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气人选手》南明离火

7、Chapter 7

　　Chapter

　　这不是个大问题，但薛青柠一怔，对着屏幕罕见地呆了许久。他心里突然一阵闷疼，耳鸣渐渐，像是有一个遥远的女声近乎缥缈地贴在耳边说话。

　　“青柠……清凝……”
　　“你的名字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竹摇清影凝幽窗……你的名字是初夏茫茫……”

　　他感到有些窒息，抬起头看了李惟一眼。李惟似有所感，也抬起头对他一笑。他生的英俊极了，笑起来眉眼间似是没有什么锋锐。有粉丝说过，李惟的气质就像是出生江南的世家公子，要是戴上一副金丝边眼镜穿上个白衬衫，完全可以去大学里冒充斯文败类型教授。

　　“我……我母亲怀我的时候爱吃酸的。”薛青柠断断续续地回答，只是说出了这几个字，声音就开始泛哑。他咽了一下喉咙，停顿了好几秒以后才勉强稳住了有些颤抖的句子，“那时候柠檬卖的非常便宜，贱名好养活，所以我就叫青柠，如果是女孩就叫清凝。”

　　他没有说“我妈妈”而是“我母亲”。一般人在这么描述的时候，母亲的存在感一般意义上是超过亲情的重要性的。李惟情商过人地体察到了这一点，不再追问，只点了点头夸赞道：“有点可爱。”

　　薛青柠回答完了，再也不说话了。

　　李惟旁若无人，开着直播给他解释道：“我出生那时候计划生育，每家只能生一个，于是我爸给我取名意思是唯一。后来我妈又希望我快乐，自由从心，所以我叫李惟。下次介绍我爸妈给你认识啊。”

　　？薛青柠愣了，什么玩意？

　　弹幕飞过去一串：“李队你又调戏队友！”“我也想认识李队你爸妈，什么时候带我上门！”

　　李惟在欢声笑语中开了第二盘大乱斗。

　　这次Rival的英雄是诡术妖姬乐芙兰，结结实实的中单英雄。而薛青柠拿到的是日女蕾欧娜，又是辅助。

　　李惟理直气壮：“什么叫强者？这就是强者！”

　　薛青柠什么话都没说，操纵日女扛着盾跑了出去。

　　李惟的操作秀得一批，诡术妖姬是他最熟练的英雄之一。Lime水平不差，一级学E二级学Q，迎面撞上个中单法师来压线，直接E过去在接上个Q干他！日女带了雷霆，企图和对方耗血。然而大乱斗没有消耗这一说，李惟手快至极把他的人头给抢了，只给他留下一个风骚至极的身影。

　　薛青柠眉心一跳，脸色一下子青得像个鬼。

　　一局下来没多久，李惟又赢了，薛青柠人头数还不如上一把。他垂着头却抬眼安静地看着屏幕，这个角度配上电脑屏幕光令他看上去很像在瞪视，还好他没开直播，不然的确很吓人。不言不语等着李惟问他问题。

　　“我的第二个问题要来了……”李惟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唔，这位小朋友，我想知道……”

　　弹幕飞过去一片：李队你可别再欺负人了。你未免太混账了吧？人家还是个新人啊！！你放过人家吧！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李惟的声音柔和又沉稳，“说出来的话，我来帮你实现它。”

　　薛青柠一怔，似乎没料到这他会这么问。他犹豫着努力思考了几秒，老老实实地打字：“……小龙虾。”

　　“好，有品位啊！”李惟鼓了一下巴掌，仿佛对方说的是米其林牛排五分熟配罗曼尼·康帝干红，他转头对着薛青柠说：“那我们走吧，现在就去。”

　　他把直播关了，毫无预料的下播了。

　　薛青柠愣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李惟起身把队服外套脱了：“我去换件衣服，开了车楼下见。你下楼门口等我。”

　　薛青柠望着他，小声说：“我又没赢。”

　　“你赢不赢和我想请你吃饭有什么关系？”李惟理直气壮地迷惑了。

　　“可是……”

　　李惟边起身边说：“以后有可能我们会一起打很多比赛，无论结局会不会赢，你都是我的兄弟，这点不会改变。只要跟着我一天，你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

　　接着他迅速转化话题欢快道：“我刚好知道一家麻小的店特好吃。你会喜欢的！”

　　薛青柠尽职尽着地当着一个哑巴：“……”

　　李惟对着他的沉默，忽然有些不肯定：“准确来说，是我听赵晴明挺好吃的。你会喜欢么？”

　　反正不好吃就怪赵晴明！

　　薛青柠点了点头。李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心想这臭小孩，稍微有点萌。

　　李惟开车带他去了夜市，那家店没有多大，但是生意却很火爆。李惟点了几个烧烤，两大盆小龙虾，一盆五香一盆蒜蓉。又叫了一瓶冰啤酒。他身价十分不菲，如此接地气跑来夜市却也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薛青柠吃得不疾不徐，可李惟却嫌他吃得慢，戴上一次性手套，不拘小节地开始给薛青柠剥龙虾。

