑,红姑来了!”

      神婆这一职业就像听上去的那样神秘,叶缘经常在网上看到一些关乎神婆或真或假的故事,可从来没在现实中见到过。听到红姑来了,她好奇地顺着人群骚动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三四十岁身材臃肿的女人从山坡下冒出了头。

      看起来到是相貌平平,也没什么特别的。

      叶缘刚这么想着,就看到一抹嫣红从山坡下露了出来,紧接着是一片纯粹的正红,她定睛一看,才看出来那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叶缘这才意识到撑着伞的人才是那位颇有名望的神婆“红姑”。

      红色油纸伞遮住了“红姑”的脸,叶缘只能看到肩部以下的地方,她穿着颇有年代感的黑色长袍,像是民|国时期才会有的款式,看不出是什么布料,但这衣服看起来还很新,不过这身材绝对和干瘦矮小搭不上边,甚至还能说是高挑修长。

      叶缘发现自己错误的估算了红姑的年龄,是从红姑没有握住伞柄的左手上,黑色的长袖将红姑的手臂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白到晃眼的一只手,而且形状修长好看,不是那种做过很多粗糙活儿的暗黄粗糙、骨节突出,打眼一看就能勾的很多手控心痒难耐。

      直到红姑撑着伞走上来,步伐平稳地穿过队伍走到棺材前停下时,叶缘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一位神婆的手看了半天,她抬眼看向被红伞遮掩住的那张脸,顿时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惊艳到难以忘怀的侧脸,她正垂眸看着棺材,眉毛微微皱起,肌肤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白,黑如鸦羽的长发被一根不起眼的木钗盘起,露出一截纤细的颈项,身姿挺拔如翠竹,气质独特出众,只是站在那就自成一道风景。

      她不像是一位神婆,倒像是掌握着生死秘事的神灵。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叶缘注意到她的微微上勾的眼尾下还点缀着一颗红色的小痣,莫名添了几分艳色。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红姑陡然扭头对上她的目光,淡漠的目光就像是超脱尘世的仙人看着在世俗中沉沦的凡人,无悲无喜通透而锐利,很快那眼神就变了,叶缘看不懂那眼神中的情绪,只是心脏猛地一跳。

      不知为什么,她有预感,红姑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会颠覆她的世界观。

      红姑把红伞放在棺材盖上,不紧不慢地朝叶缘走来,她的目光在叶缘身上扫了一遍,无悲无喜地落在一旁的张韵身上,声音空灵淡泊道:“她不行,让她尽快离开这,否则你哥哥不能入土为安,她也会命丧于此。”

      这声音太过悦耳,以至于叶缘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红姑说的是她。

      她会死在这?

      叶缘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她还以为红姑会有点真本事,该不会看到自己是个生面孔才说这种话吧?

      张韵立刻焦急起来,“可是,是您说送葬队伍里需要有一位24岁,八月上旬生,无父无母的女人,为什么——”

      24岁,八月上旬生,无父无母的女人,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叶缘惊愕地看向张韵,后者目光闪躲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叶缘本身不信这种事,如果张韵直接告诉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她很乐意帮忙,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骗过来。

      “她不行,八字太轻压不住。”红姑打断了张韵即将出口的话,她正欲再说点什么,像是察觉到什么,黛色的眉轻轻皱起,紧跟着山林里就起了大风,淅淅沥沥的小雨在一瞬间变得狂暴起来,送葬队伍狼狈地想要找掩盖物挡雨。

      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有点疼,噼里啪啦的雨水声夹杂着狂风在树林间呼啸作响,叶缘隐约间听到一声叹息,只是雨声太响,她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声音,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红姑看了叶缘一眼,那目光幽深难辨,叶缘没想明白她想做什么,就看到红姑转身朝棺材走去,不急不缓的样子和旁人狼狈的模样截然不同。

      很快就有几个壮汉拿着铁锹在棺材旁挖坑,红姑拿起棺材盖上的鲜红油纸伞,站在棺材前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整个下葬过程没有叶缘想象中的神秘仪式,也没有什么神奇的画面,只是她注意到红姑拿着伞的手往另一边偏移,半边身子都露在油纸伞外,就像在为一个看不见的人撑伞。

      叶缘想到伞下藏魂之类的故事,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下一秒她就发现雨小了些,抬头一看就见头顶上多了件熟悉的外套,叶缘转过头,看到张韵冲自己讨好似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哥是意外死亡,红姑说下葬的时候需要一个24岁、八月上旬又无父无母的女人镇着,他才能入土为安,不然会家宅不宁。”张韵道歉说,眼神忐忑不安,“我怕你不肯过来,所以才没跟你说,这件事是我不对。”

