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气人选手》南明离火

2、Chapter 2

　　chapter 2

　　薛青柠就这么加入RL电竞俱乐部了。

　　另外一个和他一起从青训营提拔上来的队友叫肖佳欢，年纪大一些，脾气和秉性看上去都不错。

　　薛青柠和整个联盟的选手比起来都是年轻的，而且他过于沉默寡言，不擅交际，似乎很难和别人进行交流。俱乐部经理吴沉川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暗自和李惟说了，让李惟多照顾担待一些队里新人。

　　李惟是队长，却也不是奶妈。

　　虽然很清楚接下来青训营提拔上来的两个人基本估计都是做RL的替补，让队内成员很安全的保持在七个人，但李惟还是认真地进行观察了。

　　肖佳欢对于队长来观看他的训练表现的有点紧张。他的弱点和优点都很清晰：善于和别人合作观察全局，却有些优柔寡断，有时候对局势的走向判断不是很清楚。

　　至于薛青柠……

　　李惟在他背后站了半天了，本来想了解一下这个新队友的水平。虽然算是看过青训营提交的报告并且交手过一次，可是他对薛青柠的弱点和强处了解的并不是特别清楚。可这家伙自己打自己的，不但一口水没喝一动不动，根本也不在意背后多站了个人。

　　李惟：“……”他轻微咳嗽一声。

　　薛青柠带着耳机依旧打自己，似乎都没发现自己身边有人。

　　李惟又站了一会儿，他本不是那种游戏过程打扰别人的人，这时候也伸出手拍了一下薛青柠的肩膀。

　　薛青柠依旧不理他。

　　直到一局结束以后，他才转过身看向李惟：“有事么？”

　　李惟都有点快被气笑了，盯着对方乌黑没有杂质的眼睛，问道：“你打游戏就这么投入的么？”

　　薛青柠的脸上没有表情，良久以后，才缓缓说道：“做事要认真。”

　　他声音很轻，咬字有些不清晰，就像是蚊呐贴在耳边才勉强发出的振翅声一般。李惟注意到一件事情，就是薛青柠说话的时候语句里没有感情，喜怒哀乐都没有，仿佛是按了自动阅读键的机器人在朗读句子。

　　李惟忽然想到，薛青柠可能真的不认识自己。当时他在他自己的直播间直播，是他三番五次进人家的地盘跑去去刷礼物送东西下战书，对方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忽然心里有些不平，就好像是内疚了好几个月，觉得自己欺负了弱小。结果人家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你白难受了！

　　李惟心里再次有点痒痒的，他忽然说：“薛青柠？”

　　薛青柠看着他：“？”

　　“想不想和我打一局？”李惟嘴角露出一个笑，“如果我输了，我剃光头，你输了，你请我们全队员吃搭伙饭。”

　　薛青柠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看向电脑屏幕：“不。”

　　李惟：“为什么？”

　　薛青柠：“没钱。”

　　李惟：“没钱可以先欠着。”

　　薛青柠点开游戏，又开始打算进行接下来的训练。他鼠标停在准备上好几秒才再次开口说道：“打赌可以。赌注换一下。”

　　李惟：“换什么？”

　　薛青柠：“我输了剃头。你输了请客。”

　　然后当天下午，李惟又把薛青柠的头发给剃了。

　　薛青柠再次光着头坐在训练营里，一声不吭地进行训练，周围队友外加俱乐部经理都震惊了。

　　其中一个队友叫赵晴明，算是李惟的老队友了，在老队长退役前就一直在。看到李惟端着个马克杯站在薛青柠背后一脸慈爱地看他打游戏，赵晴明咽了咽唾沫摸过去偷偷问他：“喂，老李你是不是特讨厌这孩子啊？”

　　李惟愣了一下，立刻反驳否认：“没有啊！我对队友一向如春风般温暖，我怎么会呢？”

　　赵晴明看着薛青柠，忍了忍没忍住：“你这样，人父母要是知道，不会以为他打是职业比赛来的，会以为他被送进了少管所。”

　　“……”李惟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了解了解队友的具体情况加深彼此关系而已。”

　　赵晴明幽幽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赵晴明心有余悸道：“特想感谢你当初在我进队时候的不剃之恩。”