　　李惟有一个奇怪的技能：他很会剥海鲜。无论大闸蟹帝王蟹面包蟹皮皮虾还是小波龙，他那一双手，修长漂亮雪白无瑕疵还背着上千万的手险，都能够转瞬之间完整把肉从壳里完美地分离出来。此时他剥虾剥地十指灵活飞快，不到两秒就能剥个虾仁丢薛青柠碗里，俨然有了平日里他中路操纵AP法师表现奇迹魔术时候的影子。

　　薛青柠的碗里不一会儿就有了一小盘堆起来了龙虾肉，李惟手边壳堆成山，自己却一口没吃。等两盆龙虾剥完，李惟十分有成就感地把塑料手套脱了，只开了瓶冰啤酒慢慢喝着。他酒量貌似很高，那瓶啤酒没有一口留给薛青柠，自己和喝可乐似得一口一口全闷了。

　　薛青柠看着他，李惟回应他的视线，说：“你想喝吗？”

　　“可以么？”

　　李惟想了想：“其实给你喝也没什么。但我心里总感觉你好像和高中生似得，给你喝有一种奇妙的罪恶感。”

　　见他不给，薛青柠只吃自己的不说话，就像一只安静吃草咀嚼的小鹿。

　　“一定是你太矮了的缘故。”李惟很恶劣地笑了，“男人太矮了找不到老婆的，但你还有机会，以后我会让赵晴明盯着你好好吃饭的。”

　　“不用。”薛青柠吃着小龙虾肉，清脆拒绝。

　　李惟望着这样的他，缓缓收敛了笑容。他突然间凑近了些，盯着薛青柠压下声音问出了那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是谁？”

　　他这语气，有几分试探，几分不甘心。就是想让自己好几个月的愧疚有个心安的结果。他做好了薛青柠一脸懵逼板着张死人脸不回答的情况，然而出乎意料的，薛青柠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薛青柠吃了口烧烤，把食物咽下去以后，看着李惟说，“因为认识你，我才来RL的。”

　　李惟怔了。

　　薛青柠扒着龙虾肉，边吃边说：“那次弹幕里有粉丝和我介绍了你。你的工作、你的俱乐部，和你是谁。”

　　李惟愣了片刻：“啊……那，多不好意思啊。到底谁这么多嘴啊？”

　　他回头一定好好亲亲他！！

　　薛青柠知道了以后继而去百度了一下。对于李惟这个人，以及他的工作单位还有薪资报酬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十来岁的男孩子嘛，总有一种不愿意服输的感情，以及骨子里那种“连这混逼都可以老子凭什么不行”的嚣张。薛青柠想得十分简单：哪里输了，就要从哪里讨回来。以及：既然是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一定要做到。

　　“所以我来找你了。”薛青柠认真的表情像是在说什么极为重要且真实的事情，“我进入RL青训营，就是想再见你一面。”

　　“……”李惟听到薛青柠的话，第一想法是：这家伙想报复回来，让我剃光头！

　　啧，真是记仇啊。阴险阴险！

　　他心想，这孩子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心思居然还挺阴沉。为了复仇都追到俱乐部来了，现在居然还成了他们队的打野替补，真是造化弄人啊。李惟喝了口啤酒，心里面沉重地叹了口气。

　　吃完饭后，李惟让薛青柠原地等他一会儿，走到马路对面的百货商场里，十分钟后，提着个纸袋子和一杯饮料出来了。他给人孩子买了杯巧克力冰沙，那冰沙有个香草冰淇淋的雪顶，雪白的奶油冰淇淋堆上撒了点巧克力碎儿，又竖了根蛋卷，看上去又冰爽又甜美。

　　薛青柠双手抱着杯子，试探地喝了第一口，眼神呆滞愣了几秒，然后搂着杯子一直喝。

　　李惟拎着纸袋子，赶紧提醒他：“你别喝太快，小心冰着了头晕！”

　　他俩没急着回去，李惟晚饭喝了点啤酒，怕酒驾。于是带着他溜达去了夜市不远处的城中湖边散步。

　　此处是城中一块特意隔出来的休闲公园。公园很大，围湖而建，夜风吹皱湖面撩起湖边的垂杨柳，那树上叶子就窸窸窣窣地落入清澈的湖水里。两个人散步走了好一段路，薛青柠转头看着远处湖边的灯光倒映进水中，波光粼粼又璀璨缥缈，繁华隔岸喧嚣，遥望灯火杳杳。

　　……这一切很安静，也很安全。

　　李惟站在湖边，深吸了一口气说：“很漂亮吧？其实我很喜欢开车晚上来这里兜风散步，这份摸鱼的快乐，连老赵老吴他们都不知道。”