      看着她还红肿着的眼睛,叶缘心底蓦地一软,“我又不怕这种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张韵喃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哥哥是在帮她拿快递的路上心脏病突发死亡的,正因如此,她心里一直很愧疚。

      叶缘知道这件事,安慰道:“别哭了,这件事不怪你。”
      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什么时候来临,就像张韵的哥哥健康成长了二十多年,却一场心脏病突发。

      葬礼结束后,叶缘跟随着队伍下了山。临走前她看了眼那块新立起来的碑,碑上贴着的黑白照和普通遗照无二,并不像刚才那些墓碑一样闭着眼睛。

      叶缘看着照片上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直视镜头,就像是透过照片看她,水痕的折射让男人的微笑蒙上一层诡异的弧度,叶缘忍不住哆嗦,她连忙跟着队伍一起走了,背后却有股挥之不去的冷森感,好像始终有一双阴测测的眼睛盯着她。

      ……

      不知道是不是红姑对张家父母说了什么,他们一下山就想送叶缘走,但雨势太大、倾盆大雨让天阴的格外快,他们不得不让叶缘在家里又住了一晚。

      想到灵堂里的遗照,叶缘便提出想和张韵一起睡,张韵很爽快地答应了。

      事后,叶缘对这个决定无比庆幸,因为当晚发生了一件足以颠覆她世界观的事情。
      如果是她一个人,大概真的会被吓死。

      当天晚上,大雨不断冲刷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原本炎热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叶缘原本很喜欢这种日子,可今夜的倾盆大雨似乎含着一股不详的预兆,让她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叶缘和张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没一会儿张韵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如果不仔细听,这声音很容易被雨声盖过。

      叶缘少见的失眠了,她盯着上方的一团漆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白天看到的各个画面,尤其是红姑说的那一番话。

      她八字轻?
      红姑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说她八字轻,怎么都觉得是在胡说,可镇上的人明显对红姑非常敬重。

      叶缘翻身朝向张韵,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看着张韵侧脸的轮廓,不知怎么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

      那种感觉又来了,和她下山时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仿佛有人正阴测测地盯着她。

      这次是从前面来的。

      叶缘往张韵身旁挪了挪,想要汲取一点热度和胆气,眼睛则忍不住越过张韵朝窗户看去,这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张韵的房间有两扇窗,一扇窗通风透气,另一扇则正对走廊。正对着走廊的窗户上映出一团深色的轮廓,正是一把被撑开的伞!

      伞下空无一人,这把伞静静地立在窗户前,似乎有一抹阴魂撑着伞站在窗户前阴测测地看着她。

      叶缘的灵魂仿佛都被冻住,她死死地盯住那把伞,天空忽然乍然划过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刹那间照亮了叶缘的视野,那柄猩红色的油纸伞正停在窗前!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山崩地裂,叶缘猛然间惊醒——
      她……见鬼了?

      叶缘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样,她想要叫醒身旁的张韵,下一秒就注意到窗外的伞不见了!

      它去哪了?

      叶缘几乎是下意识盯着门口,她记得张韵进来后把门反锁了……

      “噔——”

      她隐约听到锁弹开的声音,门似乎动了下。

      如果不是门正缓缓朝内推开,叶缘真以为自己花了眼,门缝越来越大,从窗户消失的伞就在门口!

      它要进来了。

      叶缘连忙去推身旁的张韵,伸出手却摸到冰冷的床单,旁边床铺根本没有人!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张韵不见了!

      叶缘如坠冰窟,慢慢逼近的红伞激起她心底仅存的勇气,叶缘顺手抓起身旁的东西就要砸向那把伞,手腕却被握住。

      “!”

      她惊恐地扭头看去,床边赫然站着一个女人,正是上午才见过的红姑。

      红姑是这把伞的主人,她的出现给叶缘的内心注入一股勇气,她直到这一刻才发出了声音:“你怎么会在这?”

      红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松开她的手腕,朝着门口那柄立在空中的伞走去。

      叶缘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见红姑握住了油纸伞的伞柄,原本可怕诡异的红伞在她手里就像是被驯服的狼。

      握着油纸伞的红姑转过身,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命不该绝。”

      “这是你做的?!”
      叶缘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愤怒涌上心头,让她把刚才的恐惧都忘得一干二净。

      红姑摇了摇头,她收起油纸伞抱在怀中,看着满脸怒色的叶缘,她说:“等你醒了,到棺材铺找我。”

      “我叫阴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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