　　李惟：“……”

　　赵晴明试着提议，他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对自己这二缺队长说：“要不……换我去接触一下他？”

　　李惟面上冷笑，十分不屑道：“就你？不是我和你吹，老赵。这孩子整一个自闭症，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你要是能和他搭上话聊上天，你这一个月的伙食费我包了！”

　　然后赵晴明当天下午就成为了薛青柠在队伍里的挚交好友。

　　老赵同志接触薛青柠的办法很简单，他走上前开门见山地就问薛青柠想不想吃金拱门？最近出了个新的双人套餐。他请客，吃多少都没问题，反正都是队友以后就是兄弟了。

　　薛青柠打完一把比赛出来，听到这个陌生队友这么说，足足愣了半天。

　　他从小被父亲家暴虐待，通常是吃饭没吃两口就被摔了碗，一巴掌按进碎瓷片里一顿殴打。他小时候鼻青脸肿地路过快餐店，看到肯爷爷和金拱门里面那些被父母带着吃饭的孩子，都只敢看几眼就跑掉。

　　再后来他离家出走外出打工，因为薪水太少，平时吃饭都还是是餐馆老板人好把剩饭给他一点让他在店里吃完。自然也是不可能吃那些东西的。

　　听到赵晴明这么说，薛青柠怔愣过后，头一次破天荒地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他笑起来就像是阴间的瘦削小鬼沾了点阳气，本来未开先枯死的花苞重新打开了点蕊子，总算有了点年轻人的生气。他边笑，语气甚至有点向往：“……好。”

　　李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深夜里直播的薛青柠又白又瘦弱，看上去营养不良地像个水鬼。但是大白天里他倒是清秀好看，一笑起来生动了不少，有着他这个年纪的透彻和干净。

　　除了没有头发。

　　赵晴明走过去拍了拍罪魁祸首李惟的肩膀：“一个月伙食费，直接打到我支付宝上。快点，我一会儿还要请我小兄弟去吃金拱门。”

　　李惟都快被气笑了，拿出手机爽快地转了五万块给赵晴明。然后搭着赵晴明的肩膀说：“我也一起吃。”

　　赵晴明惊了：“老李你不是从来不吃那些垃圾食品的么？”

　　李惟：“乱讲，肥宅快乐水我还是喜欢喝的。”

　　赵晴明：“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喝过？”

　　“怎么可能，那可是我俩的象征。比如我快乐，而你肥宅且水。”

　　“……”赵晴明翻了个白眼，酸不拉几地承认，“是是是，我每天又重又弱又难过。别骂了别骂了。”

　　“我不许你这么这么说自己！”李惟一本正经，“或许过去的你的确又重又弱又难过，但是在认识我以后，你就只剩又重又弱了。”

　　赵晴明：“……”

　　金拱门叫的外卖，赵晴明叫了几个汉堡，一堆炸鸡，还有好几盒薯格和点心。外卖到的快，那薯格大概是刚炸出来的，又香又脆还撒了孜然椒盐，味道好极了。

　　薛青柠面无表情地咬下了第一口，愣了两秒，接下来吃的飞快。

　　这餐李惟付的钱，人情却全在赵晴明身上。李惟说是要吃却半点没碰，端着他那个马克杯装着点温水，就看他老兄弟和新兄弟一起吭哧吭哧地吃垃圾食品。

　　“不是说你要来一起吃的么老李？独胖胖不如众胖胖啊！”赵晴明口齿不清地吆喝着。

　　李惟悻悻地避开他，飞速退让：“算了吧，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你一个人胖就行。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老赵你生是我的大肥猪，死是我的五花肉。队长爱你。”

　　“滚吧你！！”

　　饭吃完了以后，赵晴明才和薛青柠介绍自己：“我是赵晴明，你年纪小，以后可以喊我赵哥。刚才经理和我们介绍过你了……你成年了吧？”

　　薛青柠把最后一口汉堡咽下，这才点了点头。自他背井离乡出走以来已经过了好几年，进入青训营的时候刚巧成年，签下了俱乐部训练合同。RL俱乐部合法经营，不招童工。

　　“看着挺小，可能太瘦了点吧。”赵晴明大哥似得想揉揉薛青柠的头，但是一想伸出去摸到个光头有点诡异，又讪讪地把手收回了，“以后多吃点，咱们俱乐部食堂对选手都是免费的，别跟咱们队客气。”