　　薛青柠抱着冰沙的杯子，被冻红了手也没有撒手，一瞬不瞬地直勾勾看着这片湖光夜色。

　　李惟自己一个人说话感觉有点无聊，转头去看薛青柠，却突然之间愣住了。

　　他哭了。

　　明明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眼泪却从他的眼角缓慢留下划过他清秀的脸，于没什么肉的尖下巴处汇成水滴，沉重不堪以后坠落碎在了地上。

　　李惟怔了会儿，看到他的眼泪，心里忽然无由来地漏了一拍。他回过神后搜了搜口袋，然而大老爷们却既没有手帕也没有纸巾，于是十分直男地伸出手去在他脸上糊了一把：“怎么回事啊？？是冰沙把你给冰着了吗？”

　　薛青柠的脸又尖又小，他直接一巴掌过去就把人家一整张脸包圆了，也不怕捂死人家：“哭什么啊？是哪里不舒服觉得难过么？”

　　薛青柠任由他糊自己的脸，等到他把手收回，才悄然地说：“的确很漂亮。”

　　李惟：“？”

　　他心想，兄弟，你这感动的点好难以捉摸哦？

　　“不哭不哭……”李惟单身二十几年，独生子女，没有过兄弟姐妹也没有过女朋友，平日里倒是巧舌如簧，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态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想了一会儿勉强回忆起他小时候和他妈一起看的那些言情剧，叹了口气，在湖边伸手把一把薛青柠抱住了。

　　“不哭啊，乖。”接下来要说啥……他，他也想不出。

　　酝酿了半天酝酿不出，李惟化身复读机，“不哭啊，乖。”

　　薛青柠从小过得苦，长大至今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毫无由来的暴力和虐待，稍不注意就会遭到一顿毒打。成长之中的时间每一刻太过喧闹太过残酷，目之所及全都是痛苦和扭曲的。但忽然有一天，他没想到自己能够站到安静地一处夜间的湖泊前，不是为了寻死也不是为了终结。手里捧着一杯从来没喝过的好喝饮料，没有痛苦也没有伤害，有个人带他来看看世界原来是如此安静且漂亮的。

　　他觉得太过珍贵了，这份珍贵来得如此突然。

　　李惟依旧在机械化复读：“……不哭啊……乖。”

　　薛青柠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被他抱了半天，见人没反应了，李惟扳着肩膀把他站直，沉重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确认这位兄弟没有再情绪化以后松了口气：“拜托了，你以后可千万别在我面前老哭啊。你一哭我就慌了。我一慌，连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薛青柠沉默片刻，伸手擦了把脸，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情感的外协就像是一台严密的机器人出了个bug，等到转眼间那个小小的bug又埋入了平实的数据流里再也没有踪影了，

　　李惟看了他片刻，心头无名状的情感忽然涌动，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又伸手抱了他一下。他太瘦了，从前的经历完整的在他这副瘦如骸骨的身体上表现出来。李惟高他许多，单手就能把他轻易拥入怀中。

　　他和摸小孩似得拍了拍他的背，下巴放在他的头顶放了放，认真地轻声说道：“日后还有许多风浪我们还要一起面对，我们并肩而战的兄弟，以后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要能够开心地笑出来。”

　　“嗯。”薛青柠轻微地应了一句。

　　“还要注意身体，正常作息。每天活得快快乐乐的，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其余的我们可以一一去实现它。”

　　“嗯。”

　　“说起身体健康，队长就不得不多唠叨你几句了。现在我们这个圈子的职业者基本上就是每天泡在电脑前，熬夜修仙晚起游戏是常事儿。但我稍微另类了点，特爱早睡早起，晨跑夜跑锻炼。这是从小被爸妈逼着养成的习惯，不太能改的掉。为这事儿还被赵晴明嘲笑过是老年人。”

　　李惟升了个懒腰，他这个人就算没人理他，自己也能够有事没事儿叨叨个半天：“一开始入俱乐部的时候，我每天六点起开始训练。别人下午来的时候我已经练了大半天了，晚上找我组排的时候我已经去睡觉了。前队长还专门找我谈话，问我能不能统一一下作息时间？被我一口拒绝了。如果非要我晚上十二点下班，我宁可辞职回家卖红薯。”

　　薛青柠无话可说：“那你卖了么？”

　　“卖了。”谁料李惟居然真的点了点头，“我一气之下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个红薯摊，每天六点钟早起在俱乐部楼底下卖，没想到收入居然还不错，我都有不干电竞去卖早点的冲动了。可惜被城管抓了三次，每次都是前队长和吴经理满头是包的去保我回来的。然后在第三次回来的时候他们忍无可忍了，在车上就同意了我自由作息。”

　　薛青柠：“……”

　　“你若是愿意，以后我就经常带你出来散步透透风。我还知道好几个适合夜跑散步的地点，还都挺漂亮。我的小兄弟，你感兴趣么？”

　　薛青柠毫无犹豫地答应：“好。”

　　“那今天先回去吧。”李惟微微弯腰和他对视，目光柔和且包容，说出的话却非常直男，“走，我们再一起打几盘大乱斗，还赌人头，谁输谁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