　　薛青柠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真好……

　　他进入RL青训营的时候，签的是训练买断合同。意味着俱乐部青训营给予培养，但不给工资不包食宿。俱乐部在提拔的时候会优先提升该类成员，但该类青训营成员不可以另投他队。为了能够快速强大通过训练考核，他每天玩命似得往死里练自己。

　　他算得上是有天赋，训练营里有天赋的人也不少。可是那些人是要吃饭睡觉的，薛青柠不一样，他连吃饭睡觉都不用。他瘦的离谱，且个子矮小，大概就是燃烧了所有的能量用在了眼前必须要做的事情上。

　　现在好了……薛青柠松了口气地心想，现在有吃有住了，再也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只要考虑如何打下去就行了。

　　李惟在一旁盯着薛青柠看了片刻，出声对赵晴明说：“肖佳欢今天刚入队，老赵你这几天带他熟悉一下俱乐部和队里。”

　　赵晴明一愣，看了一眼那边的肖佳欢，又指着自己比了个口型：我啊？

　　李惟大大方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对新人队友提供答疑解惑熟悉环境的一条龙服务。没错，你就是那条龙。”

　　赵晴明又指着薛青柠：“那他呢？”

　　李惟和善地说：“他有我呀，我是个多么有爱的队长呀。”

　　阴阳怪气……

　　赵晴明瞪了李惟一眼，伸出脚轻踢了李惟的鞋跟一脚。李惟挑眉：“你想造反？”

　　赵晴明：“怎么，有本事打死老子。看我没了，你上哪找我这么听话懂事又乖巧的队友去。”

　　提到听话懂事又乖巧，李惟下意识把视线扫到薛青柠那边。然而那处已经空了，小孩已经吃完了东西利落收拾好了垃圾，手快脚快又坐到了电脑边上。

　　李惟只得又端着杯子走过去打量他。

　　薛青柠的那双手并不好看，他肤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白，夜晚看多了有些吓人。他那双手也是如此，这就导致他手背上的几块伤痕特别明显。其中，左手手腕和手臂连接处有一块挺大的烧伤疤痕，左手几乎每一根手指在指节处都有疤。右手要稍微好一些，仅仅是在虎口处个硬币大小的烫伤，手背处有一道挺细的刀疤而已。

　　那几块烫伤如今呈现一种小麦焦糖色，可见已经过去了许久，在过于白皙的手上就像是被扯破了缎面的一块窟窿。

　　薛青柠旁若无人地打着游戏。直到一局结束，对于胜利他动都没动一下，接着又开始准备下一场。这时候李惟却忽然伸出手，覆在了他敲键盘的左手背上。

　　被人这样触碰，薛青柠居然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视线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李惟觉得他这个状态有点奇怪特殊了，于是右手也接过他的鼠标，把他的排位等待给取消了。

　　薛青柠这才微微侧头，漆黑的眼睛看向李惟。

　　李惟笑了，对着他说：“别误会，我不是想打扰你……我只是想……”

　　薛青柠：？

　　李惟笑容十分和蔼慈善：“要不我们把指甲也给剪了吧。”

　　赵晴明那边带着肖佳欢熟悉了一下训练室的各个队友和各自的配置，然后和他聊了几句，约着一会儿训练结束完了一起去食堂吃饭。

　　肖佳欢人挺好，说自己是打ADC的。赵晴明有点惊讶，因为圈子里接触的人多了，玩ADC的人大多都有点傲气，其中不乏如狼一样一上场就决定杀遍天下的人。像肖佳欢脾气这么好，风格这么均衡的adc他还是第一次见。

　　“啊……那咱们以后得多打配合。”赵晴明的位置是下路辅助，通常的工作就是把adc当儿子一样疼爱。他看向肖佳欢的目光一下子慈爱了很多，“老李是我们队长，万年中路AP，还有仨儿今天不凑巧都不在，我们上单Top叫孙卿，今天出去拍广告了，剩下俩是我们队的下路ADC和打野……”

　　“钱哥和周哥。我知道的，久仰很久了。”肖佳欢笑了笑，“等前辈们回来了我一定再当面认识，顺便再要个签名。”

　　赵晴明挑了挑眉，觉得这家伙性格有点意思。正要再说什么，那边一个小光头就走过来了。

　　赵晴明对这个小了自己许多的安静孩子有点本能的好感：“咋啦？”

　　“赵哥，借个指甲剪。”薛青柠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没了。

　　赵晴明：“……”

　　他猛地一抬头去寻找李惟这完蛋玩意，就见李某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然自得地喝了口茶，而面前电脑上打着一个大大的“胜利”标志。

　　“李惟你是不是有病啊！”赵晴明忍无可忍，觉得李惟在人家刚一进队的时候就打击人家，实在是要把队内关系直接搞僵。

　　李惟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回头冲赵晴明一笑。他以为自己百媚生，赵晴明却觉得他那张碧莲实在恶心，巴不得冲上去打死他。

　　“你他么能别欺负人孩子了吗！”

　　“我没欺负他啊。”李惟坐直一些，对着薛青柠问，“我欺负你了么？”

　　薛青柠背对着他一言不发，依旧一副眼神空洞的模样。

　　“这还没欺负？”赵晴明怒了，“先是头发后是指甲，你接下来想让他剪哪儿？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

　　李惟倒是真的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着赵晴明一笑，视线缓缓下移……

　　赵晴明顿时感觉一凉，满口咒骂着李惟，把指甲剪从抽屉里拿出递给薛青柠。

　　薛青柠轻声道了谢，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过一个垃圾桶，开始真的剪了起来。他指甲不长，却依旧按照赌约每个手指剪得都贴近肉里。

　　李惟喝了口茶，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薛青柠：“……”

　　李惟：“过会儿晚上请你吃夜宵。”

　　薛青柠：“能。”

　　李惟笑了下,认真盯着他问道：“你手上烫伤怎么来的？”

　　薛青柠剪指甲的动作不停，一下一下有节奏极了：“左手是开水烫的。右手……是烟头。”

　　李惟脸上的笑容停顿了，把杯子放回了桌上：“谁干的？”

　　薛青柠把指甲剪完了，将指甲刀拧回原状：“这是第二个问题。”

　　李惟：“明天夜宵我也请。”

　　薛青柠：“我爸。”

　　李惟听见自己呼吸停顿了一阵，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看着薛青柠过于瘦削的身体，觉得突如其来的沉重。

　　他们的交流过于小声，只有两个人听得见。薛青柠起身把指甲刀还给了赵晴明，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左手拿起鼠标右手握着键盘，开始了心无旁骛的训练。李惟接下来也没再去找薛青柠，他们各自干各自的。直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李惟才停下了自己的训练，看了一下训练室的钟，叫了几个外卖。

　　他叫的海鲜粥和广式点心。那家店是老字号，价格也不低。送到的时候海鲜粥是用包着锡纸保温的小砂锅装的，点心也用的特质的纸盒。

　　李惟自小家教严，养成了习惯过晚不食。哪怕后来成为了网瘾少年天天熬夜修仙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赵晴明那家伙带着肖佳欢过来蹭吃蹭喝，李惟便单独拿了个塑料小碗装了碗粥，又拿了份水晶虾饺给了薛青柠。

　　他放在一边就走了，薛青柠依旧视若无睹，等到一局结束以后才注意到手边的食物。他的脸上微微怔忪了片刻，没有拒绝拿过食物开始吃。

　　他吃相不差却吃的快极了，等快速吃完以后又把碗筷收好丢掉，又坐回椅子前开始训练。夜晚的到来让他的皮肤在屏幕冷光灯的照射下白得反光，薛青柠就像是个在黑夜里被溺亡的水鬼，由于不屈的执念让他反复重复着生前的动作。

　　他像是死了，又像是从未活过。

　　李惟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他不说话。赵晴明对他知根知底，说：“你可别再去找人家麻烦了啊。”

　　李惟笑了：“我有那么无聊么？”

　　赵晴明想：你他么就是那么无聊。